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白曙慢條斯理地吃著,他余光看了馮秋蘭一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蠢的也變不成精明的。馮秋蘭不時朝劉英投出的挑釁眼神,還真當大伙都瞎了?其實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說罷了。而且金智這個侄媳婦,是馮秋蘭親自相看的!管得也有些寬。 劉英拿著筷子,一口一口地吃飯,她的動作,僵硬而機械,仿佛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對于馮秋蘭的挑釁,她根本就是徹底無視。 金智性格圓滑,她還沒進門,自然不愿意和正婆婆鬧矛盾。 “伯母,您的手藝真好?!苯鹬菍⒂⑿α诵ΑK腊准业娘埐耸怯神T秋蘭和劉英輪流做的,今天這一桌飯菜,就是劉英做的。馮秋蘭頂多在一旁動動嘴巴。 劉英抬頭看了她一眼,說了個,“嗯?!?/br> 金智的眼中閃過微不可查的憤怒。白家人,勢利眼??此依飾l件比不上白家,就看不起她。她家是沒有當副廠長的大伯,是沒有當少將的叔叔,兄弟姐妹不是全部有工作、進軍隊,或者上大學,她家是比不上白仁家。但是,她家中條件還算不錯,而她也好歹也是家里嬌寵到大的女孩兒,可是在白家怎么就被忽視得那么徹底呢? 她深吸了兩口氣,“白曙,你不是在大都大學歷史系嗎?我有個堂哥也在大都大學,也是歷史系。導(dǎo)師還是系主任。有機會,我介紹你們認識認識?!苯鹬堑脑捓飵е┰S自豪,家中堂哥考得好,不僅順利考上了大都大學,而且在入學前,還見到了歷史系主任,被系主任直接收為弟子。這是太大的好事。 “真的?怎么先前沒聽你說過?”白啟煌驚訝,雖然前些年文人的地位一度被貶得很低很低。但是他出生的時候,文人士清高的,地位也是獨特的,這一點,即使經(jīng)歷再多歲月,再多動蕩,都沒法從他的腦海中磨滅。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苯鹬茄谧煨π?。堂哥的事情,她的確是這兩天才知道的。因為也就是這兩天,堂哥才被歷史系主任選中的。 “哦,原來這樣呀。咱們就要成為一家人了,以后還得麻煩你堂哥照顧我們白曙了?!瘪T秋蘭趕緊夾了一塊肥肥的rou放到金智碗中。 金智笑得羞澀,垂著頭,紅臉不語。活脫脫一個黃花大閨女的形象。 “嘖!咱們家白曙用不著別人照顧!”白夏花突然冒出一句,弄得場面有些尷尬。 “夏花!”馮秋蘭的手在桌子在底下狠狠擰了女兒的大腿一下,“金智呀,你別在意,夏花就是心直口快。” 白夏花被馮秋蘭擰得差點痛呼出來,但是因為丈夫閃電拉了她一下,她忍住了。她小聲嘀咕了句:“咱們白曙聰明著呢!”哼,金智這女人,那得意洋洋的模樣,看著就來氣!系主任的弟子又怎么樣?憑借白曙的聰明才智,肯定比什么系主任的弟子更厲害! 閃電看到妻子嘴巴都嘟了起來,只得站出來替她收尾,“金智,別在意,夏花她呀,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大起大落,有時還會無緣無故地哭起來?!?/br> 大家都抬起頭,看向白夏花。直看得白夏花有些尷尬。 “真的?夏花姐沒事吧?”金智一臉關(guān)切地看著白夏花。 白夏花剛想說話,就被閃電拉住了。 “過段時間應(yīng)該就好了吧?!遍W電說道。他一邊說,還一邊朝白夏花碗里夾蘑菇。白夏花最近喜歡吃蘑菇。 白曙已經(jīng)吃飽,他把筷子放到桌子上,“我吃飽了,你們慢用?!