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樹影幢幢。夜風吹來，在空谷中回旋，傳來陣陣詭異的聲響。從上往下看，一整片的綠色螢蟲上下飛舞著，如同夜空中的星星點點，又似乎近得伸手就可以抓到……

    這里是涂山，傳說中九尾狐以及眾多狐族的故鄉(xiāng)。

    而此時，那只高大俊美的白狐立于斷崖之上，姿態(tài)高貴卓然，而它身后的九條尾巴在月色之下也很是顯眼。

    突然，白狐猛地一個躍身，往那山谷之下跳去，姿勢矯健，動作優(yōu)美，九條尾巴高高翹起，猶如雪白的大傘……

    近乎百米的高度，白狐最后卻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平坦的石頭上。而在落地的同時，它的身形發(fā)生了變化，四肢抽長，毛發(fā)漸漸消失，五官逐漸清晰……最后變成了一個身形頎長，容貌俊秀的青年——正是古月華。他站直身體，手一伸，原本光裸的身體便覆上了一整套人類的服飾，只是那頭發(fā)仍然維持著雪白的發(fā)色。

    這個時候，四面八方傳來狐貍興奮的叫聲，只是一瞬間，竟然就有幾百只狐貍圍了過來，有青灰色的，有黑色的，也有紅色的……

    古月華蹲下身，輕撫著正蹭著自己的幾只小狐貍，被他撫摸的小狐貍發(fā)出舒服的咕嚕聲，其他小狐貍擠得更歡了。

    古月華嘴角上揚，露出寵溺溫柔的笑容。

    不管是幼狐還是成年的狐貍，都對他露出崇敬和信賴的表情，因為，他就是他們的王。

    “還以為王留戀人間的生活，不會回來了?！彪m然語氣中帶著諷刺，聲音卻是慈愛的。

    古月華站起身，看向在兩個提著燈籠的美艷少女身后的紅發(fā)老婆婆，“婆婆，我回來了?！?/br>
    老婆婆點頭，對旁邊的少女說：“去為王準備吃食，送到洞府里來。”

    “是。”

    幾只成年狐貍在地上一滾，化身為人，跟著去張羅了。

    其余的狐貍都亦步亦趨地跟著古月華，直到來到洞府門口，乖乖守在外面，并不敢打擾古月華和老婆婆兩個說話。

    那洞府外面看來其貌不揚，實則里面華美如水晶宮殿，翡翠瑪瑙，寶石珊瑚，金銀珍珠無數，卻都不過充作擺件而已。對于妖族來說，這些東西的價值只在于它們美麗的外表。

    “王突然回來，肯定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吧?！崩掀牌旁阡佒\緞的水晶圈椅上坐下，一旁服侍的少女上前奉上了盛放在白玉瓶里的美酒。

    古月華擺擺手，那少女點頭，轉身離開了，并把門給關上了。

    “婆婆，我確實是有些事想要問你?！惫旁氯A也不拐彎抹角了。

    “我就知道，”老婆婆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你想問什么就問吧。”

    “這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古月華道：“那時我還沒有成年，很多東西也都是婆婆告訴我的?！?/br>
    “什么事？”聽到古月華提起那么久遠的事，老婆婆放下了酒杯，看著他。

    “大概在一千九百年前，具體時日我也記不清了，是關于一只紫麒麟的。”

    “紫麒麟？”

    “對，是婆婆告訴我的，那只紫麒麟觸犯天規(guī)，受天罰被封在了深海之中……”古月華望著她：“那只紫麒麟是犯了什么天規(guī)？”

    老婆婆略一思索，道：“原來是這件事。那只紫麒麟原是西王母座下神獸，他行事囂張放肆，原本就得罪了很多人。西王母有一件自得的乾坤寶鏡，是因一局棋從準提道人那里贏來的。紫麒麟仗著西王母對其的看重，偷來那乾坤寶鏡來玩，不想竟把那乾坤寶鏡打破了……”

    “就因為這個？”

