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久安捧過來的帕子，將她額角細(xì)密的汗珠拭去，溫聲問：“玩得開心嗎？”

    “不開心，不過她果然是個傻子，還肖想我家那么好看的夫子?！蹦铰狊迵P(yáng)起頭，一副傲嬌的小模樣。

    公儀疏嵐輕笑，俯身到她耳邊細(xì)語：“我是你的，誰肖想也無用?！?/br>
    濕熱的氣息沾染到耳機(jī)，白玉捏做般的耳朵泛起顏色，慕聽筠嗔他一眼，看了看馬車的位置，狡黠道：“走的好累呀?！?/br>
    “那我就背夫人過去吧?！惫珒x疏嵐十分了然，背對著她彎下腰身。

    慕聽筠喜滋滋的伏上去，“夫子最好了。”

    從山腳到馬車停駐地不過幾十步，但其間收到的矚目卻一點(diǎn)也不少，更不提今日來云溪山上香的人大多是士族，看到這一幕皆是瞠目結(jié)舌，多數(shù)人是覺著公儀家大公子的的確確與夫人恩愛，但有部分心思陰沉的想的卻是公儀大公子費(fèi)心討好郡主，以此來獲取皇恩。

    無論旁人如何猜想，慕聽筠在南平的這些小日子照舊過得極為滋潤，許是公儀疏嵐交代過的緣故，除了她看著投眼緣的人進(jìn)得來小院，其他人都被攔在了外頭。

    公儀家后院有一常年僻靜的流芳閣，一晚夜間，公儀疏嵐哄睡了小姑娘后，起身換了身黑色長衫，留下久安看著，帶著久澤徑直走到流芳閣，推門進(jìn)去后，能瞧見一石梯綿延下去。

    與這雅致的名字不同，越隨著石梯往下走，周圍空氣越發(fā)冷然。公儀疏嵐身姿單薄卻面色不變，干凈的靴子踩過臟污地面，才微微蹙了眉，似有不虞之色。

    暗衛(wèi)久淵聽見響動過來，俯身行禮道：“公子，已經(jīng)氣息微弱了，要如何處理？”

    公儀疏嵐沒接話，走過去隔著木欄看了看內(nèi)里被吊起來的女子，淡聲說：“她不是為夫人費(fèi)心想了去處，就把這去處給她吧?！?/br>
    聽見耳熟的聲音，夏侯眠費(fèi)力睜開眼睛，見到是公儀疏嵐面上一喜，剛要費(fèi)力說話，又聽他說：“至于夏侯舟，我記得隨云河畔有不少好地方，送去吧?！?/br>
    夏侯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他，眼睜睜看著他緩步走出地牢，還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忍不住要發(fā)出哀嚎時才發(fā)覺，她的舌頭早已沒了知覺……

    走到石階上，公儀疏嵐淡漠著面色吩咐：“把這里打掃一遍，另外，不需要做的太干凈?！毕暮罴也粫嬖谔昧?，正好可以用來做個靶子，讓那些子人瞧瞧，害得他家小夫人不開心的下場。

    走出壓抑的流芳閣，久澤忽地詢問：“三姑娘和四姑娘如何？”

    “明日，問問夫人再說吧。”公儀疏嵐眼底掠過狠色，很快化為平靜。

    回到正房，公儀疏嵐沐浴后尚帶著水汽，剛躺倒，他心愛的小姑娘又立馬滾進(jìn)他懷里，夢中囈語了句后，額角緊貼著他的胸膛不動了。

    拂過她臉上的碎發(fā)，公儀疏嵐心想，這輩子就這么過下去多好，他寧愿一生病痛纏身，也只希望她能陪在身邊，互見白頭。

    她是他的念想，更是他的命。想要他的命，那如何簡單的了。

    兩日后，悶在院里想出門的慕聽筠好容易扯了夫子，決意坐著馬車去江面游湖。

    秋季的江面，晨起夜間水霧朦朧，有花船來往泛舟，琴意歌聲不眠。慕聽筠興沖沖讓墨蕪替自己換好男裝，站在鏡子前左右瞧瞧，滿意自夸：“看著就是個俊俏的小郎君嘛，與夫子不相上下！”