闭f完他起身要離席,但是在走出廳堂前,他轉(zhuǎn)身朝白夏花說道:“你明天去醫(yī)院檢查檢查?!?/br> 劉清跟白曙前后腳剛離開廳堂,大家才會過神來。 “曙兒是什么意思?”閃電有些緊張。 最緊張的當屬馮秋蘭,她直接就站了起來,“明早,明早就去檢查!” 她的話引來了大家一致的贊同。 “對,對,明天去軍區(qū)醫(yī)院看看。明天應(yīng)該是王醫(yī)生當值。”這是白梅。 “得檢查檢查。我明天不上課,正好帶你去。”這是閃電。 金智低下頭,假裝在擦嘴巴。她沒法理解這家人為何對白曙的話那么在乎,只是隨口說的一句關(guān)心話,犯得著那么在意,就像是白曙說的是什么金科玉律一樣。 白曙撂下一句話,也不管這句話對大家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就回房去了。 今天從都村來的時候,路過城墻,看到了城墻根下圍了不少人。華國衛(wèi)生部和發(fā)展建設(shè)部已經(jīng)發(fā)表了公告,決定拆除城墻,不過最重要的是,國家目前沒有那么多人力和財力去拆墻,所以干脆就號召民眾一塊磚一塊磚地去拆。今天已經(jīng)有不少人響應(yīng)了號召,開始自發(fā)組織拆墻,按照這個趨勢下去,用不了多久,好好的城墻肯定會被毀掉。 白曙不想讓爺爺和奶奶傷心。 第185章 · 華國的古老歷史, 不是在史書中所記載的那么簡單。在白曙生活的大都城,處處可見前人給后人留下的歷史痕跡, 可以說, 大都城的人,生下來就徜徉在歷史中。 其中令人津津樂道的就是城墻和護城河。這兩樣,似乎天生就是伴侶,城墻把這座古城的人工運河保護得很好,四通八達的水系, 星河密布, 水甘土肥,使得大都城成為了一座綺麗無比的水城。夏日里照常是要戲水的, 戲水是得到幾大公園里去走走。但若是想要完全把這座城市的水系梳理清楚,那就得從城里到城郊走一遍, 這一路上的繁花、柳蔭、落葉、古景令人心醉。 白金氏和白三朝人生中無論是美好,還是悲傷的記憶,就是發(fā)生在這座城市里。小時候,白曙多次跟著爺爺和奶奶沿著城墻散步, 傾聽他們對這座古城的回憶。 他不想讓那些記憶消失。歷史的變遷,會無端使人憂傷。他想要爺爺、奶奶以后還能拄著拐杖,沿著城墻回憶年輕時的種種。 大都城的夜晚太長, 入了秋的深夜,有些寂寥, 風在吹, 葉在落, 火在燒。 是的,火在燒。 住在城墻附近的居民,這個晚上,一夜,沒有睡好。喧鬧聲和驚恐聲,一整夜在大都城回蕩。 城墻著火了,是真的著火,而且還不止一處。但是令大家伙感到奇怪的是,這火勢是水滅不掉的,消防官兵用盡了各種方法,依舊無效?;鹫麩艘粋€晚上,燒出了一扇扇城門的形狀。更驚人的是,門上燒出了兩個大字——城門! 這下,整個大都城,甚至是整個華國都震驚了。 反對拆除城墻的人,都振奮了起來。這是天警!預(yù)示著上天是反對拆除城墻的!這狠狠打了支持拆墻一派的氣焰,給了反對派極大的勇氣。 即使現(xiàn)在依舊有人提出反封建、反迷信,但是事實擺在眼前。這個晚上的火災(zāi),這多出來的八扇城門,是科學家無法用科學解釋的。 “這真是奇跡,奇跡!不合常理,不合科學!”裴秀指著報紙上的“城門”新聞,大嘆。 為這新聞,他已經(jīng)整整感嘆了一個早上了。 裴秀見白曙那么久沒有理他,干脆把白曙手中的《動力原理》一書搶了過來,他盯著書名,有些無語,“你一歷史系的,怎么看這書?” 白曙的手空空如也,他維持著捧書的姿勢一動不動。 裴秀見狀,趕緊把書塞回了白曙的手中。 白曙這才施舍了他一耳光眼神,這家伙的性格真的是太樂觀了,像個小太陽一樣,散發(fā)著熱量,而且還很自來熟。