    “后面還有。那紫麒麟知道不好，害怕西王母責罰，偷偷去四值功曹的宮殿逆轉時輪，想要挽回，不想被值日神發(fā)現，爭執(zhí)之下，他失手打死了值日神，他想要瞞天過海，卻一錯再錯，此事被告發(fā)到西王母處，西王母大發(fā)雷霆，又有先前被他欺凌的仙人推波助瀾，這才有了后面的天罰，他被封在深海不說，還日日遭受千刃之苦，罰期便是一萬年?！?/br>
    “那就是他咎由自取了……”古月華沉吟：“可是我記得，你那時和我說起的時候提到了龍……這又是怎么回事？”

    老婆婆點頭：“你道那告發(fā)他的人是誰，便是一個新晉的龍神?！?/br>
    “龍神？”

    “天庭的那些家伙一向自掃門前雪，不管閑事，為何這新晉的龍神卻要趟這趟渾水呢？”古月華怪道。

    “這所有的事都是有因緣的。說起這新晉龍神身上也有不少故事呢。”

    “婆婆請說?！?/br>
    老婆婆見古月華認真的模樣，悠悠地喝了口酒，才緩緩開口：“這新晉龍神，雖然身上流著的是純正的龍族之血，可是其父卻參與上一次天庭之亂，失敗之后被斬首于斬龍臺，其母被剝去仙籍，鎖于碧霄山青云潭，那小龍神出生便是罪龍之子，隨其母身陷囹圄，后龍母折亡，他變成孤兒，天庭的人也對其不管不問，任其生死。”

    “那他后來怎么成為龍神的？”

    “他成為龍神是因為他被準提道人點化，又助天庭剿滅魔界反賊。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故事版本?！崩掀牌耪f：“只是，這其中經歷了多少曲折，又有多少人攙和進去就不得而知了。至于龍神與紫麒麟結怨，廣為傳播的版本是紫麒麟殺死了龍神的愛人，那龍神雖然成了仙，凡塵幾乎忘卻，可是唯有報仇一事記在心中，紫麒麟受萬年天罰之事龍神其中出了不少力就不得而知了?！?/br>
    “竟然還有這么許多事……”古月華擰眉思索，想起了什么，問道：“婆婆，那龍神叫什么名字？”

    “肇，肇始的肇。”

    第95章 紅魚村

    “紅魚村？”挽著袖子和褲腿的中年男人連連搖頭：“小伙子，不行啊，紅魚村在芽兒島上，芽兒島位置很偏的，那邊暗礁也多，這幾天又剛好是霧天，不好去啊……”

    清歡直接從自己的包里抽出幾張現鈔：“這些夠嗎？”

    那船老大平時就算旅游季節(jié)一天接個旅游團什么的也就只能賺這么些錢，見此當然心動了：“那好，不過我送你上島，但是回來的時候……”

    “你只要負責送我去就好。”

    “好好?！敝心昴腥嗣Σ坏c頭。

    清歡剛剛一只腳踏上船——

    “等等，也順便搭我一程?！?/br>
    熟悉的聲音……

    清歡轉過身，看到來人的時候，驚訝地皺眉：“你怎么在這里？”

    龍肇微微一笑：“別忘了，我們之間的聯(lián)系，想要找到你很容易。”

    “……”清歡頓了下：“我有事情要做，難道我連個人自由都沒有嗎？”

    “有?！饼堈匾哺洗骸安贿^我也要去?！?/br>
    “……”

    中年男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那到底是……”

    龍肇爽快地拿出錢交給他：“這些夠了嗎？”

    中年男人一看——比清歡給的還要多——這么一趟就比自己之前半個月賺的還要多……

    “夠了夠了?！彼膊皇秦澋脽o厭的人，一下子收到這么高的酬勞，他反而有些愧意。

    開船了。這艘船并不大，中年男人在前面的駕駛座開船，船上的位置很小，如果兩個人的話，必須是面對面坐著——清歡倒沒有進船，而是在船艙外看風景——當然，更多的是不想和龍肇呆在一個那么小的空間里。

    龍肇走出船艙，見清歡正倚著欄桿發(fā)呆——平時就清冷的臉龐此時顯得更加疏離冷淡。這個人類長得確實好看，而且，很有意思——他是那么多年來第一個自己想要留住的人。第一次遇到的時候正是他被妖邪算計受傷的時候，那時的意識并不清楚，可是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了他——現在看來，即使是意識不清楚的時候，自己的眼光也不錯。

