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皇帝看著她,神情中浮現(xiàn)出幾分笑意,他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卻還是近前幾分,悄悄喚了聲:“阿毓?!?/br> 喬毓道:“怎么?” “再跟我試試看,好嗎?” 他執(zhí)起她的手,低聲道:“我不會逼你進宮,也不會用所謂的責任與義務來對你加以鉗制,我想要的,只是你點一下頭,準允我的接近與關懷?!?/br> 喬毓在他的言語中聽出了三分希望,目光驟然亮了起來:“你從前說的那些,還算話嗎?” “算,”皇帝見她如此,不覺笑了,他看著她的眼睛,道:“你想飛,那就去飛吧,想去做什么,那便去做吧,我都不反對?!?/br> 只要你別飛的太遠,只要你還記得回家。 喬毓有點懵了,看著他,難以置信的確認道:“那,那你也不會娶我了嗎?” 皇帝道:“如果你不點頭,我就不娶?!?/br> “為什么?”他如此寬和縱容,喬毓如何能不感動:“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皇帝對著她看了許久,忽然伸手去揉了揉她的臉,失笑道:“因為你值得我對你這么好。” 喬毓還是不適應與人這般親近,下意識就想給他一錘,想了想這是從前的夫君,終于忍下,撥開他手,警惕道:“你好的有點過分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你總是喜歡把我往壞處想,”皇帝笑容中多了幾分傷感:“可是阿毓,我真的沒有那么壞?!?/br> 喬毓還記得當初在宮中時他說的話,禁不住心頭一顫,眼睫垂下,復又抬起。 “李泓,”她目光里帶著疑惑,認真道:“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呢?我這么兇,還愛惹事,又不通情愛……” 皇帝忽然笑了,靠回椅背上,閑適道:“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又兇又愛惹事?!?/br> “……”喬毓惱道:“你說不說?不說我走了??!” “說說說,這就說,”皇帝含笑瞧著她,道:“小混賬,我中意你很久了?!?/br> 第71章 考試 “哎?”喬毓怪不好意思的, 下意識摸了摸臉:“是一見鐘情嗎?我是長得蠻好看的……” “當然不是?!崩钽溃骸澳闶遣怀螅膊恢劣诿赖慕腥艘灰妰A心?!?/br> “哦, ”喬毓冷漠道:“這樣?!?/br> “你啊, 就像是一個小太陽, 永遠都光芒萬丈,”李泓道:“叫人忍不住想要去接近?!?/br> 喬毓聽他話中之意,倒像是受過喬妍恩惠, 略頓了頓, 方才試探著道:“我?guī)瓦^你嗎?jiejie他們怎么不知道?” 皇帝沒有否認, 也沒有贊同, 只道:“你從來不會把這些放在心上。” 夏日的暖風自窗臺吹進來, 隱約夾雜著花草的香氣,喬毓眉頭不自覺的蹙起,卻聽外邊兒高庸回稟:“圣上, 秦國夫人,皇太子殿下與秦王殿下到了。” “見見他們吧,”皇帝目光柔和, 道:“幾個孩子都很想你?!?/br> 說著,他站起身,向喬毓輕輕頷首:“走了?!?/br> 外甥們忽然變成自己兒子了,這感覺還真有點微妙。 喬毓有些頭大, 聽到皇太子與秦王在外問安, 忽然有種想要躲到椅子底下去藏起來的沖動。 門扉被人推開, 那兄弟二人先后入內(nèi), 徑直往母親身邊去,神情中有跳躍著的希冀與振奮,一掀衣擺,跪到了她面前,肅聲道:“兒子請母后安。” “快起來,”喬毓更不自在了,上前去將他們攙扶起來,又低聲道:“其實,我什么都沒想起來……” “沒關系,”皇太子低頭看她,溫和的笑容中帶著如釋重負:“我們聽說母后得知真相,險些出事,著實嚇壞了,緊趕慢趕回來,虧得你平安無恙……” 多好的孩子啊。 喬毓心中熨帖,看看大的那個,再看看小的那個,不好意思道:“咱們還是照以前那樣相處吧,我都習慣了,驟然換個態(tài)度,怪怪的?!?/br> 秦王莞爾,忍了又忍,還是伸手過去,揉了揉母親的頭發(fā):“好。