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忽然一只大手送到她面前。

    騰芽順勢抬起頭，看見凌燁辰一雙溫眸，一如往昔般凝視著她：“你來了，我多怕你不會來見我。”

    “我原是不想來的。”騰芽也沒有隱瞞的意思。“是皇叔，他堅持讓我來?！?/br>
    “芽兒，你真的就這么不想見我嗎？“凌燁辰依然滿是血絲的眸子，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特別的憔悴。

    騰芽沒做聲，只是沉默以對。

    “我以為你會怨我……”凌燁辰對于薛翀的事情，多少還是有些愧疚的。

    “我現(xiàn)在也并沒有不怨你?！彬v芽心里已經(jīng)開始抵觸他了。這種感覺，她自己都控制不了。她不想和他面對面，他不想聽他說這些事，她也不想勉強自己非要和他見面。“凌夫人的遺物，我已經(jīng)讓人去收拾了，想必很快就會送過來。對于夫人的離世，我真的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好好的一個人，說沒了就沒了……”

    “各中詳情，裕王已經(jīng)轉(zhuǎn)告，這不關你的事。是母后自己的決定。”凌燁辰沉沉的嘆了口氣：“我已經(jīng)答應裕王，不會堅持帶母后回鄰國。只是帶著她的遺物回去，在鄰國為她建一個衣冠冢?！?/br>
    “多謝你肯讓她留下?！彬v芽轉(zhuǎn)過身，看著他的眼睛?！爸皇俏液芟胫溃悻F(xiàn)在后悔嗎？”

    “芽兒……”凌燁辰皺起了眉頭。

    “我是問，你會不會后悔，當初堅持不讓她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彬v芽看著凌燁辰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的說：“如果不是你的堅持，她若是和我父皇……”

    “芽兒！”凌燁辰打斷了她的話?！澳负笫青弴奶?，是我父皇的妾室。她是不可能和盛世的皇帝有一絲一毫的干系，你明白嗎？何況現(xiàn)在，母后已經(jīng)走了，能不能不要再說這些事？”

    “你永遠都這個樣子?！绷锜畛降膽B(tài)度讓騰芽很惱火?！澳阌心阌X得對的，你認為你該堅持的。所以在英府，你和宛心出事你不告訴我，你認為只要我不知道，這些事情就等于沒有發(fā)生過。但實際上真的是這么簡單嗎？只不過是你的自私，驅(qū)使你選擇對你有利的結(jié)果罷了。

    “你只是懂得這些兒女情長的小事，你如何懂得君王的決斷。有些事，不是心之所向就能夠去做。芽兒，要承擔起江山社稷的重任，背負著一方百姓的平安，就不得不去苛刻的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去做。”凌燁辰把住了她的雙肩，認真的說：“就算是我，也有違背自己本心的時候，這些事情是根本就避免不了的。”

    “沒有什么是避免不了的。不過是取舍罷了。”騰芽掙脫了他手，皺眉道：“你有你的不得已，我亦有我的不情愿。從你拿著虎符離開盛世卻沒有告訴我你離開的目的時，你就已經(jīng)選擇了一個人去承擔你的前程。也就是說，你如何抉擇，都與我無關?！?/br>
    “說來說去，你不就是介意我娶了宛心嗎？”凌燁辰惱火不已：“我已經(jīng)說了，我是有苦衷的，我迫不得已。你還想讓我怎么樣？何況她是真的有了我的孩子，難道你要我連孩子也舍棄嗎？”

    “說來說去，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介意什么?！彬v芽長長嘆氣：“我母后薨逝不久，如今凌夫人也……這時候?qū)嵲诓贿m合談婚論嫁，說那些讓人高興的事情。十座城池，你盡可以向父皇索回?；首婺竸倓偺K醒，身子還沒有恢復，我必須留在她身邊盡孝。”

    “你要我悔婚？”凌燁辰難以置信的看著騰芽：“你確定你要我這么做？”