    “在想什么？”龍肇站在清歡身后。

    清歡扭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沒有什么起伏：“沒什么?！?/br>
    “說謊。”

    清歡抿了抿唇，道：“我在想，為什么你那么厚臉皮，一定要跟著我?！?/br>
    龍肇定定地看著清歡的側臉，過了會兒道：“我喜歡你生氣的樣子?！?/br>
    清歡很不喜歡這種調戲的語氣，他皺了皺眉，不再說話。

    龍肇和他并肩站著，手搭在欄桿上：“神的世界其實很無聊。”

    他在和我說話？清歡心下莫名。

    龍肇目視前方：“無欲無求，清心寡欲，高高在上，他們鄙視那些被渾身欲望的妖魔，事實上，他們只是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想要什么……或許一開始他們也有欲望，但是他們的時間漫無止境，已經擁有了太多的東西，所以也就不再需要欲望……”

    他們？難道你不是嗎？

    龍肇繼續(xù)道：“作為神，他們可以輕你還是而易舉得到很多東西，可是偏偏不能擁有感情……”

    “為什么？”清歡終于忍不住開口。

    “因為他們的血太冷，溫暖自己都不夠，怎么分給別人？所以，他們注定一個人享受無盡的生命?！?/br>
    “既然那么不好，為什么要當神呢？”

    龍肇的目光變得飄忽起來：“我也忘記了，當初為什么要當神呢……或許，不當神會更快樂一點，或許，也不會太無聊了吧……”

    清歡看著他，心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你就是因為太無聊所以拿我當樂子吧？”

    龍肇慢慢轉過頭來，凝視著清歡：“你不一樣。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清歡挑眉：“第一次？渾身浴血化龍的那次？”

    龍肇微微一笑：“是我清醒時的第一次?！?/br>
    “哪一次？”

    “你應該不知道的……”龍肇道：“我沉睡醒來以后，追蹤到你的氣息，到了英國的倫敦，在那里，見到了你?！?/br>
    “倫敦……”清歡想起了吸血鬼mary說過的，曾經喝過和自己相似的血，這個人就是……

    “我看到你的時候，你在一個孤兒院里和一群小孩子玩?！饼堈鼗貞浧鹉菚r的情景：“你穿著白色的襯衫和藍色格子的背帶褲，坐在草坪上被一群小孩子圍著，你把糖果點心分給他們，還陪他們玩積木……”

    清歡想起了一些事——他之所以會去那個孤兒院，是因為那個孤兒院的名字竟然是和他的名字一樣的的。他覺得很有緣，就進去了，他在倫敦的那段時間，倒是經常去那里。

    “那為什么……”清歡看著他：“那個時候你不現身？”

    “我想要多觀察你一段時間，然后找個身份接近你……可是沒想到后來事情有變，我只好返回天宮，再下來人間已經過了幾十載了?！饼堈赝鍤g說：“再見到你的時候，我更加肯定了你就是最適合和我在一起的人?！?/br>
    “那是你覺得?！鼻鍤g別過臉：“我并沒有想要跟你在一起?！?/br>
    “那你想要和誰在一起？”龍肇的眼神發(fā)冷：“那個人不人麒麟不麒麟的小鬼？”

    清歡也沉下臉：“我和鐘黎不是你想的那樣?！?/br>
    “那是什么樣？”龍肇狹長的眼眸閃著犀利的光芒：“你敢說你這趟不是為了他？難道你不知道自己可能遇到危險嗎？”

    “我沒必要向你解釋。”清歡就知道，他們兩個根本不可能好好說話。

    這次談話又是不歡而散。

    隨著船往海中央開去，霧氣也越來越大，幾乎看不清海面了。

    突然船身晃了晃，正在發(fā)呆的清歡一個沒注意，身體也跟著晃了下，倒是在他旁邊的龍肇及時扶住了他。清歡靠在龍肇的懷里，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有些尷尬地推開他——這才剛起給過臉色看呢……

    龍肇見他往船艙里走，一把拉住他的手：“我承認，我是嫉妒了?！?/br>
    嫉妒……

    清歡聽了沒來由地一陣耳熱。

    “我嫉妒那些跟你那么親近你卻不排斥的人，你對他們笑，和他們鬧，我很嫉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