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旁邊人在說,小玉和白秋聽了一兩耳朵就沒有再聽。 小玉仍對白及仙君剛才那一眼心有余悸,待白及仙君走后,她拍著胸脯嘆氣道:“幸好幸好,剛才我還以為仙君真的是在看我們這邊呢。” 兔子仙的緊張來得快去得也快,過了一會兒,她的心思很快就從白及仙君那里回來了。小玉頓了頓,又摸白秋的腦袋,說:“那沒事了,我們繼續(xù)回凡間牽紅線吧……嗯?秋兒?” 小玉一低頭,這才注意到白秋滿臉的心不在焉,好像注意力還在剛才的白及仙君身上。這本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她一笑,愈發(fā)用力地揉了揉白秋的腦袋,揉得她“嗚嗚”直喚,像是回過神來了,這才松手。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小玉笑著道。一頓,她又將剛才說的話又提醒似的說了一遍:“既然惡妖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了,我們也該回凡間繼續(xù)啦!還有很多紅線沒有牽掉呢?!?/br> 白秋眨了眨眼,這才恍然地“噢”了一聲。 她看了看小玉,又看了看兩人手里剩下的姻緣線,像是這時才意識到他們還在凡間練習牽姻緣的中途,有些心神不定地點了點頭。 于是兩人就同先前一般下了凡,桓羽也還在陪同,不過因為他基本上就自己在一旁牽線,倒是同她們沒什么關(guān)系。小玉又和之前一樣教白秋如何給凡人牽姻緣,因為有了先前那一對的經(jīng)驗,白秋已經(jīng)沒有原來那么生疏膽怯了,接下來遇到的數(shù)對各種類型都有,她都按部就班地進行,沒什么錯處。只是她看起來稍微有些晃神,牽紅線的時候倒是盡量集中精神了,可是一等到休息中途或者輪到小玉牽,白秋就時不時地開始發(fā)呆。 等手中有記號的紅線全都用完,已是數(shù)個時辰之后。白秋心里壓著事,但他們這邊幾人簽得都比其他人要快,等和姻緣仙說過以后,就準備自行回天軍營。轉(zhuǎn)眼就到了即將啟程回歸的時候,終于,白秋這時開口道:“那個……小玉,你們先回去吧,我有個地方想去看看,等一下再自己回天軍營。” “誒?” 小玉聞言一怔,對白秋的請求有些意外。 她頓了頓,考慮白秋年紀小,又剛被妖花吞過,關(guān)切地問道:“你要去哪里?走得遠嗎?若是許久不曾回來,需不需要我去尋你,或者去通知一聲奉玉神君?其實你若是走得不久,我留在這里等你一并走便是……” “不用不用……” 迎上小玉擔心的目光,白秋心里很是感激,但還是臉上稍稍一紅,道:“我就在仙界,不會下凡的,你不要擔心。不過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你們先回去吧?!?/br> 小玉聽說白秋就在仙界,已是安心了,但她還是又問了一句道:“真的不用我留下來等你嗎?” “真的不用?!?/br> 白秋感謝地擺手。 小玉見她這般,頓了頓,也就不再堅持。等將小玉他們送走后,白秋深呼吸一口氣,轉(zhuǎn)身便往另一個方向去,那里離山神們聚集的地方有點遠,很快就看不見人煙了。白秋有些緊張地化為人身,繼續(xù)順著她所感覺到的位置走去,又走了一會兒,果然看到一人背對著她站在云海之中。 他一身白衣,腰間佩劍,單是靠近,就能感到一股清傲的仙氣。 感知到白秋的氣息,白及身形一頓,緩緩回過頭來,神情淡漠。 他素來少言寡語,一句話說不過十個字。