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jié)
辛秀妍也多是不想理會皇帝前世子女的,但宮中到底還是有老圣人和太后。 比較起歷朝皇后的境況,老圣人、兩宮太后對她真不算惡公婆了。 這時,老圣人召她去看看他這幾年修的數(shù)千卷書,她嘆為觀止,口中也大力吹捧。 老圣人滿意之余,也就一邊走,一邊提起兩個庶子庶女的婚事。 按說這種話都是太后和皇后說的,但是兩宮太后哪里壓得住她,徒元義又是個嚴(yán)重懼內(nèi)的,這少不得要老圣人出面。 皇后愛穿男式衣袍,一身白色的新款的曳撒鳳袍,腰系玉帶,頭上束冠,額前還罩著黑色的網(wǎng)布,腦后發(fā)帶飛揚(yáng),英氣又風(fēng)流飄逸。 辛秀妍亦步亦趨跟在太上皇身后,聽他要求要將幾個庶子庶女給婚配,她一個頭兩個大。 “父皇,要不你下個旨賜婚不就得了?!?/br> 老圣人咳了咳,說:“這也不是這么簡單的,老七當(dāng)年配給了那庶人楊氏,他嘴上不說,心理憋屈得很。才有了他的子女都不強(qiáng)制賜婚的決定,說是要他們自己尋稱意的然后再下旨?!?/br> 辛秀妍連忙點頭:“很好呀,自己尋的總是心甘了?!?/br> 老圣人咄了一口,說:“老七他是覺得朕給賜婚的楊氏讓他討厭,你是他自己找的就喜歡,這就鉆牛角尖了。這世上多少人靠自己就能訂下親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人若是長輩不做主,是一輩也別想婚配了?!?/br> 辛秀妍道:“也沒有那么嚴(yán)重吧。” 老圣人白了她一眼,說:“你說你像話嗎?你身為皇后,這些事本就是你的責(zé)任。你能嫁出那么多的妃嬪和宮女,又給屬下尋了媳婦?;首庸鞣炊刹涣??” 辛秀妍臉上苦笑:“父皇,這皇子公主哪里是好婚嫁的,他們要是不滿意,覺得是我害他們,我身陷疑境……” 老圣人罵道:“簡直不像話!身為皇后,母儀天下,教養(yǎng)皇嗣,乃是責(zé)任,你若懼疑境,當(dāng)年立你為后時,你怎么不辭了?” “……圣旨也不可以辭吧?”辛秀妍賠笑道。 老圣人哼了一聲說:“你覺得他對你好的你就接旨,對你不利的,你當(dāng)耳旁風(fēng)?!?/br> “也沒有吧,他不會給我亂下圣旨?!毙列沐呛且恍?。 老圣人道:“他是不敢。這事他不敢,朕總要為幾個孩子做回主,朕給你下旨,今年,他們幾個的婚事必須要定下來,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給朕辦好?!?/br> 辛秀妍看看老圣人堅定威嚴(yán)的風(fēng)范,道:“父皇……你不能這么殘酷呀……” “你要抗旨嗎?” “……” 皇后愁眉苦臉地離去后,太上皇心情愉悅了。 戴權(quán)在身邊服侍著,不由逗趣問道:“可是皇后娘娘又說什么有趣的事了,陛下龍顏甚悅?!?/br> 戴權(quán)也是老人了,上皇退位后也一直盡心,也因不涉及朝堂,平日說幾句玩笑自然無妨。 太上皇喝了口茶,說:“皇后在宮中飛揚(yáng)跋扈,以為沒人能治得住她了。朕是不出手,朕若出手,還收拾不了她?老七啥都好,最是得到朕的真?zhèn)?,這怕老婆卻不知跟誰學(xué)的……” 戴權(quán)忍住笑,說:“皇上和皇后那是恩愛?!?/br> 太上皇冷哼一聲,說:“可不就是恩愛嘛,連后宮都散了。