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夢又砸了砸門，但是門上的鑰匙紋絲不動，陳希夢心急之下，看中了那扇窗戶，隨著陳希夢撒手，那窗玻璃“呯”的一聲，砸成粉碎。

    陳希夢繞過碎玻璃，伸手，將扣在里面的小鎖掰起，然后打開了窗戶，爬了進去，完全沒有一個淑女的形象。

    這個時候，陳希夢什么都不要，哪怕玻璃割破了手臂，陳希夢也不在乎，陳希夢要一個所謂的真相，需要一份心靈上的救贖，證明自己沒有包庇罪惡，沒有和殺人兇手一樣邪惡和丑陋。

    陳希夢爬進了張學(xué)軍的家，陳希夢跌跌撞撞地四處尋找，按照顧力炯信上說的，哪怕過去四年，也應(yīng)該留下一些蛛絲馬跡才對。

    “真相……什么才是真相……丑陋，邪惡，黑白……”

    陳希夢四處翻找，卻什么都沒有找到。

    “撒謊，到底誰在撒謊？！”

    陳希夢若是找不到證據(jù)，只能說明自己又一次被顧力炯給耍了，陳希夢受夠了，這些天夠陳希夢難受一輩子，尤其是阿云的嘲諷。

    找不到證據(jù)的陳希夢痛苦不堪，陳希夢情緒失控，吼道，“管我什么事啊，為什么要我來承受這些？！”

    是啊，不管誰在撒謊，不是阿云的事，就是顧力炯的事，憑什么讓陳希夢承受精神上的懲罰，難道就因為陳希夢在乎嗎？

    “見鬼去吧！不關(guān)我的事——”陳希夢將手里的信紙揉成一團，奮力地一丟。

    “啪嗒……”紙團滾落的聲音很輕，但是因為周遭過于安靜，反而清楚的很，像是砸下的石頭，砸進了深淵里。

    陳希夢抬眸望去，那角落全是垃圾。

    喝過的醉酒瓶子，煙蒂，但是其中白色的陶瓷碎片重新引起了陳希夢的注意。

    “杯子，是那只杯子！”

    陳希夢恍然大悟，連忙跑去，顧不得臟，翻開那頓有些發(fā)臭的垃圾，將杯子的碎片一一翻出。

    即便碎片全都找到，也無法復(fù)原杯子原本的形狀，那些丑陋的東西，即便沒能一一揭開，卻一樣深深地烙印在某些人的心里，揮之不去，掩蓋不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

    人性作惡的本身，又是為了什么？

    陳希夢恍惚了，她努力拼湊被砸碎的陶瓷片，卻清楚一切都是徒勞，都無濟于事，只是陳希夢難以相信，那尋找的答案，會是一個更加可怖的真相。

    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如果不是顧力炯坦白，沒人會知道背后更加丑陋的事。

    陳希夢抬起頭，環(huán)顧這個家，這個臟亂不堪的屋子，仿佛聽到有人在哭，聲音很小，很膽怯，不敢發(fā)出太大的聲響。

    陳希夢的視線逐漸模糊，卻又好像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縮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就跟這只杯子一樣，落在沒人注意到的角落，擠滿了塵埃。

    顧力炯離開了學(xué)校，卻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在給陳希夢寄的信里，最后一段話是這樣的：

    “我的一生才剛剛開始，我卻覺得自己已經(jīng)走完了全部，我對不起很多人，我的母親，你，還有一個不會開口說話的女孩，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或許我才是罪惡的本身，可是我不曾后悔，我就要這個結(jié)果，我甚至希望那個男人去死，給她陪葬！”

    許司若的警告，無非是希望顧力炯不要連累陳希夢，不要讓顧力炯犯的錯讓陳希夢來承受心理負擔，卻無意間掀開了一個陳年舊事，同時，也揭開了另一個謊言，另一個真相。

    這世間上任何一件事，都不可能莫名其妙的發(fā)生，看似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事，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卻極有可能有關(guān)系。

    阿云為何受傷，差點丟了性命，因為阿云破壞了一個家庭，搶走一個父親，羞辱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母親。

    陳學(xué)軍為何當了替罪羔羊，同樣不是巧合，或者說，阿云受傷不是顧力炯的出發(fā)點，而是順手的事，顧力炯想要陳學(xué)軍蹲大牢，想要陳學(xué)軍罪有應(yīng)得。

    “世間，我看不懂，我讀了那么多書，我懂很多道理，但我就是讀不懂人生，我不明白既然要分黑白，又為何不區(qū)分干凈?！?/br>
    “為什么笑到最后的人，永遠是那些壞人，躲在角落哭泣的好人，卻永遠在受傷，甚至沒有力氣反抗？”