白秋看著他此時的模樣,有些摸不準對方的情緒,也就不知該用什么稱呼,站在原地躊躇片刻,總算在眾多稱呼中膽戰(zhàn)心驚地挑了一個,道:“師、師公……” 白及望著她不言。 白秋怕倒不至于怕,可心里終究有些慌了,知道自己喊得不對,又試探地換了個稱呼,喚道:“……仙、仙君?” 聲音依舊沒有,但空氣顯然越來越冷。 ……嚶。 白秋面對白及,總是要比尋常緊張些的,忍不住開始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事。若是狐形,白秋的耳朵都快撇下來了。 然后她就想起了自己在凡間干的事,還有現(xiàn)在還在天軍營里活蹦亂跳的奉玉。 白秋不由得愈發(fā)心虛了,她見兩個稱呼都不對,腦袋一縮,終于壯著膽子上前扯了扯白及的衣角,輕輕喚道:“爹……” 白及神情一緩,應道:“嗯。” 第59章 這個稱呼一出, 白及的神情總算緩和下來, 盡管總體而言仍是清冷,但周圍的氣氛卻是好了許多。 白秋望著面前高傲但應了聲的親爹松了口氣, 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她雖是父母的女兒,但自從拜母親為師,算是投入仙門之后,亦是自己家中的弟子。平時可以撒嬌的時候喊爹娘,但若是練劍練琴修習法術(shù), 依舊是要規(guī)規(guī)矩矩地喊師父的。爹在家中還好,但出了旭照宮宮門便要比平日里來得冷漠些,即便是白秋看了,也有些摸不清楚他的性情喜怒。 她小心翼翼地望了眼眼前的仙君,見白及后背挺得筆直, 無論何時身上的白衣都整齊挺直、一塵不染, 白秋也下意識地挺了挺后背, 偷偷撫了撫袖子上的折子, 看著白及的神情,頗有幾分神往。 幼時她便知父親是強大的仙君,但當時還不太明白那些仙君、神君、仙品名稱之下的含義,只曉得爹便是爹,該撒嬌便要撒嬌, 經(jīng)常跟著娘在爹的膝蓋上蹦蹦跳跳。后來漸漸長大, 方知白及的不同之處, 她對父親憧憬有之, 敬慕有之,仰望亦有一些。娘說為狐在外要端莊,即便現(xiàn)在還做不到爹、娘和兄長那般,白秋也總想著盡量不給爹娘丟臉,這會兒她瞧著自己同白及一般雪白平直的袖口,心里莫名便有幾分高興。 此時見白及氣場緩和,白秋定了定神,好奇而期待地左看右看,問道:“爹,娘呢?娘不在嗎?” 她分明記得爹娘是一并外出的,況且平時他們兩人也不太愿意分開,閉關(guān)都是一起閉。今日只見爹而沒有見娘,爹的袖子空空的,好像也沒有裝狐貍,白秋心里難免有些奇怪。 白及一頓,答道:“你娘她身體不適,還在修養(yǎng)?!?/br> “……誒?” 白秋一驚,臉色都白了幾分,急著想要追問。白及亦看出她的慌亂之態(tài),不等她問,已微微抿唇,回應道:“剛剛突破,身體虛弱,還需靜養(yǎng)些時日。” 事實上,母親總是格外護著犢子,玄英的信一到,可把她嚇了一跳。云母這次突破歷劫來得突然,雖說順利過去了,但因他們原本游歷未歸,還是準備在那里暫住一陣子修養(yǎng)的。因為玄英那封信,他們娘急著就要拖著尾巴往外跑,被白及強行抱回去塞著養(yǎng)傷,然后再由他親自過來看看。 白秋聽到“剛剛突破”四個字,就曉得娘大約是已經(jīng)沒事了,就是還需要休息,于是稍稍松了口氣,但轉(zhuǎn)念又擔心地想再問。然而還未等她將想問的話問出口,她便感到父親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她身上。 “怎、怎么了?” 白秋不安地問道,白及的情緒不太好猜,被他這樣看著,白秋下意識地就有點心慌。 白及只淡淡地看著她,有一小會兒又沒有說話。 