要不是看他們兩人都有些本事,朕還能容他們學(xué)前明孝宗不成?” 戴權(quán)微微一笑說:“陛下也是寬容大度的,不然皇上和皇后也不能這么自在了?!?/br> 太上皇也嘆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的想法有時也強(qiáng)求不得,只這大周江山總要守住?!?/br> 以前執(zhí)著于權(quán)力,但真放開找到別的寄托后,太上皇的智謀和閱力又讓他很會變通。 戴權(quán)道:“陛下讓娘娘負(fù)責(zé)幾位皇子公主的婚事,娘娘能辦好嗎?” 太上皇說:“她若辦不好,旁人也未必辦得好。雖說不是她生的,她又是個霸道的,但良心不壞?!?/br> …… 辛秀妍卻想說,自己良心壞掉算了。但是她若是亂來,真如老圣人賜婚楊氏給徒元義一樣留下這么不愉快的經(jīng)歷,那太傷功德了。 晚上,辛秀妍將此事和徒元義說,徒元義卻說:“父皇讓你來,你就接過來算了。吳惠妃給大公主找駙馬,現(xiàn)在也定不下來,她到底不是名正言順的。” 辛秀妍指著他罵道:“你沒事兒生那么多孩子干嘛?你年輕時就在王府后院女人肚子上了,你享受了,現(xiàn)在卻要我來煩這些!” 徒元義抿了薄唇,一時不敢反擊,辛秀妍負(fù)手來回走,想了想又說:“賜婚旨意,本宮是絕對不會給你那幾個兒女下的,本宮不沾這種因果,到時反而恁地讓人怨恨。但是本宮可以對幾個孩子進(jìn)行‘婚姻指導(dǎo)’,讓他們?nèi)プ穼ぷ约盒牡紫胍非蟮?,找到合適的人。南城改造的事兒,看看誰愿意去,在工作中也許能遇上緣分也說不定,真找不到,也可以歷練歷練實干之才?!?/br> 徒元義道:“你確定不是拉免費勞力?” “你幾個孩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算什么勞力?我這才是為他們好,不然你還想他們成為前明的些皇室豬頭嗎?” 徒元義卻笑著拖了她往龍床上移,說:“朕知皇后cao心了,又在父皇那吃了委屈,朕好好補(bǔ)償你。” “泥垢了……” …… 徒暉、徒顯、徒欣、徒悅也不知是為何事,一早就受到太極宮的旨意,讓他們在北苑馬場覲見。 兩位公主住在內(nèi)宮,兩位皇子也還沒有去皇家學(xué)院上學(xué),住在東五所,他們是倍受冷落的庶子庶女,皇宮中的有權(quán)力的太監(jiān)女官都比他們體面?;实酆突屎笠矘O少會想到他們,前朝也幾乎沒有大臣看重他們。 所以,有這樣的旨意,他們都很奇怪,但心中帶了點期待。只徒欣心底還藏著母親的仇恨。 他們跟隨趙全進(jìn)入北苑,西廠和錦衣衛(wèi)五步一哨,這才顯皇家氣派?;实鄞藭r正在上朝,現(xiàn)在這里的顯然是皇后了。 到了馬場,就見身穿寶藍(lán)色男裝的年輕絕代女郎騎在一匹金色的駿馬上跑,駿馬跨過一道道人工設(shè)置的障礙,動作十分漂亮。 身為一名領(lǐng)兵的武將,在義軍中出來的人,辛秀妍也幾乎每天要活動身手的,練武、騎馬不綴。她的戳蛇快劍自然是出神入化,之前是和歐陽、淳于二人請教過一些吐納功法,近來幾次與徒元義喂招,她也有所了悟進(jìn)步。 她倒沒有貪練別的武功,人的精力有限貪多嚼不爛,她自己機(jī)緣得到的“道”正是最適合她的,她練好自己的東西足矣。 徒暉一見她,手上又有些發(fā)熱,他少年時的熱烈愛戀,可是發(fā)生那樣的變故,他純潔的感情更添了現(xiàn)實的悲情。 