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拓跋曜詫異道:“她去武川做什么?她身體受得住?” “阿蕤去武川成親,她跟已人訂親,將在武川成親?!敝x簡冷靜的聲音傳來,他接到下人通報就猜到拓跋曜可能去公主府,連忙趕回來,順勢替妻女解圍。 拓跋曜匪夷所思,他完全無法理解太傅的話,“太傅你在說什么?阿蕤去武川成親做什么?你要我去武川迎娶她?” 謝簡心中暗嘆,“陛下,我已經(jīng)讓阿蕤已經(jīng)跟步六孤纮定親,她去武川是跟步六孤纮成親。” 拓跋曜大步走到謝簡面前,冷厲的目光緊緊的看著謝簡:“太傅,你不要跟朕說笑!”阿蕤嫁給別人?太傅說什么胡話! 謝簡緩緩跪下,高舉他拿在手中的錦匣,“陛下,微臣不敢開玩笑,微臣確實讓阿蕤跟步六孤纮定親,微臣只想給孫女一條活路,也求陛下給阿蕤一條活路。” 第145章 京城風云(二) 謝簡話如箭般射入拓跋曜的心中, 拓跋臉色一瞬白了,他無力的倒退一步,阿蕤是他的掌中珠, 他怎么會不給阿蕤活路?拓跋曜推開謝簡,大步往門外走去, 他要把阿蕤追回來!他錯了,他以后無論去哪里都會帶著阿蕤, 他再也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陛下!”謝簡忙去攔拓跋曜, 可是他哪里攔得住拓跋曜? 拓跋曜甚至沒出聲吩咐, 他身后的親衛(wèi)就上前將謝簡跟拓跋曜隔開, 不讓他靠近拓跋曜。謝簡心中一驚,他知道皇帝這次親征, 幾乎帶走所有羽林衛(wèi)是想練兵,但是沒想他居然將親衛(wèi)訓練到這程度。謝簡心中感慨, 陛下羽翼已成,太皇太后想要再牽制他是不可能了。謝知時常同情拓跋曜窮,也不是沒理由的, 拓跋曜是真窮, 他的錢基本都用來養(yǎng)親衛(wèi)了。 謝簡見掙脫不開親衛(wèi), 只能對拓跋曜喊道:“陛下你若現(xiàn)在追過去,也見不著活著的阿蕤!”謝簡哪里能讓拓跋曜真追上去,他要真追過去, 還有阿菀的活路? 拓跋曜臉頰急劇的抽搐了幾下, 他緊緊的握緊腰間寶劍, 半晌才緩緩松開雙手,對侍衛(wèi)揮揮手,侍衛(wèi)松開謝簡,謝簡再次跪地,將錦匣遞給拓跋曜:“陛下,這是阿蕤留給您的東西?!?/br> 拓跋曜緊抿著嘴,阻止了侍衛(wèi)想要接過錦匣的手,緩緩的接過謝簡手中的錦匣,一只份量不重的錦匣對拓跋曜似乎有千鈞之重,他雙手微微發(fā)顫,幾乎不敢揭開錦匣,但他想要知道京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何阿蕤會突然嫁人?他揭開錦匣,入目就是一封血跡已經(jīng)干涸的血書,上面凌亂而不失娟秀的字跡,讓拓跋曜眼眶一下模糊了,“鸞鳳逆曳伏竄兮,鴟梟得志翱翔。茅莠嫉幽蘭秀兮,茝蘭因妒而折?!?/br> 阿蕤這是受了多少委屈?拓跋曜手指輕輕的撫上那微顫的字跡,她向來嬌氣,又被自己護得緊,何曾受過半點傷?要不是委屈到極致,她怎么會想到留血書?又怎么想到會——拓跋曜想到“自盡”兩個字就心如刀割,“遭世幽昧罔極兮,孰察妾之善惡?伏清白以死直,保妾昭質(zhì)未虧。”她又不是男人,哪里需要以死表示清白?她為什么不等自己回來!他回來以后就什么事都沒了,有我在誰敢欺負你? 謝知留給拓跋曜的錦匣中除一份血書,還有兩串祭紅珠、一封信。謝知那串祭紅珠拓跋曜不知摩挲過多少次,他一眼就認出串了兩粒明珠的祭紅手串是阿蕤常戴的,他手一握,祭紅珠落在他手心,瓷珠觸手溫潤微涼,拓跋曜神色稍稍柔和些,他將祭紅珠放入懷中,然后拆開謝知留下的信件,“君上見信如晤……” 謝知的字溫和雅致又不失秀逸,拓跋曜閑時若見不到謝知的人,就愛看謝知給自己寫信,每次看到阿蕤的字,他就覺得清風拂面,可這封信上偶爾有幾個暈開的字跡,拓跋曜手指緩緩劃過那幾個字,他只覺得手指還能感覺到淚珠燙手的感覺。