    站在門邊等她的公儀疏嵐笑著搖頭，她對自己有多依賴，他是知道的，等出了門，兩人動作只要稍稍親密些，想來他還好男風(fēng)的名頭又會傳出去了。

    “夫子，好看嗎？我就這樣穿好不好？”走到公儀疏嵐面前，轉(zhuǎn)了一圈后，她目露期待的看向他。

    公儀疏嵐頷首，“好，走吧。”

    此時明月初現(xiàn)，江面上已有眾多游船，絲竹聲由隱約變?yōu)榍逦?。公儀疏嵐攬著她走上一條寬敞的木船，看她在床頭走來走去，眼里浮現(xiàn)出寵溺之色。

    “喜歡？”

    “喜歡！夫子，咱們也找個彈琴的女子？”既然出來了，那就要好好玩玩，婚后被束縛久了的慕聽筠很是奉行這項(xiàng)決意。

    公儀疏嵐無可無不可的點(diǎn)頭，掃了眼久澤，后者明了飛身而去，不過一盞茶，就領(lǐng)了兩人從一條小舟上過來，皆是懷里抱琴。

    “你們會彈什么曲子？”慕聽筠興致勃勃，她琴意即便是被公儀疏嵐親自教導(dǎo)過，也不過是不難入耳，彈琴不行，但她卻是很喜聽曲。

    那兩人相視一眼，垂眸細(xì)聲說：“客主想聽什么？”

    “那彈首《亂花》罷?！蹦铰狊扌Σ[瞇的說，想起這首曲子還是二弟前幾日聊天時無意說出的，她還從未聽過呢。

    聽到她這句話，除卻那兩名藝伎，齊齊變了臉色，久安禁不住輕咳一聲，被公儀疏嵐輕飄飄的眼神看了眼后，立馬老實(shí)的轉(zhuǎn)身走出船艙。

    “兜兒，換首吧?！?/br>
    “為何？”慕聽筠眨眨眼，不明所以。

    公儀疏嵐看著她一身男裝，卻仍改不了的女子柔段，難得的有些頭疼。他相信這兩名混于風(fēng)月場所的藝伎已然看穿，那他要如何說，這首曲子是青樓妓子用來討好男人彈奏的靡靡之音。

    至于他家純?nèi)坏亩祪簽楹螘肋@首曲子，公儀疏嵐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二弟無疑。

    就在不遠(yuǎn)處江面花船里的公儀疏澤重重打了個噴嚏，手上的酒灑了一身，身邊衣著暴露的女子忙拿香帕擦拭，nongnong的脂粉香氣拂過，他又打了個噴嚏。

    今晚真是邪門了，誰這么念叨他？公儀疏澤揉了揉鼻子，總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第78章 生變

    “夫……公子, ”被自家公子眼神示意的久澤硬著頭皮上前道, “南平有許多不錯的曲子, 當(dāng)屬《秋水》最為悅耳, 其次還有《月籠煙》、《夏宴》等等, 這《 亂花》實(shí)則并非絕曲?！?/br>
    慕聽筠猶豫了，她是個記憶力極好的，記得二弟雖然是順口一提，但那副模樣顯然是覺得那曲子極好的。

    “不過一首曲子，費(fèi)不得多長時間?！蹦铰狊捱€是有些舍得不下。

    公儀疏嵐無聲輕嘆, 佯作無意道：“這首曲子指法不錯, 你聽了一遍, 回去當(dāng)能彈奏出來，恰好你也有些時日沒練琴了，不如練練手?！?/br>
    “不不不, 我們還是聽其他的吧?！蹦铰狊廾[手，一臉的抗拒。

    久澤和久安長舒了口氣，還是公子有辦法……

    兩位存在感極低的藝伎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震驚。公儀大公子回南平的消息人盡皆知，她們也曾湊熱鬧去瞧過，南平都在傳公儀大公子之所以娶了夙京城嬌女是因仕途，然今日瞧著, 謠言當(dāng)真不可信。兩名藝伎倏地打起了精神, 若是能聽到些秘聞, 說出去可又能小賺一筆。

    選曲子的事兒告一段落, 公儀疏嵐吩咐久安幾句話后，每每揍完幾曲，久安總是有意無意提起其他曲子，慕聽筠便再沒提過，倚靠在公儀疏嵐懷里，捏著剝好的荔枝閉眼聽曲子，別提有多愜意。

