程心將碗筷反復(fù)折騰，收拾半天都沒完事，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拘謹(jǐn)。阿爸轉(zhuǎn)頭看她，她刻意不回視，自個繼續(xù)說：“尤其女人，比如阿媽，生過三個孩子，身體自然不如年輕時好。有人講生得越多的女人，越容易得病，女人病什么的，分分鐘要命。”

    上輩子去看病時，在醫(yī)院隱約聽過類似的評說，至于具體的言辭與出自誰口，早忘透了，說不清真?zhèn)巍２贿^程心照樣端出來用，反正在這方面阿爸肯定比她還糊涂。

    果不其然，阿爸怔了怔。

    程心察覺到，底氣足了些，往下說：“體檢不浪費多少時間，半天就搞定。有病治病，無病當(dāng)養(yǎng)生，無壞處的。所以你和阿媽，真應(yīng)該要每年體檢一次。”

    該說的說完了，碗筷也終于能收拾妥當(dāng)，程心將東西放好，回椅子上坐。

    不經(jīng)意，她撞上旁邊大妹的目光，本能似的，她朝她遞了遞眼色。

    大妹眨眨眼皮，忽然開口：“大姐你認(rèn)識前小的鼓樂隊訓(xùn)練老師嗎？女老師，姓何，很瘦很瘦的那個。”

    程心不明其意，沒回答。

    大妹接著說：“她舊年參加學(xué)校的集體體檢，檢出病了，休養(yǎng)了半個學(xué)期才來上課，變肥了，精神了不少?！?/br>
    程心恍然，直點頭：“哦哦，原來如此?！?/br>
    阿爸看看程心，又看看大妹，沒說話，低頭繼續(xù)翻報紙看。

    不久，阿媽和小妹回來了，除了不求人，還買了些小妹愛吃的零食，她拆開一包蒜香花生，一把一把抓給大姐二姐。

    阿媽拿不求人幫阿爸打了石膏的左小腿撓癢，邊撓邊問：“這邊？這邊？大力點？小力點？”

    問了幾次，不耐煩了，將不求人扔向阿爸：“累死了！自己撓！”

    她扶腰坐到病床上，手一下下揉著后腰rou。

    阿爸?jǐn)Q眉問：“怎么了，腰痛？”

    阿媽悶悶的沒哼聲。

    阿爸心中自有答案。阿媽眼下一片發(fā)青，想必是最近忙著照料他，晚上沒睡好，精神不濟(jì)，累壞了。

    念及大女兒剛才的話，什么女人生得越多越容易病，感覺是不靠譜的說法，卻令人越想越急越慌。

    阿爸火氣蹭蹭冒出來，朝三個女兒低喝：“你們誰，過來給阿媽按摩捶背！”

    程心和小妹正在掰花生殼，思維動作一時半刻沒反應(yīng)過來。來反應(yīng)時，大妹已經(jīng)拍拍手，過去了。

    第106章 加了3段

    傍晚，阿媽遣三姐妹回家，自己則繼續(xù)留守。她中午帶來的飯湯夠阿爸一天吃的，不過放久了食物就涼，經(jīng)向護(hù)士打聽，她去醫(yī)院的飯?zhí)酶?塊錢找廚工幫忙加熱，順帶給自己買了份快餐回病房。

    阿爸見她吃得苦口苦臉，說：“都講醫(yī)院飯?zhí)玫娘埐穗y吃，別吃了。”他拔拔自家的食盒，“這些我吃不完，你吃，快?！?/br>
    阿媽喝了口水，“不是難吃，是無油無鹽，干巴巴。可能顧及病人吧，挺健康的。況且我就吃兩口，餓了回家再煮也不急?！?/br>
    她探探自家食盒，見熱過的飯湯涼了些了，便將快餐扔一邊，著手給阿爸喂飯。

    阿爸接過去，“我自己吃得了。”