    “道不同不相為謀?！彬v芽凝眸道：“盛世畢竟有大國風范，父皇不會為了我開口向你提出悔婚。所以，你提出是最好的?！?/br>
    “我不會?！绷锜畛綉嵟牡芍骸澳阋貑室埠茫谭钐笠埠?，都由著你，左右你還不滿十二。我等便是。”

    “何苦？”騰芽只覺得她和凌燁辰之間，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從前他的一切，她都那么走心?？涩F(xiàn)在……她忽然就不想和這個男人有什么牽扯了。

    “你真的這么絕情？”凌燁辰看著面前這個小小的丫頭，心痛的感覺讓他有些不冷靜。

    “對不住了。”騰芽看著他眼底的悲傷，皺眉道：“凌夫人才走，我本不該在這個時候?qū)δ阏f這些。但這件事，越早解決就越好。我不想浪費你的時間……”

    “你聽好了。我不會悔婚。你現(xiàn)在不嫁無所謂，遲早你都是我的女人?！绷锜畛匠晾涞哪抗猓瑥乃樕蟿澾^。握著拳頭的手，狠狠朝著城墻錘過去。

    那聲音沉悶，聽著卻驚心。

    城墻的石頭，被他擊碎了一個角，噼里啪啦掉下好些小石塊。

    凌燁辰快步從城樓上下來，沒多逗留。

    這時候，裕王已經(jīng)讓人取了遺物來?！盎噬?，只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凌燁辰直接從他手里接過東西來：“多謝?！?/br>
    “你的手……”裕王發(fā)現(xiàn)他的手在流血。

    “告辭?！绷锜畛娇觳诫x開，沒再回頭看一眼。

    騰芽站在城樓上，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心忽然很痛。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在她最無助，卻是他最輝煌的時候。

    第121章 時光荏苒

    >>    三月初九，也算不得是個多好的日子。

    但這一天，嬌恩宮里格外熱鬧。妃嬪們絡繹不絕也就罷了，就連外頭命婦也走馬燈似的，帶著厚禮前來恭賀褚淑華的二十六歲芳誕。

    徐麗儀和秦婉儀來的算是比較晚的。只等著宮嬪們都走的差不多才慢悠悠的過來。

    騰芽則是奉皇祖母之命，給褚淑華送東西過來。

    三個人這么走著，倒覺得能覺出春意來。

    “這兩年啊，宮里最風光的就屬這位褚淑華了。她自照顧太后起，從貴姬、貴嬪修華。趕上她二十六歲芳誕，皇上又下旨冊封她為淑華，從三品的位分，比之從前的宓夫人，也就只差一點點了。”秦婉儀饒是一笑。

    “是啊，才兩年，就從褚婕妤變成了褚淑華，后宮里沒有了韋妃，到底是她熬出頭了?！毙禧悆x輕巧的勾了勾唇：“是風光得緊?！?/br>
    兩人的話音剛落，就看見一波內(nèi)侍監(jiān)忙晃晃的往這邊跑。

    騰芽掃了一眼，瞧見領頭的內(nèi)侍監(jiān)似乎是韋嬪身邊的人。

    “出什么事情了你們這樣忙慌慌的？”秦婉儀先開口問了一句。

    “給秦婉儀、徐麗儀、三公主請安?！鳖I頭的奴才一臉焦急：“威殿方才在御花園里玩，轉(zhuǎn)眼就不見蹤影了。韋嬪娘娘讓奴才們四處去找，方找到這里。”

    “威殿下怎么會不見了？”徐麗儀皺眉道：“動輒就十數(shù)人跟著威殿下伺候，難不成都是吃白飯的？”

    “麗儀恕罪，奴才們也是一時沒注意……”

    “宮里今天人多，進進出出的，奴才們一時走眼也是無奈?！彬v芽溫眸道：“你們趕緊去找找。小毛蛋，你也挑幾個眼尖的，幫著去找找?！?/br>
    “是?！毙∶八鞈?，隨即帶著人匆匆退下。

