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jié)
初夏的東北白天已經(jīng)很長了,西洋表的七點多鐘,天還很亮,急行一天的大軍也該休息了。 徒昶這個排長帶著他排里的小兵又小心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謀生工具”,就是那五蹲迫擊炮和所攜帶的兩個基數(shù)(一百二十發(fā))的炮彈,現(xiàn)在只剩一百發(fā)了。戰(zhàn)場上打掉了九發(fā),還有路上損毀了十一發(fā),那是路過沼澤時出的不可抗拒的意外。但是他們排還是非常優(yōu)秀的,有幾個排連一個基數(shù)都沒的保留下來。這讓一排受到了全營的高度贊揚。 能做到這樣,不僅是他們把炮和彈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更重要有一樣,就算是不打仗時,徒昶還是強迫癥地要求包括自己的排內所有成員對炮和所攜帶的炮/彈一日三檢。 檢查完了,徒昶坐在土包旁,看著美麗的夕陽,還有廣褒的草原,遠處的郁郁蔥蔥的森林,不禁思緒萬千。 猴子坐到他身邊,說:“排長,你是不是……想公主殿下了?” 徒昶:…… 公主殿下來過他們軍,還來過這個炮兵營,對最年輕的排長有幾分另眼相看。如果不仔細看,或者思維定勢影響下,是看不出兩人長得有三分像的。畢竟徒圓圓有七分像邢岫煙,而徒昶只有一二分像母親,更像父親。如果是徒旭,那只怕會好認一點。 猴子說:“排長,其實我是支持你的,就說你長得確實沒話說了,就算你出身商賈,那也不一定沒機會。聽說在四川,皇后娘娘也并不在乎人的出身。你要是多立戰(zhàn)功,將來當上駙馬爺……” 徒昶哭笑不得,直接推開了粘在他身邊的猴子說了一個字:“滾。” 黑子忽然笑道:“聽說公主娘娘可不是個好相與的,那建奴的王爺她眼睛都不眨下就被她一刀砍下了腦袋。雖然她英勇無雙、貌若天仙,但是我看排長也難降得住她?!?/br> 猴子卻是個堅定支持徒昶當駙馬爺?shù)目裣肱桑f:“任公主殿下再尊貴,我們排長也是少年英雄,這才十四歲就當排長了呢,還是個秀才,文武雙全。再看我們排長這張臉,是不是大姑娘小媳婦一看就倒下?” 徒昶額間覺得像是出現(xiàn)二次元三線汗,看著猴子的爪子作托著他的下巴的動作。 徒昶拍掉他的手,說:“爪子別亂伸!” 除了徒昶之外長得最端正英氣的李寅說:“你們也敢做這種夢,那可是公主殿下,圣人和娘娘最寵愛的小女兒呀?!?/br> 黑子嘿嘿一聲笑,說:“公主也要嫁的人。我聽人說前明的公主們也都是下嫁給平民的。咱們排長那絕對是拿得出手的!況且,咱們排長都和公主說上話了,我瞧公主殿下很開心的樣子。這少女懷春,公主也不能幸免……” 徒昶暗暗翻了翻白眼,說:“黑子,我良心地忠告,你提公主的時候,少用‘少女懷春’這類詞?!?/br> 徒圓圓天資聰穎,也學得軍人的心狠手辣,但是她對于親事之類的事還是有普通少女的羞澀別扭的,在這個時期和她說這些話那是說翻臉就翻臉的。 徒昶怎么說也是她三胞胎的大哥,他是知道的。 大家正一邊聊著,一邊休息等炊事班的晚飯,忽見前方有幾騎徐徐地來,當先一人正是緋聞的女主角。 徒圓圓來基層官兵營地視察,將士們不禁從地上站起,恭恭敬敬,但不卑微。