    不過夜間的江面因著紈绔子弟眾多的緣故，總會有些事兒發(fā)生。慕聽筠被一陣吵鬧聲從半睡半醒中鬧醒后，氣哼哼的從公儀疏嵐懷里爬起來，想去瞅瞅是誰。

    公儀疏嵐哪里不知她想湊熱鬧，緊跟在她身后，行到船頭瞧見那離他們不遠(yuǎn)處的花船，臉上微微一沉。

    守在外面的護(hù)衛(wèi)走過來小聲道：“聽說是余郡守的獨(dú)子看上了靳家的妾侍，正在鬧騰?！?/br>
    “兜兒，進(jìn)去吧?！惫珒x疏嵐狹長的眼睛瞇起，已經(jīng)看見余郡守兒子余鳴萩朝他們的方向看過來了。

    慕聽筠卻頓住了身形，臉上的笑容也緩緩消失，她深吸一口氣道：“夫子，我好像看見了四meimei?！?/br>
    “看清楚了？”公儀疏嵐皺眉。

    “嗯，她看到我了?！蹦铰犥潜人詈笠淮我娭坪跖至诵┰S，姿容更為清麗，穿著寬松的衣裙，愈發(fā)顯得身姿羸弱惹人憐惜，此時她望向她，目露哀求。

    垂眸細(xì)思了幾息，慕聽筠扯了扯他的衣袖，“管一管吧，我在這兒，那什么郡守的兒子不會如何?！?/br>
    “好，”公儀疏嵐反握住她的手，轉(zhuǎn)而對久澤淡聲道，“靠船，告知余公子，公儀某攜夫人請登船?！?/br>
    “是?！?/br>
    不知余鳴萩身旁的人對他說了什么，只見他臉色變了又變，待兩船間搭上木板后，立時走到船頭俯身靜候。

    “余公子？”慕聽筠含笑，上下打量著他說，“聽聞南平余郡守是個難得的清官，想必其子也是不俗？”

    余鳴萩額上漸顯冷汗，“在下慚愧，但在下的父親確實(shí)是為名請命的好官！請宰相大人、郡主明鑒?！?/br>
    “本郡主只是隨夫君到南平省親，其他的事兒我一概不管?！蹦铰狊抟暰€若有若無的在慕聽芮面上打轉(zhuǎn)，不知為何，原本內(nèi)心對她的那些復(fù)雜想法入流水般漸漸淌逝，就好像看一個曾在街邊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余鳴萩又說了些什么，她沒有心思再聽，索性打斷道：“這位是靳老板的夫人？”

    “是，是草民的妾侍，已有孕在身?！苯鶓堰h(yuǎn)忙躬身回道。

    慕聽筠點(diǎn)點(diǎn)頭，“靳老板好福氣，愿你多子多福了。夫君，我乏了，咱們回去吧?！彼溃兴@句話在，慕聽芮的日子會過得更好，她向來是個會謀劃的人物，見她現(xiàn)如今身姿豐潤便能明曉了。

    “好，回去吧?！惫珒x疏嵐緊了緊握著她的手，領(lǐng)著她過木板時小心的攬著她，不寬不窄的木板上，慕聽筠那邊兒空了許多。

    回到船艙，慕聽筠意興闌珊的趴在軟榻上，看著窗戶外霧氣朦朧的江面發(fā)呆，公儀疏嵐端著碗熱氣彌漫的山藥燉雞湯進(jìn)來，撩起衣擺坐到她身邊，柔聲道：“喝完湯暖暖，一會兒就到家了。”

    “不想喝?！蹦铰狊迣⑼虢舆^隨手放到一旁，傾身鉆進(jìn)他懷里，微涼的雙手探進(jìn)他的衣服里，貼在他緊實(shí)的腰際取暖。

    “不行，手都這么涼了。”公儀疏嵐長手一伸，又把碗拿回來放到她唇邊，好說歹說喝了大半碗。

    公儀疏嵐是一國宰相，不能離開太久，又在南平待了幾日后，他們準(zhǔn)備啟程返回夙京城。

    只是不知緣何，公儀疏嵐這幾日忽然忙起來，夜間常起身出去。慕聽筠起先不知，但隨著天色變涼，她越來越愛黏著夫子，即便每次夫子起身都小心掖好被子，她也會意識漸漸變?nèi)踉偾逍堰^來。