    “我是個好人，我會區(qū)分善惡，我同情弱者；我也是個惡人，我做法極端，我發(fā)現(xiàn)我可以比惡人還要邪惡?！?/br>
    “我不否認自己的過錯，我不會因為那個女人可惡而洗清自己的罪惡，即便我真的認為她該死，但我不自首，原因不是我害怕承擔后果，而是我承認了，惡人就得不到懲罰，一輩子，永遠都得不到應(yīng)有的懲罰！”

    “如果我不這么做，那個人渣將會平安無事地過一輩子，我做了這么多，我承受了這么多，我就絕對不會收手，我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發(fā)生逆轉(zhuǎn)！”

    “不管女人死沒死，不管誰干的，不管是不是陳學(xué)軍蓄意殺女人，那個禽獸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

    ……

    第454章真相有多重要（二）

    顧力炯選擇離開，從此隱姓埋名，他用剩下的時間去救贖他犯下的罪惡，他選擇當一個無私奉獻的志愿者，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無論多艱苦，他都會去。

    可是顧力炯的心里，依舊有一塊疼痛，是他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傷口。

    許司若說，他不允許任何會傷害到她的東西存在，顧力炯被這話刺痛了，當初的他，為什么沒有跟她說一樣的話？

    原來，在四年前的一個寒假里，顧力炯偶遇了一個聾啞少女，她不會說話，但是顧力炯卻發(fā)現(xiàn)其實她聽得到聲音。

    她不會手語，只是比劃，盡可能地表達，卻又不敢表達，她膽子很小，若不是顧力炯的友善，她都不敢讓顧力炯靠近。

    一次，兩次，三次……

    每一次都是短暫的相處，女孩只是路過，她需要干農(nóng)活，直到傍晚的樣子回家，她第一次和顧力炯相遇，是一個路口，那時的顧力炯是剛從小賣部買了東西回來。

    那么接下去的幾次，那便不是偶遇，而是等待相遇。

    顧力炯曾跟著女孩去過，但是不敢靠近，因為一個男孩子眾目睽睽之下肆無忌憚地靠近一個女孩子，容易惹來村民們的側(cè)目和非議。

    起初，顧力炯只是對于一個弱者的同情，女孩長得很清秀，但是算不上漂亮，可她是個聾啞人，所以顧力炯多了一些憐憫。

    緊接著就是疑惑和好奇，這個聾啞的少女就像憑空出現(xiàn)一樣，顧力炯長這么大，周邊的村子有幾個，大致有多少個年紀相仿的人，顧力炯也都清楚。

    是啊，怎么看都不是個聾啞人，連手語都不會，如何算得上“稱職”的聾啞人？

    顧力炯和女孩慢慢接觸以后，兩人建立了友誼關(guān)系，直到有一次，顧力炯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人的秘密，顧力炯整個人都嚇住了。

    原來女孩的舌頭是斷的，根據(jù)她的描述，是被人剪了，她壓根不是什么聾啞人，而是個再健康不過的正常人。

    女孩不是本地人，就像顧力炯知道的一樣，她是憑空出現(xiàn)的，但是事實上，女孩來到這里已經(jīng)有了兩年時間，只是一直被關(guān)在屋子里，直到后來取得了信任，并且意識到女孩沒有逃跑的跡象，這才放她一定的自由。

    然而可悲的事，女孩的自由積極有限，女孩在地里干活的時候，會有同村的村民幫忙看著，一旦發(fā)現(xiàn)女孩有逃跑的跡象，就會有人幫忙抓。

    女孩被抓回家，就是一頓揍，那個家的主人就是陳學(xué)軍。

    陳學(xué)軍花了錢，問人販子買了女孩，對外稱女孩是遠方親戚家的孩子，過繼給了陳學(xué)軍，養(yǎng)在陳學(xué)軍的家里。

    但是村里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有人會為了一個陌生人去揭穿同村人的秘密，知道的人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有那么一部分人會自我安慰，說女孩不會說話，去了外面也沒有辦法料理自己的生活，反而留在陳學(xué)軍的家里，或許還能過上好日子。

    那一天，女孩路過的時候，明明看見坐在花壇邊等她的顧力炯，卻加快了腳步，著急躲避。

    顧力炯一見，連忙起身追上。

    顧力炯仔細一瞧，這才看見女孩身上慘不忍睹的傷痕，顧力炯瞬間怒了，拉著女孩說要去報警，然而女孩卻很害怕，甚至跪在地上，哭著懇求放過。

    顧力炯懵了，他是要救她，她為什么反過來求他放過她？

    那一次，他們不歡而散，顧力炯甚至怨恨女孩的軟弱和無能，她明知道自己受害，卻不敢報警，好不容易有個人跳出來要幫她，可是她卻慫了。

    接下去的幾天，顧力炯賭氣，沒有再去那個路口，想著再也不管她，愚蠢的女人才會這么倒霉，可是顧力炯很快就明白女孩為什么會膽怯。

    是啊，顧力炯是旁觀者，順利的話，他就是英雄救美，可是不順利呢？最后吃苦頭的人還不是關(guān)了門被暴揍的女孩嗎？

    如何證明自己是被拐賣的？證據(jù)呢？村里人一口咬定她就是張學(xué)軍遠方親戚的女兒，外人更是不會質(zhì)疑。

    最頭疼的事，女孩被拐賣的時候還是個小女孩，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父母家人是誰，單憑記憶里的乳名就可以送她回家嗎？