說來也巧,由于他和妻子行蹤不定,玄英那封信晚了幾日,等信到時,云母那邊已經(jīng)歷劫歷完了,不過仔細算起來,白秋被妖花吞掉和云母歷劫,竟是同時。 夫人女兒一起出事,于他而言自是令人擔憂。云母著急白秋的安全,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匆匆將妻子安置好,又急忙跑來看女兒,一路上都焦慮得很,正因如此,剛才劈惡妖的那一劍都沒把控好力道劈得太狠了。此時見白秋似乎還挺活潑,他總算稍微心安。只是…… 白及良久未言,看得白秋開始忍不住要尋自己身上的錯處了,他才問道:“你娘沒有大礙,只需修養(yǎng)便是……倒是你,你兄長說你傷重,現(xiàn)在可是好了?” “啊,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br> 見父親問起的是這個,白秋心里稍安,臉上一紅,回答道:“我已經(jīng)修養(yǎng)了好一陣子,這段時間基本都沒怎么出門?,F(xiàn)在傷已經(jīng)快要愈合了,氣息也基本上恢復,就是毛還有一點沒有長好……” 白秋低著頭絮絮叨叨地說著,她怕爹娘擔心。白及注視著她注視了一會兒,忽然道:“秋兒?!?/br> 白秋一愣,眨了眨眼。 白及說:“過來?!?/br> 白秋聞言,頓時一喜,連忙變回狐貍,“嗷”地一下熟練地往白及懷里蹦。她尾巴搖得飛快,等被接住,立刻十分歡騰地打了個滾。 白及不著痕跡地看著打滾的女兒。 旁人許是瞧不出來,但白及自是熟悉親生女兒的仙氣,剛一見面,他就感覺到了。 白秋現(xiàn)在身上的仙氣是頗為穩(wěn)定,比起以前不要說減弱,甚至還強盛了幾分。只是在她本身的仙氣之中,隱隱夾雜了上神神君的氣息,明顯比白秋原本自己的仙氣要來得更強勢、更沉穩(wěn)。這些氣息縈繞在白秋身邊,白及甚至感到自己女兒身上有一縷別的神君仙意,隱約帶著難以言喻的占有欲。 身上沾著神君受傷時給她渡的仙氣,攜帶了仙意,而且放她下山才不過兩三年,這小姑娘竟是連心頭毛都短了一簇,明顯是近日才剛剛長出來。 她是在天軍營受的傷,近日都一直住在天軍營,有些事……不言而喻。 白及微怔。 這時,白秋還歡歡喜喜地在白及懷里打滾,但家里一向是嚴父慈母的模式,她現(xiàn)在也不是小孩子,撒嬌也不敢撒得太過了,滾了兩下就停了下來。白及向來少言,神情波動又小,白秋沒有察覺到父親的不對勁,她看了眼天色,有些慌張地道:“怎么都這么晚了……爹,我可能要回去了?!?/br> 白秋的聲音一出,白及似是被喚回了神。他似是愣了一下,沉默地看著白秋,面上卻看不出情緒。 白秋見白及許久不答,便疑惑地歪了歪頭。這時,她感到白及抱著她的手微微緊了緊。 白及一頓,問道:“你既然傷勢已有痊愈之相,可有回旭照宮修養(yǎng)的打算?” “……誒?” 白秋被問得懵住,一時沒有回答。 白及道:“你尚未出師,若無意外,理應在自己仙宮中修養(yǎng)?!?/br> 白及這句話說得沒錯,他話音剛落,白秋的腦袋中就空白了一瞬。說來,她竟是沒有想過要回自己家里養(yǎng)傷…… 這個念頭一出,白秋自己都有些茫然。她稍稍一滯,有些緊張地問道:“爹……你和娘準備回家了嗎?” 白及被問得一愣,答:“……暫無準備。” “那、那我可不可以在這里再多留一段時間?” 白秋站在白及的手臂上,有點心虛地垂了耳朵,低著頭,身后的尾巴不安地擺來擺去。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個什么想法,此時只是順心而為。