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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蘅園外的燈下站著幾個丫鬟，正撥弄地上放的東西，秦婠走到近處才見著是個火盆，里頭放滿艾草。蟬枝見著她馬上欣喜地喚了聲“夫人”，一邊又命小丫鬟點火盆，只道：“夫人，跨過火盆，去去晦氣?！?/br>
    秦婠笑了笑，腳尖一點，跳過火盆，剛在地上落穩(wěn)，立刻就有冰涼的水潑到身上，竟是青紋拿著把柚葉沾水潑她。她甩甩頭，把發(fā)間沾的水珠甩落，道：“夠了夠了，可以了。”

    秋璃與奉嫂聽到聲音從里面出來，奉嫂挽著袖，秋璃哽咽地沖過來，圍著秦婠。

    “夫人，你可算回來了！”秋璃抹著淚。

    秦婠捏了下她的鼻尖：“早上沒哭夠？夫人我回來了，你是要笑的?！闭f話間，她被簇擁著進屋，屋里已經(jīng)擺了整桌菜，都是她素日愛吃的，顯是丫鬟們的心意，雖說她在娘家憶用過飯，但此時也不想拂了她們心意，便在桌邊坐定，由著她們服侍自己褪去外裳，解下發(fā)髻，斟酒布菜，好不愜意。

    外頭再怎么詭譎危險，回到這里總還是安心的。

    只是可惜，謝皎不在了。

    北安叔叔說，她去了另一個地方，不會再回來了。

    從謝皎來的第一天起，秦婠就知道，她是要離開的，只是不曾想過，她們間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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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飲罷兩盅酒，吃過幾口菜，秦婠酒足飯飽，捧著消食茶打了個小飽嗝，看著滿屋人收拾桌面，秋璃過來提醒她時間不早，該歇息了，她方將茶放下，起身，收了笑臉。

    “蟬枝?！彼凶∠s枝，“你帶上咱們的人，叫上崔乙，把那天夜里守西角門的婆子、嫂子身邊的夢芝都綁了，關(guān)去黑屋，當(dāng)時在附近值夜的丫鬟婆子也都抓了。與黃mama過往密從的人，也都給我拿來。”

    “青紋，蟬枝出去后，你把蘅園落鎖，誰來我都不見，就說我已睡下?！?/br>
    “秋璃，你跟我進來，我有話問你?！?/br>
    眾人的動作都是一頓，回頭看她。

    她已一掃先前溫柔甜美的模樣，眼中醞釀著暴風(fēng)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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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火搖曳，照著秦婠沉冷的臉。更鼓敲過一響，夜已深，秦婠沒有睡意。

    黃氏死得很是時候，她一死，這條線索就算徹底斷了，要想挖出她身后藏的那人，又要另找法子，但這也恰好證明她的猜測，黃氏背后確實還藏著一個人。這個人不止要殺黃氏滅口，還要置她死地，是因為她已查到了關(guān)鍵的線索？所以才設(shè)下這一石二鳥之計？

    而近期她在查的，除了黃氏之外，就是棲源庵的事，黃氏也是在那日見到沈從山的牌位后才被下局殺害，莫非……幕后之人果然與沈從山有關(guān)？

    會是誰？這世上和沈從山最有關(guān)系的，就是沈浩允，但他被關(guān)在棲源庵多年，而沈家這種種陰謀卻已存在很久了，應(yīng)該不會是他，但他前些日子逃走了……

    秦婠心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秋璃忐忑地站在她身邊，不知她要做什么。秦婠隔窗看著院里的人舉著火把浩浩蕩蕩地出去，把頭倚在迎枕上，問道：“我不在這幾天，府里可有異常？”

    “頭天晚上夫人失蹤，大奶奶和夢芝被發(fā)現(xiàn)暈在漱玉涇的亭子里，我們都嚇壞了，滿府地找夫人，又不敢聲張，直到第二天，外頭有消息傳來，說是夫人在黃mama家中被順天府的人帶走。老太太當(dāng)日就遣了許嬤嬤去順天府，也讓二老爺在外奔走，可惜都沒能見著你。”

    秋璃一邊回憶一邊說起這幾天的事。

    “這些我知道，你只告訴我，這幾天大奶奶有沒異常，比如與哪些人頻繁接觸？”秦婠問道。如果邱清露與人合謀，那么事發(fā)之后她必然要與那人聯(lián)系互通有無。

    “大奶奶第二日午間醒轉(zhuǎn)，見完順天府的陸大人后就沒再出去芷園，直到第三日卓大人到訪。這幾日家里很亂，夫人不在，也沒人出來主持大局，老太太又急倒，各房各院都各顧各的，誰都管不過來?！鼻锪в行﹥?nèi)疚，她不像蟬枝和謝皎那么本事，只會在起居上對秦婠盡心，別的卻是力所不逮。