只要你覺得自在,怎么都好?!?/br> 喬毓最開始時還有些尷尬,說了會兒話之后,見這二人神色如常,心緒倒也漸漸平復下來。 她不是會執(zhí)拗于兒女情長的人,皇帝既不打算約束她,那她也不會巴巴的再跑進宮,想起昨日在萬年說的那些話,正色道:“科舉取士的事情,準備的怎么樣了?” 皇太子見她這么快便將話頭轉(zhuǎn)到此處,先是一怔,旋即笑了:“父皇已經(jīng)首肯,那朝中便不會再有異言。我出行之前,便令人將萬年以科舉取士之事張貼在露布上,通報天下?!?/br> 秦王笑著接了下去:“現(xiàn)下正是六月初,等天下人知曉這消息,趕到長安,總也需要些時日,更不必說準備考試地點與出具試題這些準備工作,故而皇兄與一干幕僚商討之后,便決定將科舉取士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初一?!?/br> “一個月的時間,倒也差不多,”喬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道:“接下來,只怕要有的忙?!?/br> 皇太子笑微微的聽著,等她說完,又關切道:“聽說母后昨日燒了一夜,現(xiàn)下可大好了嗎?是要在府中將養(yǎng)幾日,還是回萬年縣去?” “怎么好因為我一人而誤事?昨日是我冒昧了。” 喬毓面露愧色,看眼天色,道:“馬上便是午膳時候,在府中陪阿娘用過,咱們便返回萬年去。” 皇太子見她精神振奮,面色紅潤,便知是無礙了,笑著應了一聲,又與母親一道往喬老夫人處去說話。 從長安返回萬年,雖然還是那段路,但與昨日匆忙趕回時的感覺,卻是大相徑庭。 喬毓向孔蘊與其余人致歉,又去聽東宮幕僚們的議事章程,昨日剛提出的綱略,今日便有了具體的行動策略。 自有人往露布上去,以皇太子求賢若渴,共治萬年為由發(fā)布求賢令,明示考試的時間與各項具體規(guī)定。 剩下的事情便要繁瑣的多,從出具試題,到選定考試場所,乃至于試題的印刷保密,不一而足。 秦王便著意點出來:“七月烈日炎炎,本就難熬,再則,未必所有人都能在萬年居住,就近前往,屆時可以令后廚多準備些綠豆湯,以供考生消暑。” 喬毓想的卻是另一處:“天下郁郁不得志者不知凡幾,皇太子驟然發(fā)布求賢令,短時間之內(nèi),必然有大量世子涌向萬年,屆時,萬年乃至于長安的治安便是一大要務?!?/br> “再則,”她神情凝重,道:“久居長安,大不易,或許會有舉子因此而向子錢商人借貸,最終利滾利,難以償還,屆時事情鬧大,傷的是皇太子的臉面,也會打擊到士子參與科舉的積極性?!?/br> “秦國夫人所言有理,”左庶子林卓附和道:“屆時,我們或許可以尋些差事與他們做……” 會議便進行到此處,剩下的細枝末節(jié),卻要屬臣們一一敲定。 正是夏季,萬年縣外的麥田里涌動著金綠色的波浪,喬毓與孔蘊繞著周遭農(nóng)田轉(zhuǎn)了一圈,便見有農(nóng)夫挑水灌溉,再往深處走走,卻見河邊那架水車因年久失修,已然荒廢。 孔蘊額頭出汗,卻顧不得擦,左右四望,低語道:“這還是萬年縣,關中地區(qū),長安附廓縣呢,假若出了崤山,再到別處,誰知道會是怎樣光景?!?/br> 喬毓眉頭微皺,又繞著轉(zhuǎn)了幾圈,走訪幾戶農(nóng)家,這才與她一道返回縣衙。 她有幾個主意,想要付諸實踐,只是事關農(nóng)桑,卻不能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想到哪出兒是哪出兒,總要拿出具體的行動措施來,才好遞到皇太子面前去,叫其余人幫著參謀。 再則,現(xiàn)下所有人都只忙著清查萬年縣歷年檔案與近在眼前的科舉考試,怕也顧不上別的。 萬年縣的招賢令一經(jīng)發(fā)布,便在長安引起巨大轟動,如同海浪一般,順勢涌向天下。 長安,天子腳下,大唐國都,人口不下百萬,其中長安本地戶口,或許連五十萬都沒有。 這是大唐帝國的巔峰之地,也是這世界上最繁盛的城市,高門林立,勛貴云集。 多少人懷揣著夢想到達此處,鍥而不舍的向高門投遞詩詞賦論,寧愿替人謄抄書冊,又或者是辛苦做工,都不愿離開。 