他呵護了那么久的寶貝,他不過離開一年不到,就被人欺負至此! 謝知信上并沒有急著說委屈,先讓拓跋曜注意自己身體,在軍營那么多天,回來要先讓太醫(yī)診脈,不要年輕時就留下病根,要注意身體養(yǎng)護。再說自己在懷荒的經(jīng)歷,說明自己并沒有被高句麗騎兵抓走,秦家的親衛(wèi)已經(jīng)提早發(fā)現(xiàn)高句麗的士兵,所以自己先逃了。最后說起她在京城的經(jīng)歷,謝知并未添油加醋,反而盡量弱化大皇子的錯處,她覺得拓跋曜回京后,該知道的他肯定都會知道,她也沒必要添油加醋。 但同時她也不忘說了自己的委屈,“妾乃帝列山之苗裔,四世三公膏粱之后,秉大父、恩師之典訓,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增門庭之羞。自君賜字玉蕤,妾以辟芷為扈,秋蘭為佩,盼能內(nèi)美修德,不墜君名。奈何世人不查中情,反信讒言,妾不可戶說內(nèi)情,唯一死證清白……” 看到“死”字拓跋曜手下意識的想抓緊信件,但想到這是阿蕤給自己寫的信,他連忙松開手,小心翼翼的將信紙鋪在錦匣上,“然妾有辱門庭,令陛下、大父蒙羞,妾萬死難恕。幸得姑母憐愛,攜妾離京,妾實無顏見君,唯有留書與君作別?!弊詈笾x知在信件上讓拓跋曜不要濫殺無辜,“宮侍聽命行事,所為非其所想,望君切莫遷怒,妾于天尊前叩首,愿君安好?!?/br> 信件到最后,紙上淚跡斑斑、字跡模糊、幾不可辨,拓跋曜心中大慟,但看到阿蕤后面寫的內(nèi)容,拓跋曜看到匣內(nèi)另一串祭紅珠,冷笑一聲,小心的將信紙放入錦匣內(nèi),大步朝門口走去。他現(xiàn)在沒工夫找魑魅魍魎算賬,等他把阿蕤接回來以后再說,那些欺負阿蕤的人一個都逃不掉! 他之前沒有動是不知道阿蕤離開的路線,謝簡又不肯說,他不能貿(mào)然追上,所以先讓親衛(wèi)去找暗衛(wèi)問話,現(xiàn)在已明白阿蕤離京的路線,他要把阿蕤接回來,然后迎她入宮,當了他的皇后,拓跋曜不信有人敢說他皇后的謠言。 謝簡沒想拓跋曜居然還沒死心,居然還讓暗衛(wèi)帶路去找謝知,他心中暗忖,怎么崔氏還沒來?就在謝簡想著崔氏何時過來時,太皇太后穿著朝服走了進來,正好跟拓跋曜正面迎上,拓跋曜只對太皇太后微微頷首,就要離京去追阿蕤,但是崔氏厲聲道:“陛下,你去哪里?” 拓跋曜腳下不停,頭也不回的說:“太皇太后何必明知故問?” “你——”崔氏見自己都沒讓拓跋曜停留一瞬,氣得面色鐵青、頭暈眼花。 “陛下!”河南王和汝南王接到崔遠的通知連忙趕來,一見陛下要趕去武川,連忙一左一右撲到拓跋曜腳邊,緊緊的將拓跋曜的兩只腳抱住,河南王對拓跋曜道:“您三思啊!謝小娘子已嫁人!君不見臣妻,禮也?!?/br> 拓跋曜見這兩老叟就煩心,什么君不見臣妻,他就沒聽過這句話,再說拓跋家什么時候在乎這個了?拓跋曜低喝道:“放開!” 兩人哪里肯松手,汝南王比不河南王年少力壯,只能將身體所有力量都壓在拓跋曜的腿上,“陛下!你年少有為、朝堂萬眾歸心,切切不可因為一女子而淪為昏君!”拓跋家的皇帝迄今為止都沒有過君奪臣妻的行為,陛下年少有為,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豈可沉溺于女色? 拓跋曜勃然大怒:“阿蕤是我的妻子,我娶妻還能成為昏君?” 崔氏聲色俱厲的問:“可她現(xiàn)在是步六孤纮的妻子,陛下難道想君奪臣妻!” “陛下,當年太武皇帝揮軍南下,只因長江天塹,不得不暫時收兵,飲馬長江,此乃太武皇帝生平一大恨,陛下如今有望完成太武遺志,切不可因為一女子而墜了陛下英名!”