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脫了鞋沿著美麗安然的海岸線一路走著, 直接踩在沙灘之上, 季時禹拎著兩人的鞋, 一路都很沉默。

    池懷音微微抬眸偷瞟了季時禹一眼, 只見他的側(cè)影在夕陽的映照下, 被鍍了一圈金黃色的光芒，她的視線落在他如山巒一般高挺的鼻子上, 然后是緊抿的嘴唇，他沉思的模樣將他的表情帶得幾分嚴(yán)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周身的氣場，冷峻之中透著幾分深沉，仿佛一夜成熟，他身上的那些孩子氣全部褪去了。

    “還在想那幾個傲慢的負(fù)責(zé)人嗎？”池懷音溫和地問道。

    季時禹低首側(cè)頭，對池懷音淡淡一笑, 隨即搖搖頭：“不, 我只是在好好感受日本?！?/br>
    池懷音有些懷疑自己聽錯：“感受日本？”

    “無關(guān)歷史, 來了日本，才真的感覺到，這個國家真的不錯?！?/br>
    “嗯？”

    “這里是技術(shù)人的天堂，所有不可思議的想法，全世界最先進的東西，不敢嘗試的一切，在這里，都可以實現(xiàn)?！奔緯r禹笑：“到這里，我才真的感覺到偉人說的那句話，落后，就要挨打?！?/br>
    看著季時禹認(rèn)真的表情，池懷音也受到幾分感染。對比中國和日本，我們還落后很多，但是暢想未來，她仍然滿懷期待。

    “這個時代給我們這樣的機會，也給我們這樣的責(zé)任。挨過打爬起來，繼續(xù)負(fù)重前行，這是我們該做的?！?/br>
    ……

    離開海邊，坐巴士回住宿的地方。

    池懷音有些累了，剛要靠著季時禹睡覺，季時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從褲子口袋里拿出三塊巧克力。

    “聽說日本的巧克力很好吃，給你的。”

    “嗯？”

    池懷音有些渙散的目光，落在季時禹手上的巧克力上，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想到這一整天發(fā)生的一切，再看著那幾塊巧克力，覺得天大的委屈，都被撫慰了。鼻子有些酸酸的，她問他：“你什么時候買的？”

    他拿著那幾塊巧克力，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有些抱歉地看向池懷音。

    “體溫都捂化了，不能吃了?！?/br>
    他剛要收回手，池懷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將那三塊巧克力抓到了手上。

    果然如季時禹所說，全都捂化了，抓在手心有種軟軟黏黏的感覺，可是池懷音還是收下了。

    “回去用冰箱冰一冰，再凍回去，就可以吃了。”

    看池懷音一臉滿足的表情，季時禹內(nèi)心有些愧疚。

    他抬手抱緊了池懷音的肩膀，聲音有些喑?。骸澳憧梢圆灰@么懂事，這么容易滿足。在我面前，你可以嬌氣，可以任性，可以霸道，我不要你再受任何委屈?！?/br>
    池懷音靠著他的肩膀，心底甜蜜。

    “好?！彼鲋^，笑著看著季時禹：“我以后一定努力做一個野蠻女孩，讓你滿意?！?/br>
    季時禹寵溺地刮了刮池懷音的鼻子。

    “傻?！?/br>
    ……

    ******

    鋰電池是季時禹還在森城有色金屬研究院的時候，就進行過的課題，前后研究了一兩年，從技術(shù)層面來講，他已經(jīng)算是成熟了，手工組裝少量，他完全可以完成，但是要量化生產(chǎn)，還是一個難題。

    從日本回國以后，季時禹開始積極組織攻關(guān)鋰電池的人員團隊。

    最緊要的，還是生產(chǎn)線。

    大家都知道季時禹在日本受的挫折，內(nèi)心都憋著一股勁兒，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所有人內(nèi)心都只有一個目標(biāo)，他們要生產(chǎn)出最好的鋰電池，打破日本企業(yè)的壟斷。

    公司的會議室內(nèi)，一人一杯茶，坐在拼湊的長桌四周，對于鋰電池的生產(chǎn)頭緒不多。

    周繼云跟著季時禹研究了一年的鋰電池，對于鋰電池的生產(chǎn)技術(shù)難度心中有數(shù)。

    “我們的鎳鎘電池生產(chǎn)線，大體可以拼湊出一條鋰電池生產(chǎn)線，所有能兼容的，可以直接用鎳鎘電池的生產(chǎn)設(shè)備。”周繼云皺了皺眉，也有些為難：“不能兼容的，那些設(shè)備我們是買不起的?！?/br>
    季時禹坐在上首，表情沉著，沒有任何為難，淡淡說著：“不能兼容的，就用人工和夾具來替代。”

