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二二！”白曙大聲地叫了出來！這座塔，就是他預(yù)言中那陰冷幽黑的地方，“一一！二二！”

    白曙的聲音不大，但是在這寂靜的森林深處，卻顯得特別洪亮。隨著他的叫聲，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響起，一群黑漆漆的烏鴉不知道從那里飛了出來！嚇得邱氏“啊——”了一聲，趕緊抓住白立國！

    “瞧你們那膽小的模樣，當(dāng)年的飛機炮彈都挺過來了，這有什么好怕的！”白金氏語帶不屑。她睨了邱氏、白立國，還有抓住她的手的白三朝一眼。這三人，還妄為大人呢！連劉清都不如，劉清至少還能面不改色呢！

    白三朝呵呵一笑，把手放開，“我不是怕你害怕嘛！”

    “來，乖孫，路不好走，爺爺抱你！”白三朝沒等白曙同意，就把他抱起來了，他這會兒也管不了自己的老腰了，命要緊！有個福氣乖孫，牛鬼蛇神就近不了他的身！

    白立國被白金氏這么一說，就燃起了勇氣，他拍拍胸脯：“我們要相信科學(xué)，這些牛鬼蛇神根本就是假的，是我們自己在腦中的虛構(gòu)！非真實的！封建的！有什么可怕的！”這樣自我催眠后，他更加有勇氣了。

    白金氏看了這幾人一眼，說道：“走，我們進(jìn)去看看！”

    她的話音剛落，剛做好心理建設(shè)的三人，瞬間又有點蔫巴了。

    “曙兒剛才叫得那么大聲，如果一一和二二在這附近，肯定能聽得到，也肯定會回應(yīng)，可是現(xiàn)在沒有什么聲兒，他們是不是不在這？”邱氏還是有些害怕！一想到芳兒死去的那些孩子都在這座塔里，她就不敢進(jìn)去！據(jù)說，冤死的孩子，會找親人報仇！在這幾個人里，她和那些孩子的血緣最近，她害怕……

    白金氏一巴掌拍在邱氏的背上，“給我利索點兒，你要是不想去，就自個兒在外面等著！”

    把她一個人丟在外面，她還不如跟著一塊兒進(jìn)去！邱氏慌忙走到白金氏身邊，語速特快，“我跟你一塊進(jìn)去！”

    嬰兒塔存在于都村到底有多長時間了？都村的村民們都不記得了。但是有一點，大家都知道。如果想要把孩子放到嬰兒塔里，必須在裝嬰兒的籃子里，放上五分錢。這五分錢是給那些把嬰兒尸體運走的清尸人的，至于尸體被運到哪兒，大家都不知道。但也正因為如此，這嬰兒塔有一個通道，專供運尸人進(jìn)入。

    白三朝知道這通道在哪。他和白日朝小時候調(diào)皮，曾經(jīng)來過這兒，知道這個通道。但也正是因為那一次驚嚇，他們倆回去之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周，而之后大半年的時間他們都不敢單獨睡覺。

    運尸通道在塔的東南方向，白曙他們從這個隱蔽的通道，進(jìn)入到塔內(nèi)。塔里的嬰兒尸體，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來清理了。沒走幾步，就已經(jīng)腐臭沖天了。這是令人窒息的味道！邱氏瑟縮在白金氏身后，捂著自己的鼻子和眼睛，雖然她平時自認(rèn)是個爽朗利落的，但是看到這種情況，也是害怕的！她甚至還聽到了老鼠窸窸窣窣的聲音！嬰兒塔里的嬰兒，為什么會有老鼠？那這些老鼠是以什么為生的呢？她越想越害怕，也就越想離開這里！

    白曙目不斜視，在末世中，他見多了死人，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白三朝不小心踢翻了一個小籃子，他差點沒驚叫起來，幸好懷里抱著乖孫，他才不至于太沒出息。

    “小心點兒！”白金氏把白三朝打翻的籃子拾掇了一下，放回原處！

    白曙拍了拍爺爺?shù)募珙^，“沒事兒！”

    突然，白曙聽到了異樣的聲音。

    “停！”白曙的聲音在這寂靜得可怕的塔內(nèi)，格外有些詭異，“聽！”

    白立國此時已經(jīng)被塔內(nèi)的情景嚇傻了，他迷茫地看著白曙，說道：“聽什么？”

    “別說話！”白金氏沒好氣！這白家男人，真是不頂用！虧得乖孫像她，不然，那豈不是慘了！

    一時間，大伙的呼吸聲都輕了很多。

    “你的牙齒別上下砢磣！”白金氏擠了擠邱氏。邱氏強制性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我，我控制不住呀！”

