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朕是不是應(yīng)該清醒了？”

    “皇上一直都很清醒。”安公公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這么說。

    “這么多年，朕從來不肯說她已經(jīng)離開人世，甚至在甄將軍那，也只說她是犯了事，被關(guān)在六池宮內(nèi)思過。是朕膽怯，以為只要不承認她已經(jīng)死了，她便沒有死，沒有離開朕，她只是在賭氣，出去玩玩，玩夠了，她就回來了。”

    “可，她永遠都不會回來。連夢里也不肯回來?！?/br>
    “是時候清醒了?！?/br>
    他自顧自說完，忽然抬頭看著安公公，眼神已由剛才的脆弱變成了慣常的冷傲說到

    “把這些都燒了，把六池宮也燒了。什么都不要留下?！?/br>
    他的聲音與樣子，又狠，又絕，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安公公想再勸一把，只怕真要燒了，沒留下一點念想，將來后悔怎么辦？

    可皇上是一言九鼎，一旦下定決心，便不會再有任何改變。也罷，也罷，燒了，重新開始，把六池宮，把那個叫阿兮的女子全都忘記。

    寅肅冷聲到

    “現(xiàn)在就去辦。”

    “是，皇上?！?/br>
    這六池宮，這后宮里人人避諱的六池宮，這一夜，就要化成灰燼，所有恩怨都要化成灰燼。

    當(dāng)六池宮的大火沖天，照耀整個皇宮的上空時，整個后宮都沸騰了。

    倉若鈺在深夜里也趕來，顧莘也趕來，還有各宮的妃嬪們都站在這場大火的面前。

    倉若鈺顫著聲音問

    “里面還有人嗎？”

    “怎么無人救火？”

    大家全都面面相覷，看著前面定定站著的皇上。在熊熊烈火之中，所有人的臉都晦暗不明，只有皇上望著這火一絲不動，表情說不出的冷與無情。

    倉若鈺終歸沒忍住，或者說不是沒忍住，而是為了試探

    “皇上，jiejie還在里面?！?/br>
    她話音一落，便看到皇上轉(zhuǎn)身看著所有人吩咐安公公到

    “去甄府報喪。”

    他這話說完，身后的熊熊大火也慢慢燒成了灰燼，剛才紅透半邊的天，也漸漸變成了漆黑。

    深夜里，甄府的大門被敲的咣咣響，徐管家睡眼朦朧之中起來開門，守門的門衛(wèi)說

    “是宮里來的消息。”

    這一句宮里來的消息，把徐管家徹底驚醒，開了門，看到門外立著的果然是宮里派來的公公，立即欠身請了進來。這邊的動靜，也已經(jīng)吵醒了甄將軍甄夫人以及甄六正，他們齊齊出來，跪在院子里接圣旨，都不知這大半夜的，皇上有何吩咐。

    第25章

    安公公看著甄府的人，有些心酸，甚至不忍心說出接下來要說的話，逐過去扶起甄將軍到，

    “甄將軍不必客氣，我只是來傳一道口諭?！?/br>
    “公公，您請說?！?/br>
    安公公斟酌了一下如何表達之后才開口道

    “今晚，六池宮著大火，發(fā)現(xiàn)時，已被燒成灰燼。”他單刀直入，戳中人心。只見甄將軍的臉忽地變的青白，甄夫人則喊了一嗓子便如啞聲之人說不出一個字。

    安公公話不用多說想必大家都知道，所以勸道

    “節(jié)哀順便?！?/br>
    “不，我可憐的兮兒啊”甄夫人已顧不得儀態(tài)，一嗓子嚎了出來，整個人已哭暈過去。甄六正連忙扶住她，掐她人中才緩解過來。

    甄將軍倒是冷靜

    “安公公，是為了何事？六池宮好好的怎么會突然失火？兮兒怎么會逃不出來？”

    “甄將軍，您是知道的，六池宮是多年之前建的，地處偏僻，近幾年又無人來往，所以失火等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晚了?！闭绶蛉艘话阉﹂_甄六正，跪在了安公公的面前，哭嚎著

    “是誰放的火？是誰要置我們兮兒于死地？我可憐的兮兒，求皇上一定要替我們兮兒做主啊?！?/br>
    “她從入宮之后，一天好日子未過，就被關(guān)進了六池宮，如今又這么死的不明不白的，安公公，您幫忙求求皇上，一定要替她做主?！?/br>
    甄夫人已經(jīng)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甄六正只好一直扶著她，他的眼眶亦是紅了。

    唯獨甄將軍冷靜的嚇人，他是想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所以對安公公說

    “我想見皇上一面，請安公公傳達?！?/br>
    “皇上也正請您去一趟宮里，但今日太晚，明早一早過去即可?！?/br>
    “謝安公公。”

    深夜里，這一消息，如同重磅炸彈，把原本寧靜的甄府炸的面目全非。甄夫人已傷心欲絕哭暈過去，倒床不起，甄六正面色沉重坐在一邊守著她，只有甄將軍定定坐在房內(nèi)，不言不語。

    “爹，您明天去宮里，一定要請皇上明察，meimei那樣開朗的性子不可能自尋死路，您看她上次即便是私逃出宮，但精神狀況極好，真要是想尋死，那時候就不可能再回去?！?/br>
    甄六正分析的倒有道理，甄將軍似在沉思，一句話未說。

    甄夫人忽然坐了起來，哭道

    “當(dāng)年，就不該讓兮兒去宮里，她那樣的性格不適合，上次回來，我就該攔著不讓她再回去。都是娘對不起你阿，兮兒，我苦命的孩子。”

