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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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說,”事態(tài)緊急,喬毓顧不得解釋,壓低聲音,道:“等我走后,你們便搬到長安城里去,記得將此事告訴里正與左右鄰居……” 二娘怔住了,喃喃道:“什么意思?” “告訴你娘,”喬毓唯恐給她們留下麻煩,不敢久留,道:“她會明白的?!?/br> …… 新武侯夫人還留在李家未走,張mama便先一步趕回了新武侯府,將今日見聞,一五一十的同葛老太爺講了。 “我悄悄搭了她手一把,手心兒里還有繭子,雖然不重,但一摸便知道不是嬌養(yǎng)長大的,那言談舉止,也實(shí)在粗俗?!?/br> 張mama是老太爺身邊人,說話辦事都有條理:“李家這樣的門戶,咱們瞧一眼都嫌膩歪,可不管怎么說,到底也救了她,翻臉就不認(rèn)人,心性不算是好?!?/br> “那不是更好?”葛老太爺反倒笑了:“不是嬌養(yǎng)長大的,說明早先我猜的沒錯,是被人挑出來,打算好生栽培的;淺薄寡恩就更妙了,比起所謂的情誼,利益更能拴住一個人,好,好,好,太好了!” 張mama頷首笑道:“老太爺?shù)难酃?,一慣都是精準(zhǔn)的?!?/br> …… 喬毓可不是個蠢蛋。 莫名其妙跳出來一個女人說是自己娘,又沒有什么真正的,拿得出手的證據(jù),她憑什么相信? 但是考慮過后,喬毓還是打算跟她走。 如果新武侯府是她的仇人,應(yīng)該不會叫當(dāng)家主母親自來請,演一出母女相聚的苦情大戲。 喬毓覺得,他們好像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以至于新武侯夫人的態(tài)度,親熱之中,隱約透出些微討好。 漂亮的皮囊嗎? 不,喬毓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雖然好看,但世間一定不乏有比她更好看的人,憑借侯府的能力,不至于搜尋不到。 那他們是想得到什么? 喬毓隱約覺得,這或許跟她真正的家人有關(guān)。 她對外界一無所知,既沒有戶籍,也沒有名牒,一個女郎孤身在外,鬼知道會遇上什么事,還不如先去新武侯府看看再說。 再則,她也不想連累王氏母女。 喬毓恍惚記得,有人曾經(jīng)告訴自己:如果你想融入一個新的環(huán)境,就要叫人覺得你沒有威脅。 她給自己安了一個自私、驕縱又貪婪的人設(shè)。 既能過得舒服,又能試探新武侯府的底線,一舉兩得。 “你叫安楨,是娘最小的女兒,”上了馬車,新武侯夫人笑容慈愛,握著她手,徐徐為她解釋道:“娘懷你的時候,相士說,你命格極貴,葛家留不住,生下來之后,要養(yǎng)在外邊兒,不叫人知曉才行,所以,家里將你養(yǎng)在外邊兒莊子里,不料你前幾日胡鬧,吵著要出去玩兒,竟走丟了?!闭f及此處,她又忍不住垂淚。 喬毓對她的眼淚視若無睹,滿不在乎道:“阿娘,回去之后我住哪兒???” 新武侯夫人被她噎了一下,頓了頓,才笑道:“你父親疼你,問過你祖父之后,專門尋個最好的院落給你,為這,還叫你二jiejie挪了地方呢,回去之后,可要謝過你二jiejie……” “為什么要謝,這本來不就是我應(yīng)該有的嗎?”喬毓打斷了她,下巴微抬,傲然道:“阿娘,你也說了,有貴命的人是我,可不是什么二jiejie,那院子早先叫她住著,算是我借她的,這會兒再收回來,有什么不對的。阿娘,你得想清楚自己將來站哪邊兒?!?/br> 真是一點(diǎn)兒心肝都沒有! 新武侯夫人自認(rèn)不算是脾氣差的,現(xiàn)下聽她這么說,心頭都有點(diǎn)冒火。 