    徐麗儀無奈的嘆了口氣，對秦婉儀道：“咱們的芽兒啊，這兩年來是出落的越發(fā)標志。身姿挺拔不說，還纖腰柳擺，一看就叫人移不開眼眸。可偏偏是這性子，越發(fā)的沉靜柔婉了，心也越發(fā)的軟。也不知道是你我將她保護的太好，亦或者是她繼承了蘇貴妃的純善，總歸處事完全不似你我。”

    “可不是么！”秦婉儀拉著騰芽的手，皺眉道：“那韋嬪也不是什么好人，你理她的事情做什么?！?/br>
    “倒不是為了她。”騰芽微微一笑：“騰威畢竟是父皇的兒子，是我幼弟?！?/br>
    “這孩子也是命大?！毙禧悆x不由得想起了韋嬪產(chǎn)子時的情形：“說是韋嬪孕中傷懷，為韋妃的事情懊悔不已。那孩子懷的就不算安穩(wěn)，且還是臀位，生的時候慘痛異常，險些連韋嬪的命都搭進去了。也難怪皇上會偏疼一些，這么多年來，宮里不也就這么一個皇子活了下來！”

    “是啊?！鼻赝駜x只覺得惋惜?！爸苜F人誕下了雙生女兒，可有一個身子孱弱，出生才不過三五日就不行了?；钕聛淼哪莻€，倒是精巧機靈的，只是終究是個公主，也不見皇上多去看她?！?/br>
    “唉！”秦婉儀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有許多愁緒化不開：“到底是咱們沒有福氣，連個女兒也沒有?！?/br>
    “都是注定的?！毙禧悆x倒是看得開：“沒有有沒有的活法?！?/br>
    “也是。”秦婉儀藏起了眼底的愁緒，揚起頭時，又是滿臉的笑容。“走吧，還是趕緊去給那一位送上賀禮，也好趕緊回宮落個清靜?！?/br>
    說話的功夫，三個人就領著奴才們進了嬌恩宮。

    內(nèi)侍監(jiān)一臉喜氣的引三人前往正殿。

    褚淑華正在正殿上和命婦們說話。“兩位jiejie和三公主一道來了。”

    “淑華娘娘?！?/br>
    三個人齊齊行禮。

    褚淑華的臉上洋溢著甜蜜的笑容：“快免禮，都是自家姐妹何須如此客氣。三公主也是，快坐吧?！?/br>
    命婦們朝三人行了禮問了安，未免打擾說話，禮畢就退出了正殿。

    褚淑華吩咐了人好好送出去，才顧得上和秦婉儀她們說話。

    “這一天也是人來人往的，靜下來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虧的是兩位jiejie和三公主過來了。才能少聽些阿諛奉承的話，咱們能好好聊聊?！瘪沂缛A吩咐人奉上了香茗，這是今年才貢的新茶。

    徐麗儀民了一口，就覺得茶香四溢：“到底是淑華娘娘這里有好茶。這茶恐怕是從熱的地方才送來皇城的吧？”

    “是呢?！瘪沂缛A饒是一笑：“是外頭才送來的貢茶。兩位jiejie若不嫌棄，容后我讓人包一些送去兩位宮里慢慢品嘗?！?/br>
    “淑華太客氣了?！毙禧悆x微微舒唇。

    “兩位jiejie無需客氣?！瘪沂缛A笑容明媚：“難為兩位jiejie來我這里坐一坐，聊著也是高興，實在無需如此生分。”