    “那里，在那里！”白曙指著不遠(yuǎn)處角落里的一團(tuán)的黑影，說道。那一團(tuán)黑影，比周邊其他籃子里的東西大些。

    “一一？二二？”白金氏輕聲叫道。這倆小子，可是受了大罪了！她有些微胖的身體，輕巧地穿過地上各種小籃子，走到一一和二二身邊。

    “天見可憐的！這倆孩子都凍僵了！”白金氏一把倆孩子抱入懷里，她立刻感覺到了他們體溫的不正常！怪不得他們沒出什么聲兒，原來是發(fā)燒了！冷熱交替的體溫，最是危險！萬一燒壞腦袋，那這一輩子可就毀了！

    “快回去！”白金氏焦急地說道，先回去想辦法看看體溫能不能降下來，如果不行，就得到回城里去了。

    進(jìn)來時，大伙都還是膽戰(zhàn)心驚的，離開時，大家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這輩子，我再也不來這里了！”邱氏在森林邊緣，看著那座□□枯的大樹隱藏起來的嬰兒塔，拍著胸口喘氣，暗自下定決心！

    回到都村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了。白三朝和白日朝，還有白立國在外面招呼著大家。白金氏和邱氏在屋里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一一和二二，這倆孩子的高溫還沒有降下來！真是愁死人了！

    “難不成是丟魂了？”邱氏猜測。不然為何這倆孩子，到現(xiàn)在都沒有醒來！

    “去招魂試試！”白金氏發(fā)話了！

    邱氏偷偷去米缸拿了點米，灑在一一和二二身上，嘴里不停地重復(fù)：“魂來兮，魂歸兮！”

    只可惜，一一和二二還是沒反應(yīng)！白金氏眼睛一轉(zhuǎn)，就知道她剛才忘了一件的重要事情了！她從邱氏手中拿過剩余的大米，塞進(jìn)白曙的懷里。

    “乖孫，你來叫叫！就叫，‘一一、二二，你們媽找你回家吃飯咯！’”

    白曙按照白金氏說的那樣去做！

    他拿著小碗，拈起一丁點兒米，往一一和二二身上撒！嘴里也學(xué)著白金氏吩咐的那句，“一一、二二，你們媽找你回家吃飯咯！”

    一一和二二還是沒有反應(yīng)，白曙失望地把碗放到桌子上，說道：“他們不聽我的?！?/br>
    白曙的話剛說完，一一和二二就發(fā)出了尖銳的哭聲！

    成了！

    白金氏和邱氏出來一口氣！能哭出來，那么就沒什么問題了！

    這時候，房門被打開了，白芳出現(xiàn)在門外！她也是剛醒！她在夢中聽到了孩子的哭叫聲，就被驚醒了！她強撐著身體，循著聲音，找到了她那可憐的兩個孩子！

    白芳一進(jìn)來就直奔一一和二二！她抱著兩個孩子，不斷落淚，邊哭還道歉：“都是mama的錯，mama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枕邊人的險惡！從來沒有防備他們！對不起，對不起，是mama害了你們！”

    第47章

    ·

    “到底怎么回事？”

    當(dāng)大家的情緒都平靜些的時候, 白金氏冷冷地問道。此時，她的心中, 沒有一丁點兒對白芳的同情。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是自找的。她明明就知道錢家母子不靠譜, 竟然還自投羅網(wǎng)。錯一次, 已經(jīng)是后悔萬分的事情，如果再錯第二次，那就是沒有救了！

    白芳看著哭累了, 燒退了, 睡著了的一一和二二, 心里又是愧疚, 又是忿恨。對于這兩個失而復(fù)得的孩子, 她的心情有些復(fù)雜！他們身上不僅有她的血脈，也有錢家的血脈！可是如果，如果一一和二二不在了, 她可能也活不下去了！

    “我剛回到錢家的那一天, 婆婆, 不, 那老毒婦就把一一和二二抱走了。我以為她是想孫子、疼孫子, 也就沒有在意。那時候，錢富成天見地纏著我, 我沒法分出神去注意他們！”白芳說到這的時候, 整個人陷入了羞憤之中, 她一想起當(dāng)時的自己, 就恨不得一頭撞在墻上，死得一了百了，但是她卻不能！自殺，是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錢富腿斷了，行動不便，什么都需要她幫著做。她白天得照顧他的身體，晚上也得照顧他的身體，這耗盡了她的精力！一天夜里，錢富鬧騰得太晚，她已經(jīng)累得不想睜開眼睛了。但是在恍惚間，她感覺到了床邊的冰冷，她猛地睜開眼，看到本應(yīng)該睡在她身邊的錢富，并沒有在，她擔(dān)心錢富因為斷腿的緣故一時想不開，所以趕緊披上衣服，出門尋找。

