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嗎？她怨父母了嗎？

    杜綃還沒想清楚，王琳進(jìn)了茶水間。

    這種家里的私事，杜綃她們幾個關(guān)系好，才互相拿出來說。這會兒有別人進(jìn)來，曹蕓和王梓桐就都不提了。

    “章總什么時候能回來啊？”王梓桐就問。

    “最少最少也得倆禮拜吧?！辈苁|說，“丁總、喬總、章總、jacky lu……都去了，他們先去法國，然后還得去西班牙，不知道元旦能不能回來呢?！?/br>
    說話間，王琳已經(jīng)接好了水轉(zhuǎn)身往外走，肩膀一碰，就撞到了正微微出神的杜綃。杜綃毫無防備，“哎喲”一聲，手里的杯子晃動，就濺了自己一身咖啡，碰巧她今天穿著淺藍(lán)色的小西裝，特別明顯。

    “喲。”王琳說，“不好意思啊?！?/br>
    說著還從微波爐旁邊的紙抽里抽了幾張紙塞給杜綃：“趕緊擦擦，不好意思啊?！?/br>
    她嘴上雖然說著不好意思，但杜綃能感覺到她似乎并沒有多少歉意。她微微蹙眉，但也不好因為這個就怎么樣，只能說：“嗯，沒事?！?/br>
    她說了“沒事”，王琳就真的沒事似的走了。

    剛才王梓桐背對著王琳，杜綃側(cè)對著王琳，只有曹蕓正對著王琳，目睹了全過程。她的眉毛就皺了起來。

    “你是不是哪得罪她了？”她問杜綃。

    杜綃微征，說：“沒有啊。怎么了？”

    曹蕓忍了一下，但她脾氣素來如此，何況她還懷著孕，終究是憋不住，說：“我看著她是故意撞上來的?！?/br>
    杜綃就微懵，她想說她跟王琳沒過節(jié)，腦中卻突然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王琳用那種不太友好的眼神看她，好像也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是……在jacky跟她打過交道之后。

    而jacky，上周已經(jīng)被杜綃隱約察覺了他似乎……有追求她的意思。說追求可能有點過，但至少，jacky對她跟對別人不太一樣是真的。

    而jacky跟王琳之間……杜綃忽然想明白了這里面的彎彎繞繞，不由得哭笑不得。

    分明是個有夫之婦啊，居然……跑來跟她爭風(fēng)吃醋！她這是躺的什么槍！

    “別擦了，趕緊去廁所用水把這塊弄一弄，再用干手機(jī)吹一下。”王梓桐給她遞紙，“要不然咖啡漬上了，你這件衣服可就完了?！?/br>
    “噢，那趕緊的。”杜綃一邊脫著小西裝外套，一邊跑出去了。

    曹蕓和王梓桐就端著杯子回了座位。

    “你說……”王梓桐拉著椅子滑到曹蕓旁邊，“綃綃她哥……真能把錢給她嗎？”

    “應(yīng)該能……吧？”曹蕓猶疑道，“要不給就直接不說不就得了，綃綃那脾氣也不可能主動找她哥要錢，既然都說了，應(yīng)該就會給吧？”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

    哥哥想給，爸媽同意，嫂子呢？

    這可真不是個愉快的話題。

    “哎，其實我一直都沒搞明白?！蓖蹊魍﹩枺熬徒嫿嬎缱约菏掷镉袃砂偃f，爸媽手里有幾十，她嫂子也得有點錢吧。就算她娘家家庭狀況不好，她自己怎么也得有點積蓄，拿出來湊一湊，也不是就完全買不起啊，還是有地方能買的起的啊?！?/br>
    曹蕓本來已經(jīng)把椅子轉(zhuǎn)過去了，她又轉(zhuǎn)回來了。

    “買的起？哪兒??？回龍觀？上地？東五環(huán)？”曹蕓嘆道，“杜綃她們家可是老北京?！?/br>
    王梓桐不懂：“那又怎么了？”

    “你不懂的。”曹蕓給她解釋，“就北京過去這三十年里，真正的老北京早就分化了，一大群老北京都給拆遷到你說的這些地方去了?；佚堄^、石景山、門頭溝、馬駒橋，東五環(huán)都算是好的?？啥沤嬎齻兗夷?，她們家從前老房子在建國門！拆遷之后在勁松買了房，可以說是非常英明了。”

    “她們家就一直都是呆在市中心城區(qū)的，扎根扎得特別深。像她們家這樣一直留在城區(qū)的老北京，你讓他去邊緣地帶，她受不了的。根本接受不了?！?/br>
    “你也別說買城區(qū)的老破小。她們就是從老破小里出來的，升級住進(jìn)了商品房，你想讓他們再住回老破小里面去？別想！這是社會階層的降級！跟親戚朋友跟前都抬不起頭來?！?/br>
    王梓桐目瞪口呆。對于像她這樣從外地來北京的人來說，這種邏輯根本無法理解。