    阿媽笑他：“呵，終于肯自己吃了？轉(zhuǎn)死性?！?/br>
    阿爸吃飯沒阿媽喂的細(xì)心，一口接一口吃得特別快，眨眼就說吃飽。

    阿媽一邊嗔怪一邊收拾，“餓鬼投胎么？吃這么快對消化無益。你不要腳未康復(fù)，又整個出胃病來。我講過的，到時虐待你?！?/br>
    見剩下飯湯不少，阿媽又問：“真吃飽了？”

    阿爸的回應(yīng)是打了個飽嗝。

    阿媽瞥他，“半夜發(fā)餓無東西你吃的。”她將湯遞過去：“把湯喝完。”

    阿爸接過去，沒馬上喝，“真飽了，吃得快容易飽?！?/br>
    阿媽沖他肩膀打了一下，將剩飯吃掉，再將碗筷捧去廁所。

    一頓嘩啦啦的水聲后，她帶著洗凈的碗筷出來。

    阿爸用手撐起身體，往床邊挪了挪，拍拍騰出的空位，對阿媽說：“上來躺躺?！?/br>
    “唔?！卑尣羶羰?，將病床之間的隔簾放了下來，17號床位遂自成小天地。

    她順從地躺上病床，側(cè)身而臥，背靠阿爸的胸膛。阿爸摟著她，手搭在她的腹部輕輕地拍。

    “阿秀，不如你去做個身體檢查？”阿爸忽然在她耳邊低說。

    阿媽本來合上眼，聞言后睜開眼，望著前方微晃的簾子，低聲問：“為什么？”

    阿爸笑，“有什么為什么的，就是著緊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有病治病，無病養(yǎng)生。”

    阿媽默了默才道：“是不是程心講的？”

    阿爸微怔，“你知道？”

    “她前年也向我提過?！?/br>
    阿爸又怔了怔，爾后說：“她打什么主意？”

    阿媽譏笑：“你女兒叫你去體檢，會打什么主意？又不是叫你作jian犯科?！?/br>
    阿爸道：“我是覺得奇怪。體檢不是七老八十的人才做的嗎？我們才三十來歲就去……感覺就像離棺材近了?！彼肓讼耄澳悴挛覀兣畠菏遣皇怯谐芰?，知道我們快不行了？”

    “神經(jīng)?。　卑屇檬种庥昧斄隧斔靥?，“大叔，你快四張了。而且之前考摩托車牌，你不也體檢了。那時候有沒有離棺材近的感覺？怕且當(dāng)時你當(dāng)自己識飛了吧！”

    阿爸：“……原來我這么老了?！?/br>
    “你以為，你大女兒快16歲了。我16歲的時候已經(jīng)去恩城打工，知道要賺錢養(yǎng)家，要靠自己一雙手，知道人情冷暖和社會險惡了?！?/br>
    “還知道我?！?/br>
    “手拿開！無來正經(jīng)?！?/br>
    阿爸平了平躺，望著天花頂感慨：“都怪你，你當(dāng)年若早點嫁我，早點生她們，那就算女兒再大，我也能依然后生?！?/br>
    阿媽轉(zhuǎn)身瞪他，聲線高了些：“什么意思？后生就怎么了？去結(jié)交年輕的小女生嗎？”

    阿爸低頭看她：“你這是什么想法？莫名其妙?！?/br>
    阿媽回過身，用背懟他，自嘲：“是不是莫名其妙，天知道。”

    阿爸當(dāng)她耍脾氣，收了收臂彎將她摟得緊一些。阿媽扭了扭擰，他就邊施力邊惡道：“夠了！有個度。我現(xiàn)在是病人?！?/br>
    阿媽不扭了，一動不動生悶氣。

    阿爸飯氣上來，有點困，不說話了。

    良久，阿媽說：“去體檢吧。”

    阿爸閉著眼，喃喃：“唔，等我腳好了先?！?/br>
    之后無話。

    同房的兩位病人住院住久了，來探望的家屬特別少，出入走動的人不多。晚上外面的走廊也不如白天熱鬧，四周安靜，阿爸老婆在懷，沉沉地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