白秋盡量找著理由道:“我現(xiàn)在還在參加山神大會,距離山神大會結(jié)束還有好長一陣子,我提前離開不太禮貌。而且當初你和娘是因我已及笄,你們又要外出云游,故而同意我自己外出見見世面?,F(xiàn)在既然你們暫不回旭照宮,我、我應該還在可以下凡的時間之內(nèi)?而且哥哥現(xiàn)在也主要都留在天軍營,若是在這邊,我修煉上有什么問題也可以去問兄長……” 白秋越說越是小聲,有些擔心被白及拒絕。等她盡力將自己能想到的理由都說了一遍,等了一會兒,見白及沒什么反應,這才擔憂地抬眸去看他,誰知剛一抬頭,就正巧撞上白及同樣凝視著她的目光。 “……爹?” 白秋問。 “……無事?!?/br> 即便早知許是會有這一日,可當真看到白秋說出這么一大段話來努力提請求的神情,白及仍是不禁失神。他微微停頓,抬手揉了揉白秋毛茸茸的腦袋。 他自是知道不該拘束白秋自己的行為想法,尤其是她現(xiàn)在多少有了點年紀,樣貌也已為成人。他本也無意于此,只是…… 白及閉了閉眼,勉強壓下自己心頭一瞬間涌上來的不愉,等再睜開眸子,黑眸中已是沉靜一片。 他說:“也可。”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放任她在外面,又是剛受過傷,哪里有不擔心的道理??墒前浊镎f得也不錯,他同云母的確暫時沒有放棄云游回仙宮的打算,玄英如今也幾乎固定留在天軍營,只讓白秋一個人自己回家修煉養(yǎng)傷,著實對她不太公平……相反,留在天軍營,倒是能讓玄英照顧她。 他停頓片刻,又道:“你娘如今精神亦未定,我不可不歸,你若無意歸家,便也隨你。只是……你是準備等山神大會結(jié)束后就去別處,還是說……準備在此長住?” 白秋一愣,竟是答不上來,她還未想過等山神大會結(jié)束后要去何處。 她的腦子里一瞬間想起了奉玉,可是臉上一熱,又覺得在此時想起奉玉不是太妥當,白秋紅著臉答道:“我、我還沒有想好,可能到時候再說吧……” 這句話一出,白秋就覺得后悔了。這樣的話拿來同一向縱容她的兄長說還好,可是于父親而言,未免太過敷衍,她心中惴惴,正想再說點什么更明確的計劃來向白及交代,然而這時,白及的目光一移,只聽他道:“……可以。你若遇到難處,便同你兄長一般,寫信過來……若是你最終決定回旭照宮,亦同我們說一聲?!?/br> “好、好的!” 白秋沒想到父親這回應允得會這么輕松,還有些呆呆的。她似是從白及的目光中看到一絲擔心的神色,她連忙乖巧地點了點頭,只是等點完頭再尋,就覺得剛才那一點擔心,已經(jīng)瞧不見了。 這時,白及頓了頓,道:“我亦有事要同你兄長交代……走,我送你過去?!?/br> 說著,白及就動了起來。白秋仍舊呆呆地望著他,不過因為這會兒她是狐形被白及托著,倒是不大受影響。她抬頭望著父親,哪怕不是狐形,白及也要比她高上許多,出塵得仿佛不將世間凡物放在眼中。白秋看得略有幾分失神,她的目光不知不覺落到白及腰間配的劍上,呆了一剎。 …… 這日奉玉事務繁忙,等他回到仙宮時已是夜晚。 天界不分四季、無論晴雨,但卻有晝夜,這會兒值班的星君都已上了崗。天軍營位于云上,云上再無仙云,坐在院子里抬頭一望,便是置身萬里云海仰看浩瀚群星。 奉玉回到家時,穿過甬道,看到的便是自己家的小狐貍坐在院子里,頭頂萬千星光,托著腮往天上看,神情似有些心不在焉。 他走過去在她身后坐下,然后一把將姑娘抱進懷里,下巴貼著她的頭頂蹭了蹭,蹭得白秋“嗚嗚嗚”地瞇起眼睛。奉玉一笑,問道:“今日,聽說白及仙君來過了?” 白秋一頓,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