    但是曹蕓就能理解。

    “你也別拿我們家跟他們家比。杜綃家才是真正老北京，我們家是京郊農(nóng)民?！辈苁|自嘲，“我們家以前就住在現(xiàn)在北四環(huán)那塊。就因為是農(nóng)民，所以院子大房子多，一拆遷，發(fā)達(dá)了。我爸媽就樂意住在遠(yuǎn)郊區(qū)，圖的就是有院子有地。你讓他們住城區(qū)他們還不樂意呢。所以人跟人，完全不一樣，是沒法類比的。杜綃他們家現(xiàn)在就是……上不去下不來的，卡在中間晃蕩，最難受。”

    王梓桐就微嘆，說：“杜綃以后怎么樣，就看那男孩或者他爹媽能拿出來多少錢了。他的收入，每月扛兩三萬月供應(yīng)該沒問題。就看兩家人坐一起能不能湊出個首付來了?！?/br>
    而杜綃在洗手間里用洗手液把衣服上被咖啡濺到的地方洗了洗，正用干手機(jī)吹干衣服呢。

    干手機(jī)轟轟的吹著，杜綃卻走神了。

    孩子該怨恨父母嗎？

    這父母把孩子撫養(yǎng)長大到成人，該盡的義務(wù)早就盡完了啊。

    杜綃從小都從來沒過問過家里關(guān)于錢的事，她還記得她工作第一個月，領(lǐng)到第一份薪水時，歡天喜地的要交給mama。mama說：“不要你的錢，你自己掙的夠自己花就行。長大了，也該獨立了?！?/br>
    那時候她和mama都認(rèn)為，雖然不用她往家里交錢，但像她這樣自己花自己的工資，不再跟父母伸手要錢了，就已經(jīng)是“獨立”了。

    也沒有什么她“該得的”錢或者什么。遺產(chǎn)才是孩子該得的，該平分的，財產(chǎn)是父母的，父母還活著的時候想怎么分配，是他們的權(quán)利和自由。

    這些道理，網(wǎng)上經(jīng)常有人說。杜綃?？匆姡苊靼?，很理解，也認(rèn)同。

    但杜綃轉(zhuǎn)頭抬眸，就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

    真的……不怨嗎？

    她移開了視線，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看。

    怕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不想看的東西。

    黃總在中午的時候看見了石天進(jìn)了hr總監(jiān)的辦公室。他不動神色的悄悄注意了一下，石天過了半個小時才出來。hr總監(jiān)送他到門口的時候，臉上帶著放松的笑，還拍了拍他的肩膀。

    黃總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下午hr總監(jiān)去他辦公室談事情，黃總什么都沒提，hr總監(jiān)卻笑著說：“對了，中午小石去辦公室找我，您猜他找我干嘛？”

    黃總挑挑眉，露出了感興趣的神情。

    hr總監(jiān)哈哈大笑說：“他明天要去見女朋友父母了，毛腳女婿上門不知道該準(zhǔn)備些什么，覺得我是全公司年紀(jì)最大的，跑來向我取經(jīng)哈哈哈哈……”

    這倒是在黃總意料之外，他聽了也不禁莞爾。

    “那就等下周再跟他談吧?！彼f。

    第80章

    在王府井上班的一個好處是, 這里是繁華商業(yè)區(qū), 想買什么都不用跑遠(yuǎn)。

    煙酒茶葉這些標(biāo)配就不用說了, 石天拖著杜綃去了同仁堂, 買了好幾盒杜綃不認(rèn)識的東西。

    “這是什么呀？”杜綃問。

    “石斛?！笔煺f，“補養(yǎng)品?！?/br>
    相對于南方人，北方人吃這些東西的還是少。配個古香古色的大木禮盒，拎在手里老沉, 其實一盒里就那么一點點。杜綃看了看價格, 很吃驚：“這么貴？”

    “這東西就這價格?！笔煺f。

    這也就是太突然了, 來不及, 石天想, 回頭讓他老爸給他發(fā)兩斤石斛過來。

    這東西是按克賣的。

    杜綃還想說什么，石天已經(jīng)拉著她大走朝別處走了。

    “走走走, 還得買別的呢！”

    石天已經(jīng)知道杜錦在杜家說話是相當(dāng)有分量，對這么一個重要人物, 他特意請教了公司的hr總監(jiān)。這位老大哥跟他說, 想打動這種有孩子的人，主攻孩子就可以了。