    在日參觀的時候，季時禹注意到，日本的生產(chǎn)線，都是無塵真空生產(chǎn)車間，這樣才能生產(chǎn)出最高質(zhì)量無偏差的鋰電池，而長河破舊的生產(chǎn)車間，連空調(diào)都沒有，別說什么真空無塵生產(chǎn)車間了，離了那幾臺破舊的吊扇，工人們就要熱中暑在里面了。

    如何能解決這個問題呢？

    “關(guān)于無塵真空的問題，你們有沒有什么好辦法可以解決？”

    趙一洋說：“有沒有可能改造我們的廠區(qū)？”

    “改造的花費，賣掉長河都不夠。”

    “封窗和人員消毒穿防護服呢？”

    “那夏天就不生產(chǎn)么？森城天氣熱的日子遠(yuǎn)比冷的日子多?！?/br>
    ……

    眾人一言我一語的爭執(zhí)聲之中，季時禹輕輕拍了拍桌子，引得眾人注意。

    “有沒有可能，把無塵真空的儀器做?。看笮偷臒o塵真空生產(chǎn)車間沒有上億的錢是弄不下來的，但是做小，一個工人一臺，只需要保證一小部分體積的真空無塵環(huán)境，簡單很多?！?/br>
    池懷音覺得季時禹說得有些抽象，想了想，舉例子問道：“是像剛出生孩子的溫箱那樣嗎？”

    季時禹頓了頓聲，回答：“差不多這個意思，一人一臺，相比改造一個大空間，這種小的儀器，生產(chǎn)和使用都更節(jié)約成本?！?/br>
    兩人說完這話，眾人先是沉默了幾秒，隨即都精神振奮了起來。

    大家都是技術(shù)團隊，一個想法出來，有的人開始畫圖，有的人開始分析技術(shù)層面的可能性，整個會議開得熱火朝天。

    要做鋰電池，第一，當(dāng)然是技術(shù)，第二，自然是資金。

    技術(shù)層面的問題解決之后，要投產(chǎn)就必須要資金。

    第一年的分紅送到池懷音表哥手上之后，表哥非常滿意，當(dāng)時就表示過，如果長河需要擴大規(guī)模，可以找他談。所以季時禹第一時間，還是找到了蘇祥正。

    長河注冊之初，注冊資金500萬元，出資300萬的蘇祥正占股60%，季時禹作為除了投資人以外的第一大股東，以技術(shù)和少量資金入股，占比15%，趙一洋8%，周繼云和池懷音5%，剩下的是給其他員工的技術(shù)股份，0.53%不等。

    大新的訂單完成以后，長河第一年的年盈利超過計劃300%，所以當(dāng)初注冊資金的缺口，早就用分紅資金填補進去。雖然他們沒有拿到太多的現(xiàn)金，但是長河是賺了錢的，直接表現(xiàn)，是季時禹送到蘇祥正家里的那張支票。

    所以這一次的增資，蘇祥正答應(yīng)得非常爽快。

    周五，蘇祥正到宏誠汽車談投資的事宜，厲言修剛從生產(chǎn)車間回到辦公室，工作服都沒有換，身上還帶著點機油，他脫了工作服，掛在辦公室門后的掛鉤上。

    秘書很快就送了茶水進來，兩人坐在沙發(fā)上，氣氛和諧。

    “表哥，我記得你喜歡喝茶的，對吧？”厲言修一直跟著池懷音喊蘇祥正表哥，這一層親昵的稱呼，讓他們的合作談得很順利。

    蘇祥正笑笑：“你這里茶葉好，每次都要來討一口?！?/br>
    “哪里哪里，行家面前，我哪敢班門弄斧?！?/br>
    兩人說完宏誠汽車的投資事宜，便很隨性地聊著天。

    厲言修端起已經(jīng)有些冷掉的茶，抿了一口，這種投蘇祥正所好的茶葉泡得茶有些微苦，厲言修并不喜歡，他也品不出那種回甘，但是還是面無表情地喝下。

    “聽說表哥，最近又給長河電池增資了？”

    蘇祥正笑笑：“增了1550萬，懷音那個男朋友，說要用來研發(fā)鋰電池，什么東西我也不懂，我看他搞得還挺好的，能賺錢就行?！?/br>
    厲言修笑了笑，“那是?！?/br>
    想到打聽來的一些情況，厲言修放下茶杯，輕抿嘴唇，略帶笑意地說道：“聽說那個人人品還不錯，他朋友要在森城買房子，缺十幾萬，他把錢都借出去了，應(yīng)該是個可以信賴的人，比我更適合懷音?！?/br>
    ……