    一次兩次還好，次數(shù)多了，慕聽筠甚至想著是不是夫子在外面養(yǎng)了個外室，當(dāng)然，她是沒那個膽子問出來的。

    “你怎么又起了。”慕聽筠縮在被子里，看著夫子輕手輕腳的背影，忍不住問出聲。

    公儀疏嵐立馬轉(zhuǎn)身，清冷的面容看向她時泛起柔色，“明日就出發(fā)了，我再去看看，你好好睡，為夫很快就回來了。”

    “沒你我睡不著。”委屈巴巴的說完，慕聽筠眨巴一雙濕眸凝視他。

    被心愛的小妻子這種眼神看著，公儀疏嵐只覺心都要化了，禁不住上前俯身在她耳邊吻了吻，溫言道：“真的是去去就來，乖寶兒，閉上眼睛等夫子回來好不好？”

    慕聽筠聽著就知夫子這是定然要出去了，咬著被角小聲說：“那你快點(diǎn)回來，我冷?！?/br>
    “好好好，很快就回來了?！?/br>
    走出門，公儀疏嵐柔和的神色盡斂，冷聲問：“那邊如何？”

    “的確準(zhǔn)備在路上動手，不知哪里鉆出來的人，我們的人竟也查不出先在哪里，公子，咱們明日還要出發(fā)嗎？”形勢有些不樂觀，那些圖謀不軌的人是當(dāng)真沒打算再讓他們回去。

    公儀疏嵐輕捏眉心，“陛下那里已經(jīng)開始清掃了，必須得回去。久澤現(xiàn)在就出發(fā)，調(diào)一批暗線過來，重點(diǎn)保護(hù)好夫人。”

    “是，屬下明白。”

    “另外那兩人準(zhǔn)備好了？”

    久安應(yīng)道：“已經(jīng)備好了，明日會分一批人‘保護(hù)’他們?！?/br>
    “嗯，你們也跟著?！惫珒x疏嵐側(cè)身看向內(nèi)室，一向穩(wěn)定帷幄的心此時卻挑起不安，心慌難耐。

    久安和久澤大驚，“這怎么行！”

    煩躁的攥緊袖籠里的玉玨，公儀疏嵐語氣強(qiáng)硬的說：“這樣對方才更相信。我會從江州繞行，那里有認(rèn)識的友人，若是期間必須有事，你們不放到江州福安縣的柳家村尋我們?！?/br>
    公子這是，算定了明日會出事？久安愕然，他私心想貼身保護(hù)公子和夫人，但公子所言極有道理，他們不得不遵從公子的命令。

    “屬下明白了，公子請萬萬小心?！?/br>
    “嗯?！?/br>
    公儀疏嵐的視線仿佛能透過紙窗看到內(nèi)室縮在被子里等他回去的嬌人兒，有她在，他賭不起。

    不管暗地里的波濤洶涌，次日的送行卻分外和諧。雖說公儀疏嵐已經(jīng)把持了公儀本家乃至整個家族，但他在和不在，可是兩碼事。

    慕聽筠與公儀夫人及旁支的幾位夫人虛情假意的你來我往道別，視線掃過人群，卻沒看到公儀晨和公儀晚，再看公儀夫人眼里閃爍的憎惡，她心下了然。

    公儀晚如何，她是無所謂的，只是公儀晨……那畢竟是夫子嫡親的meimei啊，正因如此，前兩日夫子說將那兩人交給她處置，她才借故推脫了。

    上了馬車，慕聽筠迫不及待地問：“晨兒呢？”

    “再過兩月她就要嫁人了，就沒讓她出來?！泵膫?cè)臉，若是旁人參與謀害她，他是不可能輕易放過，但這是他親妹，無論怎樣也下不去手。

    “你不用覺得對不住我呀，”抬手握住公儀疏嵐的手，慕聽筠認(rèn)真道，“我本就沒什么事，小懲大誡即可，往后她能明白過來就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