如今他長大了,而她也不是當(dāng)年的她。 他也聽說過,她重傷失憶,她再也不記得他少時的把柄,也不記得她曾經(jīng)為他吸過蛇毒。 “吁~~”辛秀妍策馬回來,停在他們不遠(yuǎn)處。 幾個皇子公主忙安禮參拜:“兒臣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平身吧!” 辛秀妍下了馬來,就有太監(jiān)來拉了韁繩,又送上水給她凈手,再另有太監(jiān)送上香巾擦手。 辛秀妍帶了人到附近亭子里坐下,太監(jiān)宮女備好茶水點心,但是幾人都不敢吃喝。 辛秀妍一個個看過去,頓了頓道:“我回來也快有半年了,不過多久,我怕是要南巡。一直都沒有和你們好好聊聊,也許我是該管管你們的未來?!?/br> 徒暉不禁心底苦笑,面上卻謙和,道:“我等讓皇后娘娘cao心了。” 徒欣橫了徒暉一眼,徒顯眼珠子滑溜地轉(zhuǎn),而徒悅卻似有些膽小。 徒欣忽道:“原本我是有人管的,后來就變得沒人管了?!?/br> 第238章 賈璉回京 辛秀妍的記憶還只是零散地能想起一些當(dāng)阿飄的畫面,并不記重生后的, 當(dāng)然也不記得楊氏, 卻也聽說過兩人前情恩怨。 對著這樣的小姑娘, 辛秀妍也不真的著惱, 淡笑道:“你若不想我管, 我當(dāng)然不會管你, 你可以現(xiàn)在離開, 恕你不敬之罪。” 徒欣生惱就起身來, 說:“我才不……” 徒暉一把拉住她:“皇姐!” 徒欣心中有怨, 但若說不怕卻是自欺欺人, 一個不好得罪她狠了, 性命難保。早聽說此女殺人如麻, 當(dāng)年連妖也殺得。 徒欣坐下,徒暉目瞪著她壓制住。 辛秀妍頓了頓, 說:“現(xiàn)在你們是對于參加此次 ‘婚姻和就業(yè)指導(dǎo)講座’還有異議了嗎?” 四人面面相覷, 徒顯道:“皇后娘娘,我……沒聽明白。” 辛秀妍道:“就是指導(dǎo)你們往后嫁人的嫁人,娶媳婦的娶媳婦。將來有真才干, 有事業(yè), 自立自強(qiáng),別跟前明那些廢物宗室一樣?!?/br> 這種講座她當(dāng)年畢業(yè)前也聽過, 不說很有用, 畢竟任何人的人生還是要靠自己。但是對于改變封建思想, 樹立積極的三觀, 定個小目標(biāo)什么的,還有指導(dǎo)意義的。 徒欣心底委屈,說:“我……我們也是父皇的子女,難道……要跟庶民一樣?” 辛秀妍輕笑一聲道:“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當(dāng)年放牛郎。庶民又怎么了?你金枝玉葉受百姓庶民供奉,可你給庶民了什么?一草一紙,民脂民膏,你當(dāng)對此有所敬畏!” 徒欣心中惱怒,說:“皇后娘娘是想苛克我們的月例嗎?我們白受百姓奉養(yǎng),你自己不也富貴無雙……” “皇姐!”徒暉怒喝。 辛秀妍長嘆一口氣,這大公主的心性,一生平安已是不錯了。 辛秀妍嘆道:“你的份例不會少你一分,但你能嫁什么樣的丈夫,兒子前程如何,難道不是要你來努力的嗎?就像你們父皇現(xiàn)在努力,才有你們的榮華。當(dāng)然,不是讓你們奪嫡,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br> 兩個皇子忙起身,惶恐道:“兒臣不敢?!?