    石天一經(jīng)點撥, 立刻開竅。他非要給小斌斌買一臺兩萬多的嬰兒車。

    這個價格杜綃是真的接受不了了。

    “這個太貴了?！彼醋∧桥_車, 阻止石天, “而且斌斌已經(jīng)有一臺嬰兒車了?！?/br>
    “你沒聽剛才導(dǎo)購說嗎？這個是大嬰兒用的，能用到好幾歲呢。”石天說, “她說這個是德國進(jìn)口的, 質(zhì)量特別好?！?/br>
    這樣的價格, 質(zhì)量要敢不好，消費者會砸店吧。

    “那也太貴了！”杜綃本來想著讓石天買些煙酒茶葉什么的就可以了的。他剛才同仁堂買那些沒聽說過的保健藥材就已經(jīng)花了不少錢了，再買這么一臺車，實在是超出她預(yù)期的預(yù)算太多了！這讓杜綃心理壓力太大。

    “那肯定得買個貴的啊?！笔炖硭?dāng)然的說，“你家已經(jīng)有一臺小嬰兒用的了，我送禮送個比已有的便宜，那怎么送得出手？”

    “可是……那你買個便宜點的！”杜綃有點著急，“我們家現(xiàn)在那個……好像是五千多，也是進(jìn)口的，已經(jīng)很好了。你買個稍微貴一點的就可以了。”

    “既然肯定要花錢，那就花到位。”石天說，“貴那么一點點有什么意義呢。再說了，我作為你男朋友，第一次去你們家拜訪，多重要啊，這個錢我都舍不得花，你們家人覺得我不重視你怎么辦？”

    “乖~”石天俯身啄了一下杜綃的唇說，“你別管了?！?/br>
    石天這種愿意為了她而花錢的態(tài)度，杜綃不是不感動。但是這一刻，她真的感到很無力。

    兩萬塊，對杜綃來說真的是很多錢了。她從前沒這么在乎錢，但離開家之后，真的體會到了錢的重要性。她更明白該為以后的生活做積累。

    石天雖然掙得很多，可他也真的就像曹蕓和王梓桐分析得那樣——花得也很多。他的日常消費就已經(jīng)很高了，他還要養(yǎng)車、租房子。動不動就給她發(fā)“520”和“1314”的紅包。杜綃都不敢去算他一個月到底花多少錢。

    她以前沒在意過這些事。石天自己掙錢自己花，能掙能花，是他的本事。

    但石天明天就要去她家登門拜訪了，他們就要經(jīng)歷“見家長”這一關(guān)了，在杜綃的理解中，一對戀人過了這一關(guān)，他們的關(guān)系便又朝前發(fā)展了一步。那么杜綃不管以前怎么抗拒，怎么刻意忽略，到了這時候都不由得她不去想“以后”了。

    一旦開始想“以后”，石天太能花錢這件事，就給杜綃帶來了心理壓力。曹蕓和王梓桐對他的那些分析和評價，便似乎看起來愈來愈正確。

    杜綃的心里，沒有多少男朋友即將見家長的喜悅，反而沉甸甸的。

    石天跟在杜綃的交往中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杜綃其實很喜歡別人哄她，把她當(dāng)孩子寵。她不喜歡cao心，不喜歡多想。通常他只要祭出摸頭殺，對她說“乖，你不用管”，她就會乖乖的聽他的安排了。

    但今天杜綃卻目光怔然，反應(yīng)不同于平時。石天微感奇怪，問：“怎么了？”

    杜綃把心底那些澀然和迷茫強(qiáng)壓下去，想了想，對石天說：“這個真的貴過頭了，我哥要是知道了價格，一定會想辦法等價回禮的?！?/br>
    石天先前一腦門熱氣，只想著第一次登門拜訪，要盡他所能的向杜綃的家人表達(dá)他對杜綃的重視和誠意。在他看來，這種表達(dá)最好的方式就是花錢。

    沒毛病。

    男人若是愛一個女人，就會心甘情愿的為她花錢。你要是遇到一個男人就是不愿意為你花錢，他就算是有一萬條合情合理的理由，也只是為了掩蓋不夠愛你這個真相。

    但杜綃這么一說，石天的腦子就冷靜了一下，終于考慮到了經(jīng)濟(jì)水平和消費水平差異的問題。他熟識的人家里，買這些東西，肯定都是要買萬把塊錢純進(jìn)口的高檔貨。這價格在他看來其實是很平常的。

    但如果這會給杜綃家人造成困擾的話，那反而不美了。

    石天斟酌了一下，說：“那……買那臺一萬二的吧?！?/br>
    杜綃無力吐槽。一萬二……也很貴啊。普通的嬰兒車一千塊以內(nèi)都可以搞定的，一到三千就都已經(jīng)算是還不錯的了。

    小斌斌現(xiàn)在躺的那臺車也是進(jìn)口的，五千多。當(dāng)初杜綃mama還跟杜綃念叨過，覺得有點貴。但一分錢一分貨，推出去和別人家的一對比，還是真的能看出好在哪里的。何況這還是給自己孫子用的，杜mama就只說過那么一次，也就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