只是為了一個機會,一個能夠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的機會。 有什么比投在皇太子門下,更能叫人一飛沖天? 當求賢令被傳發(fā)天下時,整個大唐都沸騰了起來。 三天之內(nèi),報名的人數(shù)便超過了一千,并且還在源源不斷的攀升著。 連勛貴出身的郎君們,都為之動心了。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誰不想高居榜首,壓其余人一頭? 此次考試堪稱盛世,若真能力壓天下英才,獨占鰲頭,家里人出去走動,都覺得臉上有光。 一時之間,整個長安的年輕人都被動員起來了,喬毓的義弟們紛紛下水,連喬家的幾位郎君,都被督促著好生念書,下場試試本事。 按照喬毓的建議,本次考試分為筆試與面試兩輪,其中,筆試又分初試與復試,通過這兩者的人,才能最終站到皇太子面前。 自天下州縣抵達長安的年輕人不在少數(shù),為了人心,也為了加以勉勵,總不能初試篩選出去大半。 皇太子與屬臣們商議之后,便將初試的內(nèi)容限定在經(jīng)義與政令問詢上,最后酌情加了幾道數(shù)算題,至于更為困難的問策,則被放在了復試上。 參與考試的人幾近五千,需要的場所、乃至于試卷的印刷都是個不小的問題,至于事后的閱卷,更是工程繁瑣,好在眾人準備妥當,倒也沒出現(xiàn)什么錯漏。 喬毓這日起個大早,與孔蘊一道換上男裝,便出門往考場周圍巡視,遠遠瞧見許樟與高三郎、陳敬敏等人過來,為了避嫌,也不曾去打招呼,只遙遙點頭,相視一笑。 百米之外高樓聳立,頂端之上的大紅牌匾卻是空的,只等考試結果出來,前十名依照得分高低,依次錄名其上。 對于舉子們而言,這是最高的肯定,也是無上的榮光。 考試的限定時間是一個時辰,就題量而言,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可以提前交卷,但交卷之后,也不能離開考場。 盛夏的陽光灼燙,蟬鳴聲更是吵得人心煩,日影朝北時,就聽不遠處楊樹下的掛鐘被敲響,考試的時間到了。 官吏們魚貫而入,按序收起答卷,又叫考生們有秩序的離場。 喬毓約了義弟們?nèi)コ跃?,等考試結束,便帶著孔蘊過去,早早的等候著。 蘇懷信任職軍中,自然不會到此,倒是許樟,空頭公子一個,專程跑來一試身手。 他是跟陳敬敏、高三郎等人一道過來的,身后是喬家的幾個郎君,大抵是考的不錯,進門時神采飛揚,面色振奮,手中折扇搖的像是要起飛。 喬毓左右看看,卻不見常珪之子常寧,不禁多問一句:“常寧呢?難道是回家了?這大中午,日頭可烈著呢。” “可不是回家了嗎,”喬南笑著道:“他剛從并州回京,說是久未歸家,要先去探望過父母之后,再與兄弟朋友相聚。” 喬毓頷首道:“這是應有之禮?!?/br> “再則,”喬南悄聲道:“常侍中為官清廉,慣來簡樸,常寧在此美食珍饈,怕也于心不安,這才急著回去陪伴父母?!?/br> “哦,”喬毓明白過來:“這樣?!?/br> 眾人有日子沒見了,再度相聚,自然歡欣,舉杯共飲之后,不免說起今日考試來。 “或許是太子殿下有意放水,倒也不甚困難,”高三郎笑道:“憑我這二把刀的本事,或許也能闖進復試呢?!?/br> 都是高門里仔細教養(yǎng)的郎君,若連第一關都過不去,那才叫丟人現(xiàn)眼呢。 “你怎么這么沒底氣?”陳敬敏嗤笑道:“怎么也得混到面試才行??!” 喬南斜他一眼,道:“你怎么不說自己獨占鰲頭,要當榜首?” 眾人笑出聲來,紛紛起哄道:“敬敏,不是我挑事啊,這事兒擱我身上,我可忍不了!” “看熱鬧不嫌事大,都給我滾!”陳敬敏笑罵道:“我若真能占得榜首,你們怎么著?用胳膊腿兒寫一個‘服’字?!” 眾人笑聲愈烈,險些沒將房頂給掀了,就聽隔壁屋有人抬高聲音,冷嘲熱諷道:“別人累世公卿,自有門路可走,連獨占鰲頭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嘿,竟不知恬不知恥四個字該如何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