/br> 辛秀妍道:“我不愛客套虛偽,卻也無惡意。” 再看徒欣抿著嘴,一時說不出話來,她是不服氣的,但是她又沒有舍得一切去抗?fàn)幍挠職?。她只覺得她應(yīng)該得到皇室的榮華,可是楊家的過往和楊氏真正的出身又讓他自卑。長到這么大,她當(dāng)然也清楚了楊家當(dāng)年犯的通敵叛國之罪和楊懷古其實是個“廢人”的真相,楊氏只是楊董氏從善堂抱來的“野種”。但是她又不服氣邢皇后和其所出兒女占去了大好處,她也是父皇的女兒。 辛秀妍又說出父皇不輕易給他們賜婚的原因,并非是完全不在意,而是希望他們在年輕時能找到自己真正鐘情的人。 “冒然賜婚,若結(jié)對怨偶,害人害己,此時你們還年輕,所以還有機(jī)會。大皇子和二皇子,真到二十五了,還沒有意中人,我想你們父皇總會不得不賜婚的。人生最珍貴的是愛我所愛,行我所想,你們有這樣的機(jī)會,卻是比你們父皇那一輩強(qiáng)了?!?/br> 徒顯道:“皇后娘娘,便是真要我們自己挑,那也得有秀女給我們挑才是?!?/br> 辛秀妍自來反對選秀說:“本朝不會再選秀了,但是本朝會舉辦慈善大會,一方面利國利民,另一方面助我朝年輕男女盡展其才,有心人自能尋訪佳人,不必大張其鼓選秀?!?/br> 徒顯面色怪異,父皇居然任由皇后這樣壞了祖制,父皇自己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辛秀妍又說可以讓他們?nèi)プ龌I備南城改造的事歷練,多認(rèn)人脈,學(xué)習(xí)與人打交道和做實事。 見他們一臉驚訝,她還是柔聲勸道:“認(rèn)識的人多了,你們就知道哪些人只夸夸其談,哪些人做實事利于百姓。這同樣也是展示你們的能力、態(tài)度、品德的機(jī)會,讓人欣賞你們,巴不得將最好的女兒嫁給你們,將來也一心幫你們,這才是真男兒。你們母族已是如此,妻族自然重要得很了?!?/br> 徒顯有幾分不以為然,徒暉倒是神色復(fù)雜地謝了一聲。辛秀妍又讓兩位公主也一起做事,便是分擔(dān)管理賬務(wù)也好,會讓黛玉諸女手底下的管事娘子和嬤嬤們教她們。 徒欣卻越加憤慨,說:“皇后娘娘,你已經(jīng)勝利了,你得到了父皇的寵愛,我落入了塵埃。但如今你又何必折辱于我,要將我當(dāng)外命婦手底下的管家娘子使喚?” 徒暉待還要喝她,但徒欣已然淚流滿面,怨毒滿腹又楚楚可憐。 辛秀妍心中長嘆一口氣,暗想:也并不是所有女子都想要認(rèn)識這個世界,想學(xué)到將來安身立命的本事的。佛祖想普渡眾生,宣揚(yáng)佛法,但這世間終究有人不信佛,何況她還不是佛祖?!白诮绦叛觥弊杂?,不得強(qiáng)求。 辛秀妍道:“你覺得你委屈,那么怎么樣才是對你最好的安排呢?” 徒欣抿了抿唇,道:“九姑姑十三歲便受金冊,如今我都快二十了……九姑姑還嫁給了西寧郡王世子,將來不但是公主,還是一個鐵板的王妃。我如何也是父皇的親生女兒……只不過是有人看不得我好,我命苦罷了?!?/br> 原本兄弟在場,徒欣絕不可能說這樣的話,但是長到她這年歲,宮中上下從未有人真正問及她的前程,她壓在心中久了,這時倒是一個渲泄的機(jī)會。過了今天,也沒有人能傳達(dá)她何時受金冊的事,也沒有人能知道她想要嫁什么樣的人家。 辛秀妍只覺額間青筋浮動,一口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