    和厲言修見完面的第二天，蘇祥正就池家送禮去了。姑父評上了院士，理應(yīng)上門祝賀，父親不來，只有他來。

    蘇祥正對自己那位嚴(yán)肅的姑父雖然不是太喜歡，但是也算能相處。自家父親對姑姑這位高知識分子丈夫是一萬個瞧不上。兩人一見面，說話都是夾槍帶棒的，最后只能保持安全距離，當(dāng)不認(rèn)識算了。

    池父被授予院士，開始拿國家級別津貼，池母比誰都高興，做了一大桌子菜，一直都在和蘇祥正喋喋不休說著池父的成就，如數(shù)家珍，眼角眉梢都透露著驕傲。

    最后是池父被吹得面上有些掛不住，生硬轉(zhuǎn)了話題。

    “阿正，你覺得印象花園，這個樓盤怎么樣？”

    蘇祥正低頭吃飯，被問到自己熟悉的房地產(chǎn)領(lǐng)域，咽下食物，認(rèn)真回答道：“很好啊，我?guī)讉€朋友在那附近有地的，都賣出了很高的價格，那邊的房價以后肯定會飛漲。下半年開始賣，估計幾個月就搶光了?！?/br>
    “那就好。”

    蘇祥正有些好奇地問道：“姑父你們要買印象花園嗎？”

    池父表情平和：“懷音他們要結(jié)婚，我讓那個臭小子買印象花園?！?/br>
    “您說季時禹？”蘇祥正笑笑說：“那他可能還要等兩年了。他把錢借給朋友買房了，手里的股權(quán)，為了增資，都在我這里做了股權(quán)質(zhì)押，至少一兩年內(nèi)，肯定拿不出那么多現(xiàn)金了?！?/br>
    蘇祥正沒有注意到池父池母冷下去的表情，一邊夾菜一邊夸獎著季時禹：“不過小伙子是真的有潛力，敢想敢做，又很聰明，如今手機普及得這么快，真的給他搞出點名堂來，以后也是我們懷音享?！?/br>
    ……

    *******

    因為池懷音表哥的爽快增資，長河很快就有資金投入鋰電池生產(chǎn)線的構(gòu)建。

    季時禹沒有錢跟著增資，為了保持占股比例，以自己的股權(quán)做了質(zhì)押，以自己之后的分紅來補上表哥的資金投入，如果他的決策不能賺到那么多錢，他的股權(quán)會相應(yīng)都轉(zhuǎn)給表哥。

    這是一個很冒險，也很大膽的決定。但是季時禹還是有這個膽子賭，這是他對鋰電池的信心，也是他對長河的信心。

    廠里研究的無塵真空廂式設(shè)備，終于順利完成。這種廂式生產(chǎn)不需要改造長河的生產(chǎn)線環(huán)境，工人只要戴著手套在真空無塵廂里生產(chǎn)就可以，創(chuàng)造了鋰電池常溫生產(chǎn)的先河。

    周末，池母給池懷音打電話，要池懷音和季時禹一起回去吃飯。池懷音對此很驚喜。一直以來，池父池母對季時禹都是愛答不理，態(tài)度比較冷漠，居然會主動要季時禹上門吃飯，也算是破冰一角，值得慶祝。

    周六，池懷音反復(fù)檢查著季時禹的衣著，又特意挑選了很多池父池母喜歡吃得水果，將季時禹打造成一個禮貌上門的乖巧“女婿”。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等著他們的，不是普通的家宴，而是一場鴻門宴。

    池母做了些家常菜，一家人坐在一起，氣氛卻有些低氣壓。

    池父面色嚴(yán)峻，他面前的筷子，他一下都沒有摸。

    池父將一張印象花園的宣傳頁，遞到季時禹和池懷音面前，語氣中滿含壓抑：“你們看看宣傳頁，這小區(qū)下周開盤，我?guī)銈內(nèi)ビ喎?。?/br>
    池懷音瞥了一眼宣傳頁，面上帶著笑：“年底買啊，我們訂單的分紅到了，就能買了?！?/br>
    季時禹一直低著頭，聽見一貫聽話誠實的池懷音，對自己的父母撒謊，他胸前就一陣滯悶。

    沉默許久，季時禹抬起頭，很誠懇地看向池父：“分紅已經(jīng)發(fā)了，被我挪作他用了?？赡苓€需要半年左右，我才能拿到下一次分紅。”

    池懷音沒想到季時禹會直接說實話，桌下，她的腳用力踩了季時禹一腳，示意他不要說話了。

    “爸媽，沒有的事，我們真的有錢。”

    池父雙手攥握成拳，面部肌rou都跟著這種壓抑的用力，而變得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