其實男人不是沒有女人該回家?guī)Ш⒆舆@樣的想法,可是讓他們已經(jīng)接受了他們的頭是女人這個現(xiàn)實。 這位公主不像將士們想象的高高在上,還是橫刀立馬的巾幗模樣,他們是真心崇敬的。 徒圓圓代母慰問了基層官兵,少不得又在八卦的目光中去看徒昶。徒昶現(xiàn)在要整個營也是因為年紀和相貌出名了,且因為改了少爺毛病,又有他“叔叔”這樣人,在營里人際關系都還挺好。其實,大家都猜他大約要當駙馬爺,也樂意與他往來。 徒圓圓帶了徒昶到僻靜處,問道:“大哥,走了一天的路,累不累?” 徒昶的手腳是起了泡又長繭了,他說:“習慣了就好。對了,你知道下一場仗什么時候開打嗎?” 這兩天行軍,都沒有遇上什么像樣的抵抗勢力,有也被前方的偵察兵和情報局的好手清除了些,個別損失也是那兩支部隊中。 “還要兩天就要到四平了吧?!?/br> 這樣的大部隊不能做到日行百里,日行八十里已經(jīng)是極限了,與那支傳奇的部隊是有差距的。 徒圓圓拿出一瓶藥遞給他,徒昶身為嫡皇子當然知道是極好的外傷藥,他沒有拒絕,收到了口袋里。 “母后好嗎?” “母后最近不愛說話,不過她就是這樣,心里盤算的事情多。整天要機要室的各項統(tǒng)計數(shù)據(jù)。” “像你在機要室也挺好的,能統(tǒng)觀全局?!?/br> 徒圓圓說:“等遼東的戰(zhàn)事結束了,母后一定會調你出來的,你就不用做炮兵排長了?!?/br> 徒昶心想,不做炮兵排長,就是要回皇家學院讀完書。 “那我也不是說不樂意干炮兵,就是打了場仗,建奴長啥樣都還不太清楚?!?/br> 因為一直處在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士兵不能離開營地亂走的,炮兵都是負責遠程任務的,徒昶是真的沒有近距離接觸過建奴。所以,像徒圓圓一樣手刃建奴王爺這樣的事他是輪不到的。凡事都有利有弊,他對基層士兵生活,行軍中的細節(jié)和困難了如指掌,這對他將來掌握軍權和對部隊的建設是有好處的。 兄妹倆正說著話,忽然徒圓圓看到天上飛過一只海東青,這種猛禽最受關外民族的喜愛,能用來刺探軍情和傳遞消息。大周也有,只是太少了。 徒圓圓忙叫錦衣衛(wèi)打下它來,但是對于百米高的移動目標,錦衣衛(wèi)的槍法是沒有這么好的。槍響幾聲,那來查看軍情的海東青要拉高距離了,正在這時,但見海東青在天空身子猛得落下來,徒圓圓大喜。 徒圓圓忙去上了馬,要趕過去看看,徒昶倒是想去,但因為怕泄露身份影響到接下來他要參與的重要戰(zhàn)役,只好忍了。 徒圓圓很快策馬到了海東青墜落的地方,但見已經(jīng)有一群人在這邊,徒圓圓一見是淳于白等人。 “淳于大人,是你打下了海東青?” 淳于白一見是她,只抱了抱拳,道:“三公主。” 徒圓圓朝他敬了個軍禮,他是軍情局的人,軍銜比她高。這樣兩人不倫不類各行各的禮,兩人倒都沒有放在心上。 “不是我,是他。” 但見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材修長,面容較尋常漢人要深邃些,輪廓分明。頭發(fā)有一點卷曲,可是不妨礙他束著漢人的發(fā)髻。 “微臣參見公主!” 徒圓圓笑道:“起來吧,你槍法很準,很好?!?/br> 那人道:“微臣是用箭射下來的。” “箭?” 便有士兵呈上那只海東青,它身上正是插著一只箭。 “那么遠都能射下來,你箭法很好呀!” “多謝公主夸獎?!?/br> 士兵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海東青腳上的東西,取下來遞給了徒圓圓,徒圓圓卻不通女真文。機要室有個會女真文的翻譯,因而她馬上翻身上馬回帥營去了。 邢岫煙看著這個消息,是金宏理讓四平的軍隊小心他們,并且提醒不要與他們打/野/戰(zhàn)。 她不禁心道:“看來,我們的時間更少了,必須盡快閃擊四平?!?/br> 只有令將士們今日早些休息,明天五更初刻就起程,時間拖得越久越難打。 …… 不日抵達四平城外三十里,但是鑲紅旗主岳托已經(jīng)得到了金宏理的密令,金宏理可也不是只放一只海東青傳遞軍情的。 岳托派兩千兵馬在大周軍隊駐守休息時夜間襲擾,時時聽到鼓聲震天,遠方樹林里吆喝不絕,打算擾得疲憊的大周軍隊不得好眠。 金宏理也提醒他們不要輕易與大周軍隊列陣大戰(zhàn),是血的教訓呀,只有趁黑燈瞎火騎兵在營地邊沿疲敵。 邢岫煙也識破他們的伎倆,令將士們分兩組,一組守上半夜,一組守下半夜??墒羌幢闳绱?,將士們還是得不到最好的休息。 邢岫煙第二天閃襲的計劃暫時放棄,心中盤算著計劃。想了一個時辰,招了盧坤、張虎、淳于白、歐陽磊來議事。 幾個也是遠行軍沒有得到好休息,有些疲態(tài)。 張虎說:“都督,我們不如拼了吧,我就不信以我們兩個軍的火力打不下四平!” 邢岫煙負著手說:“彈藥一下子都打出去了,我們就成兩腳羊了?!?/br> 盧坤道:“張軍長,都督所慮不是沒有道理,四平南城墻多由石頭砌成,城門關上也有幾層,但我軍此次遠征,偏是沒有帶加農炮攻堅?;⒍着谝彩情_花/彈為主,不利攻堅?!?/br> 邢岫煙道:“我是不想造成太多的傷亡,更有邊境蒙古人態(tài)度愛昧,就算是我們疲備之師開進城中,一要管理城中的漢人,二要看押俘虜,三要征集糧草,四要修復城墻,五要守城。若是終結在一戰(zhàn)把底子都打光,到時我們五六萬大軍可是羊入虎口了。” 張虎這股沖動才壓下去,他是鏢師出身,當年是為陳逸押鏢的,自恃與都督關系匪淺,共過患難。如今一飛沖天當了官后,雖然也有大小毛病,不過對皇后是忠心耿耿,打仗也很拼命,練兵也是把好手,但謀略卻有不足。 “都督,那你說怎么打,我就怎么打。” 邢岫煙想了想,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張虎撫掌笑道:“都督妙計呀!” 邢岫煙蹙眉道:“先別得意,要是此計不成,咱們還得硬攻,不但會有更重的損失,將來守城就更危險了?!?/br> 張虎恨恨道:“大不了,咱們攻進城去就讓騎兵營屠城,如此也不用多派人守管理那些城中百姓了。” 邢岫煙道:“天氣越來越熱,城中金、蒙、漢、西域人都有,屠得血流成河,你要花更多時間埋吧,引發(fā)溫疫不是開玩笑的?!?/br> 張虎不禁訝然,他可想不了那么多。 …… 夜晚,鑲紅旗的精銳輕騎兵又來駐扎地疲敵擾敵,待軍中鼓聲大作,部隊整裝追敵。 鑲紅旗騎兵謹守旗主岳托的命令,不與敵硬碰硬,馬蹄踏風而遁,大周軍隊對他們無可奈何。 第二天,大周軍隊疲上加疲,很多軍營外圍站崗的士兵,都偷偷坐在地上背靠背睡著了。 鑲紅旗第三回的擾敵更加囂張,只聽大周軍營中人聲頂沸出來,還在黑夜中放了不少的炮,打了不少的槍,最終一根毛都沒有摸到。 