汝南王聲嘶力竭的喊道,天和帝平庸無能,讓他們拓跋家的男兒盡數(shù)臣服在一個女人之下,如今陛下又太武皇帝之風,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陛下犯錯。再說謝知不僅名節(jié)有污,還不孝長輩,忤逆太皇太后,這樣的女子如何堪為宮妃? 拓跋曜急怒攻心:“來人,把他們拉開!”要不是還存著一絲理智,拓跋曜差點就想把兩人踢出去。 拓跋曜的親衛(wèi)是完全聽命于他,聞令立刻上前將兩名王爺拉開,太皇太后見他們說道這程度,他還執(zhí)迷不悟,她怒道:“陛下,你要是敢追上去,朕就立刻在太廟前自決,免得將來去地下無顏見拓跋家的列祖列宗!” 拓跋曜完全不為所動,他太了解太皇太后了,她不可能自盡,而且她現(xiàn)在如此已經(jīng)無顏見拓跋家的列祖列宗,“將太皇太后和兩位王爺送會宮中妥善安置。” “陛下!”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著拓跋曜,他真是連太皇太后的生死都不顧了? 謝簡見狀不對勁,連忙追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拓跋曜的腿,拓跋曜見是太傅,額頭青筋繃起,忍耐道:“把他拉——” 拓跋曜的話還沒說話,就聽謝簡道:“陛下!阿蕤臨走時帶走您賜給她防身的袖劍,她說過若您在這時去見她,只能見到她的尸體!” 謝簡的話終于讓拓跋曜停下了腳步,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謝簡,他不信阿蕤會說這樣的話!阿蕤怎么會這么狠心? 謝簡對拓跋曜叩首道:“求陛下給微臣孫女一條活路。” 謝簡的話讓拓跋曜勃發(fā)的怒氣一瀉千里,他雙目無神的看著前方,阿蕤你就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嗎?你就不可能給我最后一個機會嗎? 謝簡道:“我們將阿蕤救下后,阿蕤又尋死了兩次——”說到此處,謝簡哽咽了下才繼續(xù)說:“若不是她祖母和她阿姑哭求阿蕤,阿蕤也不會隨她阿姑離開。陛下,阿蕤說自古情深緣淺、情淺緣深,她情愿同陛下自此斷了緣分,也不愿讓陛下清名有污?!?/br> “情深緣淺、情淺緣深……”拓跋曜苦笑連連,他同阿蕤青梅竹馬,親密無間了十年,他以為阿蕤是上蒼賜給自己的珍寶,難道他就跟阿蕤只有十年的緣分? “是啊,陛下,天涯何處無芳草!您又何必強求?”河南王聽謝簡這么說,對謝知總算稍稍改觀,到底是謝家的女兒,還是知道些廉恥的。 “陛下,回宮吧?!碧侍笠娡匕详滓簧砣緷M泥漿的盔甲,滿臉胡須,一臉失魂落魄,心中百味雜陳,這還是她向來俊朗驕傲的兒子?想到拓跋曜居然是被謝知的話勸住,而不是自己的命,崔氏又對謝知恨得咬牙切齒,幸虧把這禍害趕走了! 拓跋曜冷冷的看著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心頭又火氣,“你還不想走?難道你還想為一個女人,動搖拓跋家的祖宗基業(yè)不成?” “一個女人?”拓跋曜嘴角微揚,似笑似哭,“既然不過是一個女人,你為何一定要針對她?為何不讓我娶她?她不就是一個女人嗎?” 太皇太后冷然的反問:“所以你是在質(zhì)問我?” “質(zhì)問?”拓跋曜從懷中取出兩串祭紅珠,將其中一串丟到太皇太后腳下,“阿蕤不過是個女孩子,何德何能居然讓太皇太后您親自出手對付!”拓跋曜給謝知燒祭紅首飾,只燒了一窯,當時瓷珠有不少,但是完美無瑕的只有十來粒,全給謝知串成手串,又多余了三粒給謝知替換,剩下有瑕疵的全部留在拓跋曜私庫保留。 