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干凈了嘴里棉花的孩子發(fā)出極其響亮的哭著，小小的嬰兒竟然在眼角滲出了兩顆眼淚，大娘語帶哽咽地說道：“月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會流淚呢，這孩子可憐吶！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br>
    褚天逸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他伸出手從大娘懷里接過了孩子，把她緊緊的摟在胸前，撫著孩子只有幾根稀疏黃毛的腦袋不停地安慰她：“好孩子別哭，別哭，以后我疼你！”

    王國棟也紅了眼眶，這個小小的生命竟然承受了這么多，任是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得不為她掬一把同情淚。

    用響亮的哭聲控訴了一番之后，孩子逐漸安靜了下來，臉色也和緩了許多，剛才的青色已經(jīng)慢慢退去了。

    褚天逸抱著她不肯撒手，在大娘的指點下給孩子喂起了米湯。

    第一次上手竟然也做得有模有樣，孩子吧嗒著小嘴喝的香甜，一下也沒把孩子嗆著。

    喝完了米湯的孩子很快就在褚天逸懷里睡熟了，王國棟和褚天逸商量接下來該怎么辦。

    他已經(jīng)不想在外面再盤恒了，出來那么久沒有絲毫音訊，不知道家里人都該著急成什么樣子，他迫不及待想回家。

    至于洪水，雖說槐河一帶也受了災(zāi)，實際上重災(zāi)區(qū)還是在安平縣，王國棟決定盡快趕回去。

    聽他說要回去，褚天逸抱著孩子不放：“我要把她帶走，以后我養(yǎng)她。”

    王國棟問他：“養(yǎng)孩子不比養(yǎng)個小貓小狗，是一輩子的責(zé)任，你覺得你能承擔(dān)得了這份責(zé)任嗎？”

    褚天逸看著懷里的孩子沉聲說道：“以后有我就有她。”

    既然他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王國棟是不再多言，這孩子是肯定不會送回去給她父母了，既然褚天逸想養(yǎng)著，那就先讓他養(yǎng)著吧！如果以后他有難處，自己再接手也不遲。

    王國棟拿錢讓大娘給他們做了一些干糧，又準(zhǔn)備了一鍋米湯裝在葫蘆瓢里，兩個人帶著孩子準(zhǔn)備上路了。

    褚天逸問他：“咱們怎么回？走回去？”

    是呀，怎么回呢？槐市離安平縣足足三百多公里，他們的介紹信又在被抓的時候給人收走了。

    沒有介紹信，在這個年代就是寸步難行！

    第67章 回家

    說起怎么回去, 褚天逸開始犯愁了，咋買票呀？買火車票是必須要出示介紹信的, 他們的介紹信卻已經(jīng)被槐市的治安給搜走了。

    現(xiàn)在干部出門都要帶上工作證和介紹信，農(nóng)民更不用說了。

    沒有工作證, 沒有介紹信，車票買不到，旅店住不上，萬一運(yùn)氣不好再碰上治安員，那妥妥的又得被當(dāng)盲流給抓起來了。

    王國棟卻胸有成竹：“不用擔(dān)心，我有辦法?！?/br>
    他領(lǐng)著褚天逸繞著槐市走，到了鐵路邊悄悄地蹲在防護(hù)林帶里偷偷觀察：“咱們扒火車回去?！?/br>
    褚天逸目瞪口呆, 沖王國棟伸出大拇指：“行啊國棟哥，還是你有想法，這么好的招兒我怎么沒想出來？”

    王國棟老臉一紅, 這招兒還真不是他想得，他去頂山送貨時就碰到過扒火車偷東西的毛賊, 他全是跟那小賊學(xué)得。

    小賊可以扒火車偷東西, 那他們也可以扒火車坐個順風(fēng)車？

    干這事兒需要謹(jǐn)慎行事, 為了運(yùn)輸貨物的安全，鐵路上有自己的公安部門，每日里沿線巡邏。

    還有巡道工, 沿著鐵路來回巡視，除了檢查線路排除故障之外，也擔(dān)負(fù)有安全巡視之責(zé), 他老丈人跟大舅哥可不就是干這個的嗎？遇到了巡道工那也是要發(fā)生沖突的。

    褚天逸聽他講了其中關(guān)竅，嘴一咧：“這還不容易？避開他們就是了。”

    倆人帶著孩子在林子里蹲了半天，兩波巡道工路過，卻始終不見鐵路公安的影子，褚天逸喃喃道：“看來他們也不是規(guī)律性的巡邏呀?！?/br>
    既然如此就不瞎耽擱了，此時一列火車駛過，褚天逸一拍他的肩膀：“走！”