雖然,白曙并不反感他這樣就是了。 “白曙,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得出來的。我前晚正好也趕到了現(xiàn)場,親眼目睹了這番奇景,那情況真的不一般!像是神火,紅中帶著青,根本不是一般的失火?!?/br> 裴秀現(xiàn)在想起前晚看到的情景,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完全不符合常識,完全不合常理,是他一生中僅見的奇跡。 “這無論用物理學還是化學常識都沒法解釋。按理來說,只要能隔離火所需要的持續(xù)燃燒的通道,就能滅火??墒钱斕斓南拦俦昧烁鞣N辦法,隔絕了火和氧氣的接觸。可惜都是無用功?!?/br> 說話的是芳華樓606號房的另一個舍員,物理系的廖利。 廖利帶著眼睛,身材是典型的北方漢子的高大,但那張臉蛋卻是江南才子的俊秀。他是青川人,在高考恢復(fù)之前,原本是在三機部當工人。工人是一個非常吃香的職業(yè),多少人一輩子做夢都夢不來,但是廖利卻不喜歡當工人。在高考恢復(fù)的消息一出來,他就興奮了,這是他擺脫一輩子當工人命運的大好機會。工作環(huán)境艱苦,家里也沒什么路子,一輩子可能就在工人崗位上停滯不前,這不是他想要的。他要打破目前的境遇,就只能借助高考。 “我們要相信科學,城墻起火,肯定是因為一些目前沒法查明的原因。當科學進步了,這些謎題就慢慢解開了?!敝形南淀n技把手中的書放下,一臉嚴肅地說道。 裴秀有些驚奇地看著韓技,“中文系不是最喜歡漫天想象嗎?怎么你看著有些不像呀?”他認識了幾個中文系的學生,天天都是風花雪月,詩詞歌賦,文章小曲掛在嘴邊,鮮少聽到有人像韓技一樣,把“科學”當口頭禪。 裴秀這話說得有些打趣的意味,但聽在韓技的耳朵里,卻是另一回事。 “裴秀同志,你要相信科學,切不可封建迷信。那些個神神鬼鬼,都是封建殘余!”韓技面容溫和,說話也是溫溫柔柔,可是此話一出,宿舍里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華國雖然已經(jīng)初現(xiàn)開放松弛的苗頭,但是當年小紅兵橫掃全國,徹查封建殘余的歷史畫面,還深深刻在他們腦海里,沒法忘卻。 韓技的話,已經(jīng)到達了警戒線。 “咚咚咚——” 隨著敲門聲,白曙似乎聽到了宿舍內(nèi)有人松了一口氣的聲音。有些話題,的確是太敏感了。 “請問,白曙在這個宿舍嗎?” 白曙抬頭看了過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一個陌生的人。 “你是?” “我是金智的堂哥,金重。也是歷史系?!?/br> 金重跟金智長相有幾分相似。金重也是上山下鄉(xiāng)的一員,不過,他被分配到的地方是建設(shè)兵團,待遇要相較于白曙這些插隊到村里的知青好上很多。濃眉大眼,方正臉,怎么看都極其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是典型的畫報里的美男子。 在白曙打量金重的時候,金重也在打量著他。 金重活了那么大,沒見過長得比面前這個白曙更加漂亮的男人了。他比他見過的女人,更漂亮。他初一看,差點以為是個女人。但緊接著,他冰冷的氣息一傳來,這樣的錯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堂妹說你也是歷史系的,我正好住在你們宿舍對面?!苯鹬刂钢?06號房對面的607房。 