阿菀這次為了躲避高句麗騎兵,不得已將祭紅珠散開,雖然事后召回,但還是少了五粒,三粒用備用的祭紅珠替換,還剩兩粒只能拿明珠串成。她這串祭紅珠好好的還在自己身邊,那么第二串祭紅珠是從哪里來的?拓跋曜一眼就看出那些祭紅珠斗都是挑剩下的有瑕疵珠子,那些珠子在自己私庫封存好好的,除了太皇太后,誰能悄無聲息的從自己私庫拿東西? 兩串祭紅珠?崔氏錯愕的看著自己腳旁的祭紅珠,以及拓跋曜手上那串祭紅珠,她突然靈光一閃,許多她想不通的零碎小事都因為這串祭紅珠聯(lián)系了起來,她恨恨道:“這串祭紅珠不是我讓人弄出來的!這一切都是謝知自己搞的鬼!” 崔氏的話莫說拓跋曜不信,就是河南王和汝南王都不信,謝小娘子又不是腦子壞了,為何要如此陷害自己?她難道不想入宮嗎? 拓跋曜冷笑:“阿蕤怎么搞鬼?她偷入我的私庫,拿了祭紅珠,讓人陷害自己?還是在你宮宴的時候,逼著老大跳水,宣揚自己心狠手辣?” 崔氏衣袖下的雙拳緊握:“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做這種事的人?” 拓跋曜漠然道:“您不是嗎?當初您為了讓我喜歡崔明珠,開始把我跟崔明珠關(guān)了七天,讓我日食一餅?!边@段經(jīng)歷拓跋曜永遠不可能忘記,她從來都是這種不擇手段的人。 河南王、汝南王聞言,恨不得捂上耳朵,半點都不想聽到這種私密。謝簡低下頭,阿菀這次計劃最妙的地方就在于,任誰都想不到她會自己放棄入宮,而拓跋曜也永遠不可能相信,阿菀會不愿意入宮。 第146章 京城風云(三) “你要在這里翻舊賬?”崔太皇太后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河南王、汝南王和謝簡, 三人頭都快埋到地里。 拓跋曜這時也反應過來,家丑不可外揚。他厭惡的看著河南王、汝南王,要不是這兩人, 他早去追阿蕤。拓跋曜明白自己現(xiàn)在不可能離京,他暫時按捺下煩躁, 帶著親兵回宮。他看著宮侍扶太皇太后上馬車,再讓侍衛(wèi)送她回宮。 崔氏看著拓跋曜身邊訓練有素的親衛(wèi), 淡淡道:“恭喜陛下大業(yè)有成?!蓖匕详鬃層H衛(wèi)護送自己回宮, 顯然不是擔心自己, 而是擔心她會為難謝家人。崔氏面露怒色, 但很快就收斂,她從來不后悔趕走謝知, 謝知要是留下,這樣的情況將來可能會時時發(fā)生?;实坶L大了, 再也不受自己控制,他身邊絕對不能再有一個處處跟自己作對的皇后。 拓跋曜沉默不語,他這次會在梁魏邊界停留這么久, 就是想掌控軍權(quán), 有了兵權(quán)他才有掌控朝政的能力, 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這一走居然會發(fā)生這種事?;氐綄m中,建章宮里的侍從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伺候拓跋曜洗漱,拓跋曜吩咐常大用:“去把王直喊來?!?/br> 常大用應聲而下, 心中暗嘆恐怕今天就要送老伙計上路了。王直已有必死的準備, 聽到陛下的召喚, 他步履虛浮的走到寢殿外,常大用示意他進去,王直對他拱拱手,兩人互視一眼,常大用看到王直面露哀求,他微微頷首,只要不是陛下吩咐慢慢打死,他就讓人給他一個痛快。王直心神微松,力持鎮(zhèn)定的走入寢殿。 拓跋曜的寢殿有個浴室,浴室里有一個漢白玉建造而成的浴池,拓跋曜平時很少用這個浴池,他因這些天日夜奔波,想到阿蕤說的要顧惜自己身體,他難得讓人準備浴池洗漱泡澡。王直進來時候,拓跋曜正讓人按摩自己緊繃的肌rou。王直跪在地上,拓跋曜吩咐王直道:“把京城發(fā)生的事說清楚?!?/br> 拓跋曜的語氣太過平靜,平靜得讓王直連打幾個哆嗦,連忙把這些天事情都詳細的說了一遍。