她暗吸口氣,忍耐道:“也不能這么說……” “阿娘,你怎么這樣,”喬毓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二jiejie在侯府里享福的時候,我還在外邊兒吃苦呢,你怎么不心疼我,只心疼她?你真的是我娘嗎?” 新武侯夫人看著她那張寫滿了自私自利的面孔,真想把她腦袋送到車轱轆底下碾一碾,她勉力忍住了這種沖動,安撫道:“是娘說錯了,你別生氣……” “阿娘,侯府是什么樣的,總比剛才那幾間破草屋好多了吧?” 喬毓勉強(qiáng)安分了半刻鐘,又興致勃勃的問:“我聽說,公候府上的女郎,一個月的月錢都夠?qū)こH艘荒瓿源?,我一個月有多少月錢?阿娘,你是當(dāng)家主母,是不是多分給我點(diǎn)?” 新武侯夫人看著她這幅看似天真,實(shí)則貪婪的面孔,全力抑制住怒氣,僵硬的笑道:“公中的賬目,老太爺盯著呢?!?/br> 喬毓臉上的笑意淡了,埋怨道:“阿娘,你怎么這么沒用?!?/br> 第5章 欺負(fù) 新武侯夫人與一眾仆婢離去之后,李家便空蕩起來。 王氏癱坐在矮凳上,長長的嘆一口氣。 “阿娘,”二娘神情隱憂,看眼母親,再看眼新武侯夫人留下的五百兩銀子,有些躊躇的道:“阿姐走時,叮囑了我?guī)拙湓??!?/br> 王氏似乎并不覺得意外:“她說什么了?” 二娘一五一十道:“阿姐說,等她走后,便叫我們搬到長安去住,再告訴左鄰右舍與里正,將此事宣揚(yáng)出去。” “我就知道她是個攪禍精,攤上準(zhǔn)沒好事兒!” 王氏眉頭皺起,埋怨一句,說完,卻又嘆口氣,擔(dān)憂道:“也不知她以后怎么過……” 底層有底層的智慧,王氏作為一個寡婦,能將一雙兒女拉扯大,當(dāng)然不蠢,新武侯夫人到時,她便隱約察覺到了什么,再后來,見喬毓那般作態(tài),更是心如明鏡。 ——若真是家人,何必再叫她們搬走呢,再留下后手呢。 只是有些時候,看出來并不意味著能解決,像他們這樣的門第,想要幫襯的唯一辦法,就是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要給喬毓添麻煩。 王氏又嘆了口氣,向女兒道:“我出門走一趟,你在家收拾行李,撿輕便的挑,笨重的便留下,尋到落腳地方,再行添置也不晚?!?/br> 二娘從母親的話里察覺到了幾分端倪:“阿姐她……那些人真的是阿姐的親眷嗎?” 王氏坦然道:“我也不知道?!?/br> 二娘想起先前喬毓說的那些話,知道她是為了自己好,眼圈兒一紅,不安道:“阿娘,我們?nèi)蠊侔桑⒔愀麄冏吡?,萬一……” “阿娘自有分寸?!蓖跏涎谧×伺畠旱目冢瑴睾偷溃骸岸?,記住阿娘說的話,此事到此為止,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這不僅僅是為了我們,也是為了她?!?/br> 二娘似乎懂了,忍淚點(diǎn)頭。 王氏便整理衣衫,往里正家去,送了二百文錢,再三稱謝:“這些年,我們孤兒寡母承蒙您關(guān)照,現(xiàn)下搬走,也該送些酒錢酬謝?!?/br> 一斗米不過四五文錢,二百文已經(jīng)不算是小數(shù)目了。 里正德高望重,家底也遠(yuǎn)比其余人家豐厚,見狀推辭:“幾十年的交情,何必這樣客氣?二娘還沒出嫁,留著給她做嫁妝罷。” 王氏便將腹中草稿講了,又笑道:“那位夫人心善,頗多恩賜,大郎在城中久居,我不想離得遠(yuǎn)了,很快便要搬到長安城去住了?!?/br> “哎呀,這可是天大好事?!?/br> 里正年長,知曉高門必然不愿將自家女郎失散的消息傳出去,便沒有細(xì)問,連道了幾聲恭喜,欣然道:“二娘勤勉,模樣也好,叫她哥哥幫襯,在長安也能找個好婆家,比留在這兒好?!?