    那根本不現(xiàn)實！

    女孩已經(jīng)被轉(zhuǎn)手賣了很多回，每一次都是因為有一個好心人試圖要幫忙，然后被發(fā)現(xiàn)了，結(jié)果來不及報警，她又被轉(zhuǎn)手賣了，或許下一個地方，比這里更偏僻，下一個人，比陳學(xué)軍還要可怖。

    女孩不單單是被打怕了，嚇壞了，包括剪舌頭這種事，在女孩的記憶里，早就烙下可怖的陰影。

    顧力炯也是后來才知道女孩慫的真相原因，顧力炯去了路口，按照他們之前相遇的時間，顧力炯見到了等待他的女孩。

    女孩笑了，笑容很甜，雖然她的嘴角又多了新的傷口，不知道犯了什么錯，反正又被打了，可是她看見朋友的時候，她還是很開心。

    原來，女孩慫，是覺得顧力炯很溫暖，是她至今為止唯一的朋友，她不想被賣去別的地方。

    可是女孩還是太單純了，她以為自己乖一些，不想著逃跑，干好家務(wù)，做好農(nóng)活，她就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她可以交顧力炯這樣溫暖的朋友。

    幸?？鞓穼τ谀承┤藖碚f，注定是短暫的，就在顧力炯送了女孩一只漂亮的杯子，女孩來不及倒一杯水喝，她的噩夢又一次降臨了。

    女孩約莫十六七歲，和正在念高中的顧力炯差別不大，可是那一晚，幻想著自己乖一些，再勤快一些，少犯錯就可以正常生活的女孩，卻遭到了陳學(xué)軍的侵占。

    女孩被粗暴地拽過，按在桌上，地上的籃子已經(jīng)打翻，土豆撒了一地，女孩的側(cè)臉壓在桌面上，眼角泛著淚光，她看著不遠處的杯子，心痛不已。

    在這一刻，女孩似乎明白為何期待每天和那個少年短暫的相遇，哪怕有時候太倉促，回家太晚會被打，所以有些時候兩人沒來得及聊上幾句，只是互相笑了笑，對視了一眼。

    可是那么簡單的事，竟然也能在女孩的心間開出一朵燦爛的鮮花，一件甜美的事。

    然而在陳學(xué)軍作惡的時候，女孩也瞬間明白了，那所謂甜美的事，打從一開始，就和自己沒有關(guān)系。

    那天以后，顧力炯沒有再見過女孩，那個路口，再也等不到人。

    直到顧力炯忍不住，跑去了女孩那個村子，這才得知，女孩早就死了，是那天夜里，投井自殺的。

    因為女孩是遠方親戚家的孩子，陳學(xué)軍又是個光棍，家里條件本就不好，所以女孩的喪禮辦得很隨便，沒人問及，都快忘記了。

    可是顧力炯知道，女孩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自殺，她最后一次見他，還笑得很開心，她很喜歡他送的杯子……

    第455章真相有多重要（三）

    關(guān)于顧力炯的不辭而別，陳雪一開始難以接受，但是慢慢的，偶爾也能收到來自世界各地的信件，對陳雪來說，也是一種慰藉。

    顧力炯的每一封信都寫的很簡單，從不說自己在干什么，為什么一直換地方，每次都是簡單地說自己很好，并祝福母親安康。

    正如許司若說的，陳學(xué)軍終有一天會刑滿釋放，等到那個時候，或許就會去找顧力炯算賬，但是那又如何，顧力炯既然這么做了，就沒有怕過。

    顧力炯給陳希夢的信上說，或許他顧力炯才是罪惡的本身，他念過很多書，受過高等教育，也看過很多事，可是他看不懂自己的人生，他聽不懂人生這堂課究竟是在講些什么。

    是啊，整件事都是顧力炯設(shè)的局，他等待了四年，這才找到了機會，目的只有一個：讓犯了罪惡的人，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讓死去的女孩，得到一絲寬慰。

    哪怕女孩并無知覺，女孩四年前就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卻一直活在了顧力炯的心里。

    犯了罪惡的人，同樣，也包括他自己，他也踏上了救贖的道路，或許等陳學(xué)軍刑滿釋放以后，顧力炯會去自首，但是一定不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

    女孩死前一晚，遭遇了可怖的事，除了陳學(xué)軍，無人知曉。

    也許對女孩來說，死亡是解脫，也同樣是隱藏丑陋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