    “別急，想不出來就算了，明日我再問蟬枝與其他人就是?！鼻貖ζ饋?，沒有責(zé)怪的意思。各人有各人的好處，秋璃于她而言，是唯一能完全信任的丫鬟，這一點無人可及。

    秋璃卻還是沮喪，垂著頭悶悶地，也不知想起什么，忽“啊”了聲，道：“我想起來了，那日我去尋朱管家問夫人的情況時，正好碰見夢芝。她看到我很快就走了，我順嘴問了朱管家一句，朱管家說大奶奶在等娘家送過來的信，來來去去已經(jīng)問了好幾趟?！?/br>
    秦婠蹙起眉，這節(jié)骨眼上還著急娘家的信？

    “大奶奶娘家最近有事？”

    “沒聽說呀，只是大奶奶把敏姐兒與念哥兒送去娘家小住了，可能是在等他們的信吧?！鼻锪У馈?/br>
    “送去娘家？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秦婠問道。

    “好像是……夫人出事的前一天，也就是花神節(jié)后一日吧?！鼻锪Щ貞浀馈?/br>
    秦婠思忖片刻，霍然直起身：“有沒人看到兩個孩子被送去邱家？”

    “這便不知了，要不等明日把管車馬的人叫來問問？”

    “現(xiàn)在就把人給我叫來，還有那天跟著我們?nèi)セㄉ窆?jié)，尤其是后來護送大奶奶他們回府的人，通通叫過來?！?/br>
    秦婠站起，望著窗外幽深黑暗，冷道。

    作者有話要說：　　原諒今天這章有點短小，頭疼了一天，下面的情節(jié)又很重要，勉強寫的話質(zhì)量很差，抱歉。

    第133章 陰祟

    雞鳴過數(shù)聲，天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秦婠坐在搬到廊下的錦榻上，膝上蓋著張織錦毯，頭發(fā)隨意挽了髻，一根簪子都沒戴。院里或跪或站著不少人，她連夜審人，到此時還未閉過眼。秋璃看了眼天色，捧杯熱茶給她。

    碗里熱氣迷了眼，也蒸暖酸澀眼眶，秦婠揉揉眼，聽到秋璃聲音：“夫人，天快亮了，您不歇會嗎？”

    秦婠看著滿院人，隨著審問的發(fā)展，牽涉的人越來越多，她不準(zhǔn)備給這些人反應(yīng)的機會，問出一個就逮一個，連夜就將人叫到蘅園問話，也不管那人是哪房哪院什么來頭。

    抓的人里不少二房的人，甚至有邱清露的心腹夢芝，邱清露和宋氏都來蘅園找過她，然而蘅園的門始終緊閉，哪怕院里喧聲不落，對外也只說秦婠已歇下，概不見人。

    秦婠搖著頭，身體很疲倦，但腦袋卻像被塞滿亂麻，若理不出頭緒，她睡不著。

    這一夜先審了花神節(jié)當(dāng)日隨她們出游的護衛(wèi)并一干丫鬟婆子?；ㄉ窆?jié)當(dāng)日因為兩個孩子精力旺盛，在市集中跑鬧，秦婠與三個姑娘都跟不上，只有邱清露與下人們跟了過去，后來她又被請去大理寺，故只命人看好他們，并不知道發(fā)生何事。根據(jù)當(dāng)時在場的護衛(wèi)和下人的證詞，兩個孩子被一個雜耍攤吸引了注意力，擠到人群里，邱清露與夢芝跟了進去，后面的下人被人群擠散，在街上來回找了兩次后才發(fā)現(xiàn)邱清露已經(jīng)帶著孩子回到馬車上，當(dāng)時只說孩子玩累已睡著，馬車到府后，她又與夢芝一人抱著一個下馬車，以大披風(fēng)蓋著，從走散到歸家，都沒人再見到兩個孩子，第二日一早，就傳出邱清露送兩個孩子去娘家小住的消息，為此宋氏還與她吵過一回，責(zé)她自作主張將孩子送走。

    如今看來，兩個孩子不像是去了外祖家，倒像是被人擄走。若果真如此，就能解釋為何邱清露臨陣倒戈，又或者捉拿黃氏本就是場戲，是那人授命給邱清露，讓她照做的。

    邱清露要等的所謂娘家來信，其實是擄走沈澤念和沈嘉敏的兇徒來信。

    不過她又審了捉拿黃氏那夜在角門當(dāng)值的門子，她被敲暈后是從西角門被帶出去的，角門向來有四人輪值，兩人一崗，被藥倒的是下半夜的當(dāng)值人。沈府的廚房會給守夜當(dāng)值的人準(zhǔn)備茶水點心做夜宵，那藥就被下在茶水里面。為此秦婠又將廚房的人給找了過來一一審問，把廚房的人嚇得跪地不起，指天誓地說自己沒做過。