    褚淑華轉(zhuǎn)過臉來，看著靜靜坐著的騰芽，眉心微動：“倒是三公主，越發(fā)出落的嫻靜了?！?/br>
    騰芽溫眸而笑：“皇祖母惦記著今兒是淑華的芳誕，特意讓我?guī)Я诵〇|西來?！?/br>
    “多謝太后關懷?！瘪沂缛A眉心一喜：“還勞芽兒你給送來?！?/br>
    “太后惦記淑華是理所應當?shù)?。這些年，淑華盡心在太后身邊侍奉，太后的身子才好的這般利索?！鼻赝駜x笑里透著一股溫柔：“換做是旁人，肯定沒有淑華這樣的耐心和賢惠?！?/br>
    “只是太后不嫌棄臣妾愚鈍，才愿意讓臣妾侍奉在側(cè)罷了?！瘪沂缛A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其實大半的功勞，還是徐jiejie莫屬。徐jiejie教會了三公主好些推拿的手法，三公主也傳授了我一些。這才讓我能和三公主輪流為侍奉太后，稍稍得心應手。如今太后大好了，皇上也總是安心不少。”

    “是啊?！鼻赝駜x連連點頭：“這些日子，皇上倒是時長去探望太后?！?/br>
    “可不是么，昨日皇上陪太后用過午膳，前日也侍奉了太后用藥……”褚淑華的話才說到這里，就看見內(nèi)侍監(jiān)金明一臉不痛快的走進來。

    “啟稟淑華娘娘?！苯鹈鞴碜庸笆值溃骸绊f嬪著人來問，有沒有瞧見威殿下……”

    “威殿下？”褚淑華很是納悶：“威殿下才一歲多點，剛會走會跑，話還說不清吶，難不成還會自己來給本宮道賀？”

    似是一句玩笑的話，但這話里面透出了些許的不滿。

    “奴才也是這么說，可韋嬪身邊的人卻執(zhí)意要來奴才來問一句?！苯鹈饕捕嘤胁粷M。

    “哦?！瘪沂缛A饒是一笑：“興許今日進進出出的人多半是來嬌恩宮的。韋嬪可能疑心誰把威殿下領了來。只是本宮一直在這兒，也沒見有這么回事。你去回了韋嬪身邊的人就是?！?/br>
    騰芽明白，這褚淑華從前是跟著宓夫人一路走過來的人。宓夫人就是那種很會左右逢源的人。所以褚淑華心里再不滿韋嬪，也不會顯露什么。

    “方才說到哪了？”褚淑華微微垂下眼眸：“瞧我這記性?！?/br>
    “說到皇上最近時常去陪伴太后。”秦婉儀笑著提了個醒。

    “對，是呢。”褚淑華連連點頭：“皇上還特意吩咐人做了好些太后喜歡吃的梅子、蜜餞什么的，給太后送藥。還別說，那滋味確實比咱們的手藝好些，吃著對味兒。就是不知道是誰做的，回頭我還說跟著學兩招呢?！?/br>
    話音還沒落呢，那金明又返了回來。

    “什么事？”褚淑華有些胸悶，但還是盡量維系著笑容。

    “韋嬪娘娘求見?！苯鹈鞴Ь吹恼f。

    “求見？”徐麗儀有些詫異這個詞：“今兒是淑華娘娘的芳誕，眾妃嬪和命婦來請安，不是直接領進來就是么？怎的還至于用求見兩個字？”

    金明的表情略顯得尷尬：“麗儀娘娘有所不知，韋嬪不是來恭賀淑華娘娘芳誕之喜，而是來問淑華娘娘關于威殿下的事情。所以奴才不知道淑華娘娘這時候得不得空見她，便請了韋嬪在外頭稍后片刻。”

    “讓她進來吧。”褚淑華微微揚眉：“瞧她這樣子，若是不親口問我，想來是不會安心的。既如此，那就讓她好好問問。我也好奇，她怎么就覺得威殿下一定在我這兒呢！”

    騰芽對秦婉儀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咱們不如走吧。

    可秦婉儀卻輕輕搖頭，對她柔柔一笑。

    難得這么太平的宮里有點小小的風波。若是不湊湊熱鬧，豈不是辜負了么。

    騰芽無奈，只好坐著繼續(xù)喝茶。

    不多時，韋嬪就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