    他三步并兩步爬上了路基，站在鐵道邊觀察了一下，單手抱著孩子縱身一躍就抓住了車廂上的鐵把手，動作利落到讓王國棟嫉妒不已。

    火車速度慢，王國棟緊跑兩步也跳了上去，兩個人費了極大勁兒才跳進(jìn)了露天的車廂里，這車廂大概也是運(yùn)輸過煤炭的，地板上都是煤渣。

    王國棟此時已經(jīng)顧不得講究了，一屁股坐了下去，剛才扒火車把他的力氣和勇氣給用得一干二凈，他兩輩子加起來也沒干過這么出格的事兒！

    褚天逸卻不然，他極有興致地繞著車廂走了一圈，觀察一番后坐下來開始逗弄懷里的孩子。

    孩子年齡小，多半時間都在沉沉熟睡，偶爾醒來除了吧嗒嘴要吃得，并不如何哭鬧。

    又喂了些米湯，孩子吃飽了開始貓崽子一樣哼唧，褚天逸抱著她左搖右擺地逗弄：“你好臭呀，你就是個臭寶寶，不過爸爸不嫌棄你，回家了好好給你洗洗?！?/br>
    空氣流轉(zhuǎn)，蘊(yùn)含一股異味，有經(jīng)驗人士王國棟拿手蓋住臉，閉嘴不語。

    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褚天逸，據(jù)他判斷，這孩子百分百拉在了襁褓里。

    褚天逸毫無所覺，抓緊孩子少有的清醒時間，一個勁兒‘臭寶寶，寶寶臭’地逗弄她。

    孩子應(yīng)該很不舒服，雖不哭鬧，卻哼唧個不停，不忍孩子受罪，王國棟對褚天逸道：“我說，你應(yīng)該拆開她的包被看看?！?/br>
    褚天逸卻趕緊抱著孩子往旁邊一躲，活似王國棟要上來搶一樣：“拆開干嘛，車廂風(fēng)這么大，吹著孩子了怎么辦。”

    看他那二貨樣，王國棟不跟他墨跡：“孩子拉了！”

    “拉了！”褚天逸臉色巨變：“我說怎么這么臭！”

    王國棟朝這個二貨翻了個白眼：“你不會以為，養(yǎng)孩子只要喂飽不餓著她就沒別的事兒了吧？”

    褚天逸閉嘴不語，笨手拙腳地拆襁褓，他確實還沒有想到孩子拉屎尿尿的問題。

    襁褓拆開，里面一片狼藉，襁褓里的孩子除了肚臍上的布條一絲不|掛，身上已經(jīng)被糊的到處都是了。

    他倆身上根本沒有孩子能用得上的物品，孩子唯一的口糧還是老大娘給準(zhǔn)備的一葫蘆米湯。

    撿到孩子時，除了她身上的襁褓，也再沒別的東西。

    倆人對著被屎尿糊了一身的孩子麻爪了，王國棟想了想貢獻(xiàn)了一件汗衫出來，把衣服扯爛給孩子勉強(qiáng)擦拭了一番，用剩下的布料裹住屁股，又拿他脫下來的薄棉襖包上。

    褚天逸把換下來都是屎尿的小包被團(tuán)吧團(tuán)吧就要扔到車廂外去，王國棟攔住了他：“留著吧！以后給孩子做個念想?！?/br>
    褚天逸眼一橫：“她有我，那對狼心狗肺的爹娘不想念也罷?！闭f完抬手把那團(tuán)被子拋出了車廂外。

    “行行行！你現(xiàn)在是孩子她爸，你說啥就是啥！”王國棟妥協(xié)，不然還能怎么辦？扔都扔了。

    兩個人半晌午上的車，這火車速度極慢，一路停停走走，王國棟注意觀察經(jīng)過的車站，快半夜時火車終于到了安平縣。

    看到周圍熟悉的景色，王國棟拍了拍褚天逸，馬上就要到小王莊，該下車了。

    褚天逸交代他：“跳下去時不要定在原地不動，順著力道往前跑，要是摔倒了就抱著腦袋往前翻滾?！?/br>
    王國棟點頭受教，虛心接受了專業(yè)人士的意見。

    這沒受過訓(xùn)練就是不同，王國棟覺得自己也算得上是年輕力壯身手敏捷了，跟褚天逸就是不能比。

    他單手抱著孩子一躍而下，落地后輕巧地跑了幾步，孩子都沒醒。

    王國棟跳下來時感覺火車行駛的氣流帶得他身子一偏差點沒摔倒，他緊記褚天逸的話，趕緊往前跑了幾步，倒是沒摔倒，但是這幾步卻沖過了頭。

    鐵軌臥在高達(dá)兩三米的路基上，鐵軌兩邊的小路也就一米左右的寬窄，這一點距離卻是不夠他緩沖的，他兩步就沖到了路外面。

    路基的坡高而陡，沖到坡下的王國棟已經(jīng)剎不住自己的腳步了，為了不摔跤，他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一頭撞進(jìn)了路基底下的防護(hù)林里，胡子拉碴的臉跟樹干做了一次親密接觸。