/br> 說完,又去為王氏母女開具文書,好叫她們來日到長安城中落戶。 王氏自里正家出去,便去村前雇傭了輛牛車,又往左鄰右舍家去,各自送了五十文錢,既是鄰里之間道別,又勞煩他們幫著看顧家中大件東西,彼此說笑一會兒,終于回到家中。 二娘已經(jīng)收拾好了東西,牛車也到了門外,母女二人最后看一眼居住多年的屋舍,就此離去。 …… 新武侯夫人跟喬毓說了兩刻鐘的話,覺得自己起碼要少活十年。 她從沒有覺得一個人會這樣的面目可憎,只是看著那副貪婪、狡詐、自私自利的面孔,都叫她想要作嘔。 老太爺?shù)姆愿肋€在耳邊——你要將她當(dāng)成你的親生女兒疼愛。 新武侯夫人不敢違逆,只能忍得心頭作痛,下意識的用腳蹭了蹭馬車底板,幻想著那是喬毓的臉,假笑道:“你是娘最疼愛的孩子,即便娘自己受委屈,也不會委屈你的?!?/br> “好吧,”喬毓覺得戲演的差不多了,勉強(qiáng)剎車,半信半疑道:“我當(dāng)然是相信阿娘的?!?/br> 這個世界終于安靜了。 新武侯府門前,張mama早就等著了,見生無可戀的新武侯夫人帶著喬毓下來,便先迎上去,語氣感慨,撫慰道:“六娘回家了,以后無需再怕了?!闭f著,還擠出了幾滴鱷魚的眼淚。 喬毓四下打量一圈兒,道:“先帶我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吧。” 張mama笑道:“好,我這就領(lǐng)著您過去?!?/br> 新武侯夫人僵笑著與喬毓并行。 正是三月,院子里的花兒都開了,姹紫嫣紅一片,分外嬌嬈。 喬毓看得喜歡,湊過去瞧了瞧,笑道:“這些花兒可真好看!” 能不好看嗎? 張mama心道:府上二娘最是喜愛名花,為栽培這些花木,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結(jié)果老太爺一句話,就得騰位置給別人,連最喜歡的這些花兒都沒法帶走。 心里這樣想,口中卻道:“六娘喜歡,便是它們的福氣?!?/br> 這話喬毓愛聽。 她彎下腰,在新武侯夫人驚詫的目光中,將那朵開的最美的芍藥采下,別在鬢邊,回過頭去,笑吟吟的問道:“阿娘,我好不好看?” 新武侯夫人眼見她將那株價值千金的朱臺露糟蹋了,疼的心頭滴血:“好,好看……” 喬毓美滋滋道:“名花配美人,正是相得益彰。” ……這個臭不要臉的小賤人! 新武侯夫人臉上笑嘻嘻,心里mmp。 如此說了會兒話,張mama隱約能猜到新武侯夫人下車時為何神情郁郁了,她輕咳一聲,道:“六娘,咱們?nèi)ツ憔蛯嫷牡胤娇纯?,你若有不喜歡的,馬上就叫人改?!?/br> 喬毓說了聲:“好?!?/br> 勛貴門楣的女郎閨房,自然奢華舒適,極盡精致。 珍珠一線的簾幕,水晶雕成的明燈,鮫綃羅帳,沉香木床,香枕錦衾便更不必說了。 喬毓躺倒床榻上去,優(yōu)哉游哉的滾了滾,埋臉進(jìn)去,幸福道:“軟軟的,好舒服啊,我喜歡這張床!” 新武侯夫人真想一腳踢過去,叫她在地上滾十八圈兒,臉上卻擠出欣慰的笑:“你喜歡便好?!?/br> 說著,她又喚了七八個女婢來,指著為首的道:“這是娘房里用慣了的人,叫她就近照顧,娘也安心,此外,張mama也會留下來?!?/br> 喬毓坐起身來,向那女婢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婢眉眼細(xì)長,透著精明嫵媚,屈膝施禮,道:“奴婢名喚紅玉?!?/br> “這個名字不好,”畢竟玉跟毓是同音的,喬毓不喜歡,想了想,道:“我給你改個名字,就叫碧池吧。” “……”碧池雖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應(yīng)道:“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