    甄夫人是真?zhèn)?，六兮是她從小疼惜著長大，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前幾年被關(guān)在六池宮，她便心如刀割，如今又死于非命，讓她可怎么活啊。

    甄六正安慰道

    “娘，您放心，我一定替meimei討回一個公道?！?/br>
    一夜里，整個甄府燈火通明，哭聲一遍一遍傳來，直到第二日，天才微微亮。甄將軍已穿戴整齊，踏著晨曦朝皇宮內(nèi)而去。

    皇宮里，都在悄聲討論昨晚六池宮那場莫名的大火，甚至好奇，那位被囚禁多年的女子連一絲聲響也沒有，便葬身火海之中。

    甄將軍年過半百，因長年在軍隊，掌管兵權(quán)，所以氣宇軒昂，走路鏗鏘有力。但此時，經(jīng)過昨晚的打擊此時走在清晨的皇宮大院里，竟背影佝僂，步履蹣跚，每走一步，都費盡了力氣，等到見著皇上時，已是滿頭大汗，臉色青白，噗通跪在地上

    “皇上萬歲?！?/br>
    “起來吧?！币C看著向來威風(fēng)凜凜的甄將軍，像是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便有些于心不忍。阿兮，你可知你的殘忍？他心中如是想著，但望著甄將軍卻沒有絲毫表露。

    甄將軍匍匐在地上不起，額頭抵地

    “請皇上明察，替六兮做主?！?/br>
    寅肅望著底下的甄將軍，感同身受的疼痛像他襲來，可他不能痛，再不能為了她而痛，好半晌，他調(diào)整好情緒，才開口清冷的道

    “甄將軍，請節(jié)哀。”

    可甄大人不起，抬頭望著皇上，眼底里有多年不見的乞求之意，錚錚鐵骨的一代將軍，眼里有乞求：“皇上，六兮從前雖年少不更事，犯了錯，被關(guān)在六池宮內(nèi)這么多年，一直相安無事，如果剛關(guān)進去時沒有尋死，這么多年過去，她更不會尋死?；噬?，您是知道六兮的，她向來怕疼，手指割破一點皮，她都疼的會哇哇叫，她若真想尋死，也不會火燒自己?！?/br>
    甄將軍以他對自己女兒的了解，她怎么可能以這樣慘烈的方式讓自己死？不可能的，他篤定兮兒不會尋死。

    寅肅的臉已灰暗一片。

    是啊，以他對阿兮的了解，也是篤定她不會尋死，篤定她怕疼不會尋死?？伤驮谒难矍?，縱身跳下了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想到那一刻，他的心如插上一把利劍，好不容易平靜下去的思緒又牢牢抓住了他，握著龍椅的手已經(jīng)青筋暴露。

    “甄將軍，她死了，已經(jīng)死了。”

    說給甄將軍聽，也說給他自己聽。

    “請皇上明察，一定是有人加害于她，就這兒死了，死不瞑目啊，皇上。”

    甄將軍壓制一晚上的情緒，忽然崩裂出來，聲淚俱下的跪在地上。大火燒成灰燼，連這最后一眼也見不上嗎？

    那日，兮兒從六池宮內(nèi)出逃回到甄府來看他們，若是他不那么理性，若是他糊涂一些，讓兮兒遠走高飛多好？這樣便不會死于非命。

    寅肅高高在上坐著，看著下邊的甄將軍，心神恍惚

    “她死了，自己尋死，節(jié)哀?！彼辉付嗾f，起身準(zhǔn)備離開，卻見甄將軍忽然站了起來，道

    “兮兒不會尋死，她若是因為囚禁在六池宮想尋死的話，那日她逃回甄府，便不可能再回來。

    她已出去，又一心回到宮內(nèi)，便是心里還存著念想，希望皇上有一日能想起她來，能夠再次眷顧她，否則她既已出宮，何苦再回來？”

    甄大人為了讓皇上調(diào)查處真相，已顧不得私逃出宮的罪行，人已死了，私逃出宮還算事嗎？

    但是他話音剛落，卻忽地見到皇上臉色大變，緊緊盯著他，聲音似有些顫抖問道

    “你說，她回了甄府？”

    “她回過甄府？”這一句，皇上的聲音已變大。

    “什么時候回的？”步步逼迫，皇上已是吼出來。

    甄將軍見皇上的樣子，嚇了一跳，如實到

    “前陣子，她回了甄府看我們，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回了宮里?！?/br>
    甄將軍原以為人既然已死，曾回過一趟家不算什么事，但見皇上現(xiàn)在的樣子，他竟然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果真，只見皇上胸口起伏，情緒平穩(wěn)之后，怒聲到

    “來人，甄將軍妖言惑眾，把他關(guān)進天牢?！?/br>
    甄將軍莫名其妙被關(guān)進了天牢，這對甄府來講，無疑更是晴天霹靂。從上到下，都彌漫在一股恐怖與懼怕之中。而讓他們更加感到不安的是，皇上竟然親自到達甄府。

    安公公把所有閑雜人等都隔開，只留了甄夫人與甄六正來迎接。

    甄夫人根本走不了路，是甄六正扶著她出來迎接皇上的。安公公讓他們進屋談話，而皇上一直沉默不語的看著他們，這種氣氛就像是在油鍋里煎著那般難熬。

    安公公道

    “皇上有件事要了解，你們必須從實招來，不得有誤，否則，格殺勿論。”

    “是，您請說?！?/br>
    寅肅坐在那并未開口說話，全程由安公公來問

    “甄將軍今晨說，甄六兮曾經(jīng)回來過？此事當(dāng)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