白曙笑了笑,開啟了寒暄模式,“原來是你呀,很高興認識你?!?/br> 這人,他不討厭,但是也不喜歡,沒必要太深入,也沒必要太熟悉。像這樣,打聲招呼就好了。 白曙只想和對方做打聲招呼的陌生人的關(guān)系,但是金重顯然不這樣想。能上大都大學的,能住在芳華樓里的,在能力、家世、學識上都不差,能多結(jié)識這樣的人脈,將來肯定有用。 “明天晚上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苯鹬貟伋隽碎蠙熘?。他在建設(shè)兵團工作這幾年,積攢了不少積蓄,夠用,而且他們這會兒讀大學,學校也有補助,請一頓飯,還是綽綽有余的。 白曙表情微微皺了起來,“對不起,我明天可能沒時間,要上一趟圖書館查些資料?!?/br> “哦,那成,咱們有機會再約?!苯鹬氐男θ輿]有變。他是個會順著桿子往上爬的人。白曙家境好,可不能惡交了。而且以后成為親家的可能性非常大,更不能惡交了。 金重的突然出現(xiàn),再離去,讓606號房的話題順利轉(zhuǎn)變,也免了一場唇槍舌戰(zhàn)。 才短短兩日,白曙就感覺到了宿舍里的風起云涌。四個人,性格各異,理念也完全不一樣,想要好好相處,可能有些困難。索性大家都不想惹事,所以暫時相安無事。 開學第三天,白曙就被叫到了歷史系主任辦公室。 在歷史系系主任的辦公室門口,白曙遇到了金重。 “你怎么在這?”金重的表情既詫異,又緊張。 白曙淡淡地地說到:“主任叫我?!?/br> 金重的呼吸明顯一頓。今天是他第一次到老師的辦公室。白曙出現(xiàn)在這里,意味著什么,他心中開始忐忑。 歷史系主任的名字叫甄史,是個半百的長者。他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我是名字,注定了我一輩子的事業(yè)”。他在歷史學上的造詣極高,輩分也極高,國內(nèi)外鮮少有人能及。但是當白曙和金重走進甄主任的辦公室時,看到的卻是他跟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笑談的模樣。主任眼中閃動的明顯就是尊敬,他很尊敬這個白發(fā)老人。 金重眼中閃過一抹探索之意。在入學前,他就已經(jīng)查過了,歷史系,最德高望重的就是甄史主任。這老頭究竟是什么人,能得到甄主任如此對待? “老師?!苯鹬爻缰魅尉狭艘粋€躬。這是對導(dǎo)師最起碼的尊重。 “你們來了?”甄主任看到白曙和金重的時候,把手中黑色棋子放下,示意他倆坐下。 執(zhí)白子的白發(fā)老人瞪了甄主任一眼,“這樣玩,可就不好玩了?!边@家伙,又耍小心機了吧?白曙和金重進來得真不是時候,他快贏了,卻讓甄小子找到機會逃脫了,真是令人不爽快。棋品還真差。 “金重,來認識一下,這是賈老。是我?guī)熓?,你的師叔祖?!闭缰魅我贿吔榻B,一邊趁機想要把棋子給撿進棋盒里。 賈老立馬抓住了甄主任犯規(guī)的手,“留著。” 甄主任和賈老對視了許久,終于還是收回了手。 金重松了一口氣,這兩位老人對峙時的氣場太強了,讓他的心都跟著打顫。他朝賈老深深鞠躬,“師叔祖安康,我叫金重?!?/br> 賈老哈哈一笑,從口袋中拿出一小塊玉石,“喏,拿去玩?!?/br> 金重朝甄主任看去,甄主任笑了笑:“你師叔祖給你的,你就好好收下。” 金重聞言,這才敢把這塊玉石給收下。“謝謝師叔祖?!边@玉石一入手,他就感覺到了一股透心的冰涼,是冷玉。玉上用大篆寫上“金重”二字。 “白曙?” 賈老慢悠悠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