京城是拓跋曜的地盤,如果沒有謝知暗中推動,光靠王直和拓跋曜留下的那些人手足夠保護謝知。比如大皇子落下水后,宗人寺早想派人去謝府問明情況,被王直攔下。他以為他們的消息封鎖的很完美,但是誰都沒想到謠言會在短短幾天之內(nèi)發(fā)散那么厲害。 “阿蕤跟步六孤纮又是怎么回事?”拓跋曜一字一頓的問,提到步六孤纮語氣陰沉之極,不過一武夫之子,也敢肖想他的阿蕤! 王直顫聲道:“起因是步六孤纮在宴會時,被人翻出一只荷包,荷包中有祭紅珠和謝娘子的手信?!?/br> “手信在哪里?”拓跋曜見過兩串祭紅珠,另一串是用有瑕疵的祭紅珠串成,肯定不是阿蕤那串。 “在謝娘子處?!蓖踔闭f。 拓跋曜沉吟片刻,讓王直取來謝知送給自己的錦匣,果然在匣底還有一封手信,手信上用瘦金書寫著“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拓跋曜輕哼一聲,他跟謝知青梅竹馬,對她性情了解甚深,對諸多貴女喜愛的孔雀東南飛,謝知厭惡至極。她屢次跟自己提過,她討厭懦弱無能又自私的焦仲卿,說劉蘭芝有這么一個前夫是倒了八世血霉。 思及往事,拓跋曜下意識的想笑但心里的澀意讓他最后是扯了下唇角,小丫頭總會說些奇奇怪怪的話,他很確定阿蕤絕對不會用孔雀東南飛里的詩句做情詩,她最厭惡的就是這首詩。且謝知的字跡,拓跋曜最熟悉,他知道阿蕤只在作畫時才用瘦金書,平時她更喜歡用楷書,單純的練字則用篆書。他側(cè)目細看一會,嘴角揚起毫無笑意的笑容,這字不是阿蕤寫的,雖然模仿的很像,但是這些字并非一氣呵成,而是逐個臨摹,“是誰?” 拓跋曜的問話問的沒頭沒腦,但是王直明白他的意思,他低聲道:“王貴人。” “她?”拓跋曜冷笑,她哪來的本事從自己私庫里拿祭紅珠? 王直不敢替自己辯解,只在說完事情經(jīng)過后,伏趴在地上等死。但是他沒有想到拓跋曜并沒有殺他,只是吩咐常大用拖他下去狠打三十大板。莫說是常大用,就是王直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兩人皆面露驚色。 拓跋曜漠然道,“若非阿蕤替你們求情,你們以為你們能活。”拓跋曜還能不知道阿蕤的心思?她不就是擔心自己遷怒這些下人嗎?拓跋曜還想把阿蕤帶回來后,哄她開心,自然不會在這時殺她熟悉的人,他這也是替阿蕤在施恩。 拓跋曜的話讓王直痛哭流涕:“奴婢謝陛下恩典?!彼椭佬∧镒硬粫还芩麄兊?。 拓跋曜洗漱完畢,換上干凈的衣服,王貴人已經(jīng)被常大用請過來,她還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但明顯感覺氣氛不對,見拓跋曜走出來,她下意識的想哭訴,但看到拓跋曜陰郁的目光,她竟然嚇得呆在原地不敢亂動。 拓跋曜坐在上位,垂目看著跪在自己腳邊的王貴人,“祭紅珠和書信是誰給你的?” 王貴人心里還存著一絲太皇太后來救自己的指望,她并不知道祭紅珠不止一串,還有一些瑕疵品殘留,所以她想就算謝知想證明自己清白,也不可能拿出兩串祭紅珠。她怯生生的說:“那不是祭紅珠,是一串紅寶石——” 王貴人的話還沒說完,拓跋曜就不耐心聽下去,他一把抓起王貴人脖子,“說實話!”想到這人就是推動阿蕤自盡和離開的罪魁禍首之一,拓跋曜手不可克制的緊緊的勒住王貴人的脖子,阿蕤那時候投繯是不是很痛苦。 王貴人一開始還驚慌失措的想要掙扎,但是隨著拓跋曜的越抓越緊,她雙目漸漸失神,雙手無力的垂下。 “陛下!”太皇太后回宮后,正想叫王貴人過來問話,但拓跋曜的人已經(jīng)早一步把王貴人帶走。她本想去建章宮一起問詢,但中途出了點事,她耽擱了一會,沒想趕來時就看到拓跋曜差點把王貴人掐死,“你想殺了她死無對證?” 