    這一番兔起鶻落把抱著孩子在路基上等他的褚天逸看得目瞪口呆，等他跑下來查看時，王國棟已經(jīng)捂著臉蹲在地上鼻血長流了！

    他憋著笑問：“國棟哥，你沒事吧？”

    王國棟捂著臉悶聲回答他：“沒事，就是在樹上撞了一下。”

    此時王國棟內(nèi)心無比慶幸，幸好他撞到的那截樹干上沒個樹枝啥的，要不然這一下豈不是把他戳穿了？

    好容易止住了鼻血，倆人加緊往小王莊去，拍響了家里的大門時，已經(jīng)是半夜三更了。

    他拍了幾下門后院子里亮起了燈，王國梁在院子里問：“誰呀？”

    由于鼻子疼痛難耐，他悶聲悶氣回答了一聲：“是我?！?/br>
    王國梁沒聽出來，追問：“你誰呀？”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郭絨花細(xì)細(xì)的叫聲：“是國棟哥！是我國棟哥回來了！國梁你快開門！”

    這一刻幸福甜蜜的感覺涌上心頭，他心跳都快了許多。

    門一打開，里面的人都愣住了，實在是他跟褚天逸太邋遢了，頭發(fā)蓋住眼，衣服臟兮兮，活像逃荒的難民。

    郭絨花撲過來拉住王國棟的手就開始哭：“國棟哥，你去哪了？這么久不回來？”淚眼朦朧把王國棟巡視了一遍：“你受苦了！”

    此時韓老太也從屋里走了出來，一眼看到王國棟，抄起墻角的掃帚疙瘩沖王國棟背上打了過去：“你個浪蕩小子跑哪逛去了？你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不認(rèn)識回家的路了呢！說是去上十天半個月，這都多少個十天半月了？”

    王國棟跪在地上任他娘撒氣，他知道老母親是擔(dān)心自己才會如此惱怒，老話兒說得好：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臭白菜。

    做父母的教育子女，恨鐵不成鋼時有幾個不動手的？這番打罵里都是飽含著他娘對他nongnong的關(guān)愛。

    王國棟一走幾個月沒有音訊，心虛理虧，跪在地上任韓老太責(zé)打，郭絨花心疼了。

    國棟哥出門一趟如此狼狽地回來，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回來還要挨娘的打，想想心都要疼碎了。

    她撲在王國棟背上替他擋住韓老太的掃帚疙瘩：“娘，您就饒了國棟哥吧，他以后肯定再不這樣了，是不是國棟哥？”

    郭絨花的維護(hù)讓王國棟感動又愧疚：“娘，我保證再不這樣了，您就原諒我吧！”

    韓老太其實已經(jīng)撒完了心中的一腔急怒，兒子一走幾個月毫無音信，她擔(dān)心得飯都吃不下。

    回來了又一身狼狽，她其實也心疼得緊，兒媳求情，韓老太借坡下驢，收了掃帚疙瘩讓王國棟起來，此時才看到褚天逸懷里的孩子，大吃一驚：“你們哪弄來的孩子？”

    兩個人把孩子的來歷交代了一番，女人心軟，聽的都紅了眼眶。

    韓老太抱著孩子抹眼淚：“這小可憐兒命也太苦了些，以后就在咱們家吧，我養(yǎng)著，給你們當(dāng)meimei?！?/br>
    褚天逸一聽立馬急了，上去把孩子抱在了自己懷里：“韓嬸子，這孩子是我撿來的，以后我養(yǎng)著，給我做閨女?！?/br>
    韓老太聽了失笑：“你一個半大小子，婚都沒結(jié)，你會養(yǎng)孩子嗎你就搶？”

    褚天逸振振有詞：“不會養(yǎng)我學(xué)呀！再說結(jié)婚跟養(yǎng)孩子沒關(guān)系?！?/br>
    韓老太見他非要自己養(yǎng)，也不再勸說了：“那行，你就先養(yǎng)著吧，啥時候你做不來了再把孩子給我送過來。”

    韓老太心里暗笑，這是還沒吃過養(yǎng)孩子的苦頭呢，等過上幾天手忙腳亂的日子，看你會不會把孩子主動給我送過來。

    韓老太不再理會堅持己見的褚天逸，去灶房張羅著給他倆做點吃的填填肚子。

    郭絨花和王國棟芝給韓老太打下手，王國梁來回提水燒火，給他倆燒洗澡水。

    沒一會兒就好了一鍋湯面條，王國棟和褚天逸唏哩呼嚕吃完，洗澡水也燒好了，為了省事，王國棟招呼褚天逸跟他一起洗，還能互相搓搓背。

    褚天逸一邊兒給王國棟搓背一邊吐槽他：“你這身板看起來也挺結(jié)實的，咋就這么笨？看你臉，都撞腫了?！?/br>
    王國棟沖他翻了個大白眼：“你咋不說你從小練呢？我能跟你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