    等她走到婆婆的房門前，剛想敲門，卻聽到了錢富和婆婆的說話聲。

    “我說什么來著！你爸爸和爺爺他們作的孽，必須有人來承擔(dān)，你的孩子如果不承擔(dān)，那你就遭殃！你看你以前都好好的，現(xiàn)在這倆孩子生出來不久，你就斷腿了！他們留不得！”

    婆婆的聲音充滿了惡毒和誘惑，那聲音似乎在誘惑錢富，為了自己的性命，殺了這兩個孩子！

    錢富似乎有些動搖了，“可是他們差不多都已經(jīng)一歲了……跟，跟以前那些不一樣……”

    這話是什么意思？白芳?xì)獾米齑蕉家屏耍齺聿患八伎?，憑著本能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你這老毒婦，你想要對我的一一和二二做什么？我這十年只見肚子大，不見孩子跑，是不是就是因為你們！你們這兩個殺人兇手！”

    錢婆和錢富被白芳的突然出現(xiàn)嚇了一跳！

    “芳，你不是睡了嗎？”錢富拄著拐杖，一拐一拐地來到白芳的身邊。

    白芳一把推開錢富，錢富站不穩(wěn)，一下就被推倒在地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富兒！”錢婆心疼地叫了起來，忙去攙扶兒子。

    白芳沒有理會他們，徑直走到床邊，直接抱起一一和二二，就要離開。

    可是她沒想到，她一下子就被婆婆從后面砸暈了。

    等白芳再次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暗室里了。她嫁給錢富十多年了，可是這是她第一次知道，錢家竟然有這么一個地方。

    五天，整整五天的時間，錢富和錢婆每天都會到暗室里來見她。錢富一如既往地說著他對她的好，對她的依戀，對她的愛意，他離不開她！以往覺得悅耳的話，此時聽著卻只覺得惡心！錢婆呢，每天都會帶著一根被擦得油亮的鞭子，時不時進(jìn)來抽她幾鞭。錢富裝模作樣地勸了兩句，可是錢婆打得更起勁了！

    在錢婆毫不避諱的訴說中，白芳終于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這對母子真令她惡心！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可是卻是一個為夫，一個為婦。在躲避戰(zhàn)亂中，他們逃到了都村，按理來說，此時根本就沒人知道他們是母子，他們完全可以隱瞞真正的關(guān)系，以夫妻的名義生活?？墒撬麄儾]有這樣做，為了在村子里站穩(wěn)腳跟，錢富還跟她聯(lián)姻了！

    她這十年，懷了死，死了懷！都是這兩個賤人干的！他們不知道從哪里聽說，祖輩有人造了孽，必定會殃及后代！錢富的父親就是英年早逝，所以錢婆擔(dān)心錢富會步其后塵。也就是在白芳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錢富病倒了，錢婆著急，越發(fā)相信這個說法，于是她想出了一個陰損的辦法。她把能引發(fā)流產(chǎn)的藥放到了白芳保胎的湯藥中。白芳流產(chǎn)的第三天，錢富的病就不藥而愈了，錢婆越發(fā)相信，后代子孫能夠分擔(dān)前代的罪孽！從此以后，白芳懷一個流一個，即使有孩子能順利出生，也是沒過幾天就無緣無故地死掉了！

    白金氏和邱氏聽到這的時候，整個人氣炸了！

    “我家好好的女兒，竟然被錢家如此糟蹋！”邱氏翻了白眼差點暈了過去，幸好白金氏手快，及時掐住她的太陽xue，這才把她穩(wěn)了下來。

    “你繼續(xù)說！”白金氏此時已經(jīng)不知道該嘆氣，還是該恨那兩個不知所蹤的惡人了！

    白芳低下頭，不敢看嬸子的眼。嬸子跟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說過，此次回來，一定要跟錢家斷絕關(guān)系，但是當(dāng)她看到錢富斷腿的頹廢樣之后，她心軟了，當(dāng)她看到那老毒婦一臉哀求的示弱模樣之后，她心中的虛榮占據(jù)上風(fēng)了！她以為，她離開錢家的這段時間，終于讓錢家人知道她的重要性了，以為她終于能揚眉吐氣了！沒想到……

    “他們把我關(guān)了起來，但是他們知道，他們關(guān)不久的……除非，把我弄死……”

