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把劉珂送到學(xué)校之后,阿簡就和她告別了。 幾個塑料袋,勒得手指疼。她搓了搓手指,拿著不銹鋼盆子和籃子,去屋外的水龍頭接水。下面用水泥圍筑了塊方形地,水流向不遠處的樹根下。 因為只有她一個人,所以她只撿了一點菜,放在水里洗。 今天太陽不小,曬得她頭頂發(fā)燙。水在指尖流動,冰涼,很舒服。 鄉(xiāng)下待久了,便容易養(yǎng)成懶惰的壞習(xí)慣。往床上一躺,什么也不做,靜靜地聽著山間特有的聲音。很奇妙,既讓人放空,又讓人放松?;蛘?,在樹下放把搖椅,拿把蒲扇,邊扇風(fēng),邊瞇著眼打瞌睡,如果有蟬鳴,遠遠近近的一聲聲,像合奏曲。陽光通過密密匝匝的枇杷葉,落在眼皮,不過分明亮,反而暖融融的,那樣最舒服了。 不像以前,備課、看作業(yè)、上課、守堂,幾乎沒得停。就像一個陀螺,轉(zhuǎn)勢好不容易弱下來了,想歇歇,隨便又來個什么人,氣勢洶洶地給你抽上一道。 劉珂是蹲著的,影子縮成了一團。而面前,忽然多了一道長長的、清瘦的影子。一道屬于外人的影子。 她抬頭,是個男生。筆直站立著,俯視她的一個男生。 他逆著光,面容模糊。 劉珂站起來。因為她愛干凈,菜葉片片洗到位,蹲那兒蹲了很久,驟然起身,腦中缺氧,眼前花了下,才看清來人是誰。 其實,高中那三年,沒有運動,又有各種食補,畢業(yè)時,他胖了不少。這會兒,又瘦回當(dāng)初的模樣了。 烈日下,他的臉顯白。劉珂還記得,當(dāng)初見他,他臉是紙白的,像常年避開了陽光?,F(xiàn)在好了,至少是淺麥色了。 裝上義肢后,不管是不是健全,他整個人看著都自信了不少。 天生的好皮相。天生的少年樣。 “真的是你?”她有些不敢置信。 “是。”葉沉點頭,“給你的驚喜,開心嗎?” “開心?!眲㈢嫘χ?,“不過你下次還是要告訴我,我去接你?!?/br> “好?!?/br> “裝上假肢了?”水龍頭上罩了塊毛巾,她拿起來,擦干凈手上的水,領(lǐng)他進寢室。 “嗯。上學(xué)方便點。”不似高中,在固定的教室上課,可以下課不動彈,就在座位上坐著就好。 劉珂笑:“那你之前為什么犟得不肯裝?” 葉沉沒說話。 劉珂將床上的衣服收拾起來,“你坐我床上吧?!?/br> 剛坐下,床便咯吱地響了聲,葉沉像當(dāng)初的凌婧一樣,嚇得不敢動了。 劉珂摸了摸鼻子,說:“木板床,容易響。不會塌的,放心吧?!?/br> 葉沉掃了眼寢室,“就你一個人?” “她們都回去了?!眲㈢嬉沧?,床響了更厲害的一聲,她顯然習(xí)慣了,淡然地說:“怎么想起要過來?” 葉沉看著她。來了一個月,她確實瘦了,但不見皮膚變黑。他突然想,摸摸她的臉,剛壓下這個念頭,便想起來,他現(xiàn)在的身份,光明正大。 “來看看你?!?/br> 手指動了動,抬起來,觸到她的臉,感覺到她有一瞬的僵硬,隨后便放松了,“瘦了點。” “嗯?!彼穆曇粢驗樗挠|碰,而變軟,“所以特地裝的假肢?” “不是?!比~沉放下手,潑了她冷水,“剛開學(xué)不久裝的,因為宿舍離教學(xué)樓遠,拄拐杖不方便?!?/br> 劉珂“哦”了聲。 葉沉說:“這么晚了,還沒吃飯?” “嗯,剛剛在擇菜?!?/br> “我也沒吃,一起吧。”葉沉站起來,劉珂把他按回去,“我去炒菜,你休息會兒?!?/br> 照時間來看,他找到學(xué)校,費了不少功夫,就算戴了假肢,也該累了。 再者,遠來是客,沒有讓客人勞累的道理。 另外,她已經(jīng)代入女朋友的身份,下意識地體貼他。 劉珂出門后,葉沉便躺下,頭壓著她的枕頭。枕巾花色俗氣至極,卻因沾染了她的味道而特殊。 感到最不真實的人,應(yīng)該是葉沉。學(xué)校里的老師,成為了他女朋友……想想就很天方夜譚??蛇@段關(guān)系,又確確實實,是他提出來的。 從昨天,趕到臨市,再到今天,站在她面前,一天過去了,仍覺不真實。 劉珂……他默念著她的名字,困意涌上,便合上眼,睡著了。 劉珂端著菜,進到屋里,一入眼的,便是沉睡中的葉沉。橫著的一長條,占滿了她的視線范圍。 睡著的葉沉,是不帶有防范意識的,很易靠近似的,像只大型的無殺傷力的貓科動物。 劉珂想起,以前午休時,經(jīng)過他們班,通過窗戶,看見他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天氣很熱,又沒有空調(diào),但他就是睡得很沉,如他名字。 而此時,他和衣躺在她的床上,腿微微向前曲著,感受又和當(dāng)時不一樣。 劉珂放下碗筷,走到床邊,輕輕地喊他:“葉沉,起來吃飯了。” 葉沉動了動,掙開眼,眼中還帶著一點迷茫。 劉珂彎下腰,手撐在他身體旁,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 兩人中間的空氣似乎都稀薄了。 不知過了多久,葉沉反應(yīng)遲鈍地眨了眨眼。 劉珂清了清嗓子,強裝鎮(zhèn)定,說:“醒了嗎?” “醒了?!?/br> 劉珂退后一步,葉沉坐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腿麻了。估計是床短了,而剛才又壓著腿太久。葉沉捶了下左腿,劉珂看見了,擔(dān)憂地問:“腿痛?” “不是,麻了。” 劉珂聽了,弓著身,給他按壓膝蓋,還仰起臉來,問他:“好點嗎?” 葉沉有些不自然地“嗯”了聲。導(dǎo)致他不自然的罪魁禍?zhǔn)?,卻是她。 她的衣服領(lǐng)口偏低,會給眼前的男人展露些什么,她還全然不知。之前也是,她彎身吻他時,他看得明明白白,連文胸的花邊,葉沉都看清楚了紋路…… 她使的力道很合適,過了片刻,就不那么酸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