岳托聽了幾個甲喇的匯報,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說:“要說騎兵運用,那我們女真人真是漢人的祖宗!” 一個甲喇額真道:“都說南朝火器利害,但是奴才看來,那火器在黑夜里就是個瞎子,敵人根本看不見我們,全都打天上去了?!?/br> 另一個甲喇額真道:“確實如此,就算是我們的紅衣大炮,也沒法在晚上打得準?!?/br> “所以說在晚上,他們打不到我們,也追不上我們?!?/br> “可是如果他們休息好了,硬攻城門,那也不容小覷,畢竟已經(jīng)有四個旗敗于他們之手?!?/br> 忽然一個文士打扮的漢人道:“如今只有拖下去,看看皇上與南朝和談結果,雙方好休兵了。” 一個高大的甲喇額真道:“和談?哼!南朝殺了我們這么多人,現(xiàn)在和談,我咽不下這口氣!” 漢人文士道:“但此時大金正處于危險境地,已經(jīng)元氣大傷,還失去了盤錦,沈陽、遼陽全在南朝的兵鋒之下。不能再這么打下去了!” 那甲喇額真冷哼一聲,不說話。后金朝廷中女真權貴和漢官的矛盾不小,只不過當年洪泰禮遇漢官,幾代皇帝也是注重拉攏漢人中的讀書人,不許女真人拿漢人民族問題上綱上線。但是這話不說出來,明白人哪有不懂的道理。 岳托說:“好了,薩什庫,不要吵了,方知府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的。” 岳托又讓這位方知府先行離去。四平府也是后金賦稅重地,管理地方,收納皇糧這些工作女真人并不擅長,所以文官中大量啟用漢人文官, 但是軍中絕對是八旗大爺們說了算的。 方知府告退后,只剩下岳托和幾個甲喇額真。 薩什庫道:“如果皇上真的要與南朝和談,那么我們真的是占不到任何便宜呀!大人,此次帶兵來的是南朝皇后,若是我等生擒南朝皇后,那么南朝就不得不對我們讓步了。” 另一個甲喇額真色勒道:“大人,奴才覺得薩什庫說的有道理。兩藍旗、正白旗、鑲黃旗幾萬女真精銳兵馬,他們個個是寶貝,不能就這么白死了呀!” 岳托想到此不禁用力一拍桌案,悲憤之情莫可言狀,他明白皇上趁大周平南時發(fā)動征戰(zhàn)的意義。他身處四平,每日客商來來往往,大金不得不向他們購賣價格昂貴的東西,因為薊遼一帶的封鎖整個大金陷入困頓之中,甚至有幾個月官員俸銀發(fā)不出來的囧境。 皇上將這股怨氣引向南朝,滿朝上下同仇敵愷,都想從南朝刮一層油下來解恨,最重要的是緩緩大金境內的困境。 永祥道:“大人,奴才也早聽說,南朝皇帝和皇后感情極好,南朝皇帝性情暴虐,但是對這位皇后卻是愛若珍寶。多年前曾經(jīng)為了她散盡后宮。連他的原配楊氏的死都與這位邢皇后有關。若真能生擒南朝皇后,那么我等可是立下奇功了。南朝皇帝任大金予取予求,南朝全軍一定士氣大落,我大金也未必再怕它?!?/br> 薩什庫道:“若是能一舉打敗這支南朝大軍,也可報那幾旗的血仇!” 一說起血仇,他們個個義憤填膺,好像他們從來就沒有殺過漢人似的,其實他們殺得更多。 色勒道:“大人,其實漢人要是沒有火器,根本就是兩腳羊,我們一個人能打他們五個。他們火器在夜里不好使,要不我們夜間發(fā)動攻勢奇襲,騎兵穿插敵營,他們必定亂成一團。他們還敢在自己軍營中放炮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