    白芳的聲音有些悠遠(yuǎn)。

    她被關(guān)在暗室里，分不清白天與黑夜，錢家母子二人，一個是披著滿臉柔情面具，訴說著情愛的惡魔；一個是把面具撕下來，無所畏懼的恐怖魔鬼。他們輪流出現(xiàn)在這個狹窄黑暗的地方，給予她精神和身體上雙重的折磨。但是這還不止，當(dāng)那個毒婦嘴里得意地說出“那兩個孽種要死了”的時候，她感覺天都塌了！她大叫著，她掙扎著，她反抗著，可是這一切都無濟(jì)于事，暗室的門被緊閉上了，她被黑暗淹沒了！

    “你是說，他們早就有了逃跑的預(yù)謀？”白金氏剝繭抽絲，捋清了白芳所說的重點。

    白芳點點頭，“他們要把一一和二二殺了，要離開這里，去其他地方生活?！?/br>
    白金氏沉默了片刻，女婿許文志曾經(jīng)說過，華國經(jīng)歷了那么多年的戰(zhàn)爭，以前的檔案很多都流失了，國家為了方便管理，現(xiàn)在準(zhǔn)備進(jìn)行人口大普查。錢家母子此時逃跑，極有可能會在即將來到的普查中，改頭換面，重新開始生活！不得不說，華國那么大，茫茫人海，很難再把他們找出來。

    “他們會去哪，你有什么頭緒嗎？”白金氏雖然這樣問，但是她內(nèi)心是不抱任何希望的。白芳糊涂到這么多年，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孩子是被錢家母子有意弄掉的，不僅如此還自己擔(dān)了個揣蛋不生蛋的母雞臭名！蠢成這樣，她還能奢望她什么呢？

    果然，白芳搖了搖頭。

    屋里沉默了好一會兒。

    白曙把她們的話聽得分明！此時，他躺在床中間，被一一和二二緊緊扒住，但這時候的他，沒有任何無奈和嫌棄！他非常感激自己的預(yù)言能力，雖然這能力有時候有些不穩(wěn)定，甚至有些不靠譜，但是這一次，若不是提前一天預(yù)言到了一一和二二的情況，他們可能就要死在那尸骨橫陳的嬰兒塔中了！

    一一在睡夢中抽了抽鼻子，把流出來的鼻涕擦到了白曙的身上，白曙的小眉頭皺了起來！忍住，一定要忍住，他剛遭了難，此時心靈脆弱，他不能把他推開！

    另一邊，二二就像是有心靈感應(yīng)一樣，小臉蛋也在白曙的手臂上抹了抹！白曙看到了那一道在藍(lán)色襖服上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印記！

    心里緊繃的那根線斷掉了！他忍不住了，用力地掙扎，想要把倆個小家伙推開。但是這倆小家伙竟然不像往常那樣，他越是掙扎，他們就抓得更緊，反而是發(fā)出了可憐兮兮的“哼唧”聲。

    白曙的心又軟了下來。哎，算了吧！這是兩個生病的崽！是剛受了天大的難的！

    倆小可愛感覺到了身邊人不再抗拒他們，立刻又纏了上來。暖呼呼的，軟乎乎的，倆小家伙臉上露出了可愛的小笑容。

    不一會兒，白曙感覺到了肚皮的一小塊地方濕漉漉的，甚至還有些溫?zé)?。他有種不好的預(yù)感，用力抬起頭，看到了一一橫放在他肚皮上的小身子！

    “?。　卑资锝K于還是叫出聲來了。

    此時，在一旁觀看多時的劉清立刻上前，一下，把一一甩開，兩下，把二二拉走。白曙得救了，但是他看著自己被尿濕的新衣裳，欲哭無淚！

    他長這么大了，只有很小很小的時候，才尿過床，長大后，他就沒尿過了！但是！他今天竟然“被”尿了！

    “哎呀！乖孫，這可怎么辦才好！我沒帶換洗的衣服呀！”白金氏即使在說事兒，但視線還是沒有離開過乖孫，看到乖孫這模樣，她夸張地叫了起來！

    白曙咬牙，別以為他不知道，奶奶喜歡看到他驚慌失措的模樣！哼，他偏不！

    白金氏看到乖孫那傲嬌的小模樣，心里愈加確定了，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訓(xùn)”一一和二二！哼！那兩只小崽，他們竟然敢尿在乖孫身上！他們可是跟班，不能越界了！不過，偶爾看乖孫這模樣……有些可愛呢！

    第48章

    ·

    找了一天，最終還是沒有找到錢婆和錢富，據(jù)村里唯一的一個目擊者說，他看到了錢婆和錢富深夜背著包袱離開了村子，至于去哪里，他不知道。這個目擊者，只是一個小孩，一個深更半夜和家人慪氣，想要離家出走的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