拓跋曜被太皇太后一喝,理智再次回復,他勉強壓住心底里的戾氣。依照拓跋曜的本性,莫說王貴人,就是王直、一眾留在京城的人手,都不可能活下去,甚至常大用都會被拓跋曜遷怒,謝知早猜到這點,信里反復說了幾次,讓拓跋曜不要生氣,怒極傷身,也不要隨意遷怒無辜。拓跋曜的戾氣被勉強壓抑,直到聽到王貴人居然還在說謊時,才忍不住出手差點掐死她。 王貴人死里逃生,甚至不顧身體癱軟的,四肢并用往太皇太后處爬去,她的裙擺上有一處濕潤洇開,太皇太后厭惡的讓宮侍把王貴人拉開,冷聲問她:“王元妃,你的祭紅珠是從哪里來的?”王元妃是王貴人的名。 王貴人本來在劇烈的咳嗽,聽到太皇太后的話,她不可置信的抬頭,太皇太后這是要拿自己當替罪羊了?不!剛才瀕死經(jīng)歷,讓她比誰都怕死,“太皇太后,這不是你讓楊媼給我的嗎?” “胡說!我什么時候讓楊氏給你祭紅珠了!”太皇太后在謝家說一切都是謝知主使,更多是一種憤恨,可現(xiàn)在隨著真相漸漸浮出水面,太皇太后越發(fā)確定,這些事都是謝知搞出來的!除了她和自己,誰還能拿到拓跋曜私庫里的物件?除了她,還能誰能順利的讓三個宮人離宮?除了她,誰能這這么了解宮里的一舉一動?所有拓跋曜留給她的人手,以及建章宮的人被她利用成內(nèi)應而不自知! “楊氏在哪里?”拓跋曜問太皇太后。 崔氏說:“她失蹤了。在大皇子落水前一天晚上失蹤的,同她一起失蹤的還有兩人,一人曾經(jīng)看到大皇子如何落水、一人——”崔氏頓了頓才道:“曾把李氏抄的女誡放在我的書案上?!?/br> “所以您是說,阿蕤是主動陷害自己?她為了離京,不僅污蔑自己清名,還不惜投繯自盡?”拓跋曜驀地拿起手頭一本脈案,對著崔氏低吼道:“這些脈案都是假的?” 比起拓跋曜的暴怒,太皇太后要平靜許多,“你現(xiàn)在是一葉障目,等你冷靜下來,你就明白了?!?/br> 拓跋曜冷冷的看著她,“明白?阿蕤才幾歲?她滿了十歲以后才入宮幾次?你是想說她五歲的時候就開始布局,在宮里安插人手準備陷害你?” 太皇太后張口想說是謝簡幫忙,可話到嘴邊又說不下去,如果謝家?guī)兔Π才胚@些事,他們就更沒理由如此做,做這么多就為了讓謝知不入宮? “祭紅珠是落在步六孤纮身上的,你覺得步六孤宗言也是傻子?就這么任謝家陷害自己的嫡子?”拓跋曜在記恨步六孤纮,都沒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他不覺得步六孤宗言會讓人謝家這么陷害自己,他兒子再多,也就一個嫡子。他怕自己遷怒步六孤家,甚至不惜將自己嫡子放逐,而步六孤纮身為家族宗子,就真愿意放棄一切? “這件事不是我做的。”太皇太后再次重申,她氣勢凌人的看著拓跋曜:“當年我讓你日食一餅都沒有隱瞞,現(xiàn)在更不會,我做的事情我絕對不會隱瞞?!?/br> 日食一餅……太皇太后的話讓拓跋曜雙目發(fā)紅,他當年會在父親葬禮上失態(tài),不僅僅是因為七天之內(nèi),日食一餅的折磨,關(guān)鍵還是父親臨終前告訴自己真實身世的緣故。太皇太后的舉動,一開始并未在拓跋曜心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因為按照儒家的守孝制度,他應該在頭七這么守孝。 后來拓跋曜會牢牢記住這件事,是一次去看人訓獵犬,看到訓狗人對獵犬的訓練,以飲食要挾、恩威并施,最后終于讓獵犬服服帖帖時,拓跋曜心中涌起無與倫比的羞辱,太皇太后這是把自己當狗一樣馴養(yǎng)!拓跋曜沉沉道:“認證物證俱在,你又怎么解釋?而且你沒隱瞞過事?”拓跋曜譏諷看著太皇太后,她不是隱瞞了一個最大的秘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