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現(xiàn)在完成式·葉沉】 王婕瑩剛入職不久,接到的第一個采訪對象,就是一名殘疾人。 她下意識地就有些抗拒。并非是對殘疾人輕蔑,而是在她印象里,殘疾人心理上都有那么點極端,或抑郁不振,或積極得過分,有自欺欺人的意味。 而她初出茅廬,經(jīng)驗尚不足,很擔心無意間戳中對方傷處,搞砸采訪。 后來,她才發(fā)現(xiàn)她多慮了。 她與對方聯(lián)系好后,做好充足準備,在一個陽光和煦的下午,帶上攝影師小楊去他家采訪。 她已提前背好對方的資料,知道他二十二歲,正就讀于工大,即將畢業(yè),已婚,父母健在。其他再細的,就不方便了解了。 準備時,前輩給了她不少指導,讓她稍有信心些。 小楊同樣是新人,車上,他們互相加油打氣。 對方住的小區(qū)有點年頭了,好在幽靜且設備齊全。他們按照他的給的住址,敲響他家的門。 來開門的,是一位長相俊秀的大男生。即便早已看過他的照片,年輕的王婕瑩仍不禁心動了一下。她對殘疾人的印象幾乎固化了,總認為人面相鄙陋,說話粗俗。其實是她心胸狹隘,對他們有偏見。她暗自譴責著自己。 他裝了假肢,寬松的運動褲遮掩住,分明與普通大學生無異。 “我們是本地電視臺《傾聽》節(jié)目組的記者和攝影師,你叫我小王,叫他小楊就好。” “我知道,我們之前約好的?!彼f,“你們坐,我給你們倒杯水。” 王婕瑩、小楊說:“謝謝?!?/br> 趁葉沉進廚房,王婕瑩快速地環(huán)視著屋子,小楊則調試著設備。 常說,從家中衛(wèi)生情況、家具擺放之類的,可以看出居住者的性格特征。她自認沒那么厲害,只是好奇。 墻上并未掛結婚照,只有一幅十字繡,以她女性的角度,覺得非常好看。想來,應該是他妻子繡的。 說不上為什么,但她能感覺出,他們生活很幸福。 葉沉端了兩杯茶出來,坐在沙發(fā)上,緊張地將手交握在一起,說:“嗯……說實話,你們打電話來時,我還以為你們是騙子。我從沒接受過采訪,可我太太說,應該試試,所以我就同意了。” 王婕瑩說:“沒關系,放輕松,我們只是隨便聊聊?!?/br> “嗯?!?/br> 小楊正準備打開攝影機,王婕瑩讓他等等。 她忽然有個念頭。 這種采訪稿都是上面決定的,她的任務就是照稿采訪??墒沁B她都覺得,這種稿子,墨守成規(guī),沒有新意、噱頭,根本無法博得觀眾注意。 《傾聽》自創(chuàng)立以來,一直是本臺收視率最低的節(jié)目之一,再這樣下去,遲早要撤檔。上面大概也是覺得沒希望了,所以派他們兩個新人出來采訪吧。 她想做一個大膽的嘗試:推翻之前所有準備,從頭開始。從零開始。 王婕瑩默默打了番腹稿,清了清嗓子,丟給小楊一個眼神,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葉沉坐在單人沙發(fā)上,她和小楊則在長沙發(fā)一側,位置呈垂直狀。 王婕瑩合上了寫了稿子的本子,深呼出一口氣,開口:“你是本市工大近幾年唯一一位殘疾人,會有什么特殊照顧嗎?” 葉沉笑了笑:“‘唯一一位’或許有失偏頗,只是他們并不惹眼,像健全人一樣吧。” “特殊照顧是有的,比如工大內有設有殘疾人通道,雖然不多。而且工大也雇傭了殘疾人,修理灌木,清掃這類。我就想,萬一以后找不到工作了,就來工大當清潔工人也不錯?!?/br> 不知他有意無意,這個回答算是偏離了她問題的范圍了。但他說得反而比規(guī)規(guī)矩矩地答有意思得多。 王婕瑩也微微一笑,繼續(xù):“可是葉同學長得這么好看,在學??隙ㄒ灿信矚g吧?你妻子會不會吃醋?” 葉沉有些驚訝她會提這樣的問。 據(jù)他所知,《傾聽》這檔節(jié)目向來走得是嚴肅風,或許收視率低與此脫不了干系。八卦?與這檔節(jié)目太不相符了。 即便困惑,他還是照實答了:“其實我不太清楚,因為我眼里只有她?!?/br> 王婕瑩“噗”地笑了:“葉同學還真是……” “你的妻子也是工大學生嗎?” 葉沉搖搖頭:“不,她是老師,高中老師?!?/br> “啊。”王婕瑩作為女生,自然也看過言情小說,難免做出猜想,“難道她曾是你的老師嗎?” 葉沉笑:“是,而且我們就是在我高一剛入學相識的?!?/br> “我居然猜對了,太戲劇化了?!?/br> “生活本來就是一出狗血劇?!?/br> “那能講一些你們從戀愛,到結婚的事嗎?” 葉沉頓了下,說:“說是沒問題,可我不是一個好的講故事的人,可能會很啰嗦,而且會很無聊。我覺得,戀愛是兩個人之間的事,無論是旁觀,還是聽聞,都很難領會這個中滋味?!?/br> “好吧,我能理解。那我們換個話題,我知道你休學過一年,那在你重新入學后,會不會受到排擠或其他什么?” “肯定會有的。不管是多完美的人,都會有陰暗的一面。說真的,我曾設身處地地想過,如果是我,有個殘疾人突然插進我們班,我會理所應當?shù)卣J為他低我一等,而且這種感覺可能會愈演愈烈?!比~沉說,“當我發(fā)現(xiàn),他成績比我好,又更得老師青睞,又會發(fā)展成另一種更為復雜的心情,于是就在背后說難聽的話,肆無忌憚地中傷他,詆毀他。當然,這只是個例,事實上,我還假設過很多種?!?/br> “那作為被中傷、被詆毀的你,是怎么想的呢?” “你是第三個,問我當初的想法的人?!?/br> “哦?還有兩個是誰,方便透露嗎?” “一個是我太太,還有一個是我以前的同桌,她也是個女生。也許你們女生心思都會細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