    那吃食是晚飯時統(tǒng)一做好的，入夜就送去給守夜人，若是在廚房里就被人投藥，那上半夜的人必也會被迷倒，但暈的卻只有下半夜的人，這證明藥是在上半夜的人離開時投入的。那段時間恰逢換崗，極有可能是他們中間某個人下的藥。

    秦婠便又命將四個門子通通捆起，就這么折騰著，天已亮了。

    她顧不上歇息，修書一封命奉哥送去大理寺給卓北安，將自己調(diào)查的結(jié)果與猜測都告訴卓北安，不止是為了自己，也為了讓卓北安查案能順利些。

    ————

    天亮之后，審問暫告一段落。

    蘅園里的人被放回，部分疑點極大的，都被關(guān)入黑屋。這場風(fēng)波鬧了整整一夜，闔府人心俱惶，雖然想著秦婠回來必會大發(fā)作，但眾人沒想到她竟如此雷厲風(fēng)行，回府后竟連夜開審。

    秦婠一宿未睡，天明才躺下，渾渾噩噩地睡著，夢得亂七八糟，并不踏實。

    到了正午她睜眼，秋璃上前服侍她洗漱更衣，一邊梳發(fā)一邊道：“夫人，才剛二太太和大奶奶又來過一次?！?/br>
    “你打發(fā)走了？”秦婠挑了只簡單的簪子給她。

    “不是，是許嬤嬤把她們打發(fā)走的，說全府徹查是老太太的意思?！鼻锪扑樕圆缓?，哪怕睡了半日，也依舊沒緩過來，不由擔(dān)心，“夫人，你多歇歇吧，瞧你這氣色……”

    秦婠摸摸自己的臉，看著鏡中蒼白的自己，只道：“上點妝吧，氣色確實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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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了一夜的蘅園門終于在正午后敞開，秦婠帶著秋璃去往芷園。

    是時候要見見邱清露了。

    時近六月，兆京大熱，盛夏將至，園中百花已開至尾聲，被陽光曬得蔫了頭。秦婠還沒走到芷園，就先遇上沈從遠。沈從遠只帶著一個小廝，正滿面怒氣趕回。

    “仲父?！鼻貖氲郎嫌鲆娙耍飞硇卸Y。

    “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沈從遠面色不虞地攔在她面前，皮膚在灼熱的陽光發(fā)出一絲青色，是長年縱情酒色的虧空。

    “不知仲父尋我何事？”秦婠問道。

    “是不是你把西角門的四個門子給關(guān)起來？”沈從遠捋捋髯須，喝問道。

    秦婠往樹蔭下躲了兩步，道：“是我關(guān)的，那四人是日前黃氏一案的關(guān)鍵所在?！?/br>
    “這是外院之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怎能插手？管好后宅事務(wù)便是，快把那四人交予我，我會替你審個水落石出。”沈從遠沉下臉道。

    “不敢有勞仲父，秦婠自己的事，自己解決。況且這是侯府，侯爺不在，何分內(nèi)宅外院，秦婠身為主母，自有義務(wù)替侯爺守緊侯府?！鼻貖⒉蛔尣?，只是心中奇怪，沈從海向來不管家事，怎會為了四個門人出頭？

    “侯府？要是沒我讓著，沈浩初那免崽子能拿到爵位？連他見著我都要恭敬叫聲仲父，你算什么？在我面前拿侯夫人的架子？前些日子那幾樁舊賬都沒與你清算，你倒又耍起威風(fēng)來了？”沈從遠冷笑，髯須跟著翹起，“這才剛從牢里放回來，就把家里鬧得雞犬不寧，怎么著以為侯府是你一個人的？還是覺著有了當(dāng)狀元的哥哥腰桿便硬了？這兒可是沈府，不是你逞威風(fēng)的地方。沈浩初不在，這府里還有我，還有他兄長，怎么輪得到你作主了？快將人帶來給我！”

    “仲父，你怎么如此緊張這四人？”秦婠對他的咆哮不置一辭，略勾了笑，好奇道，“莫非你與他們之間，有些不可告人之處？”

    “放屁！”沈從遠漲紅了臉，目光一低，“外院之事本就該爺們料理，你一個女人整日拋頭露面成何體統(tǒng)，莫不是真叫外人說中，你與何寄有私？趁著浩初不在，你便為所欲為，還妄圖把持侯府？”

    “仲父！”秦婠厲聲，“秦家女子清譽，侯府臉面，望仲父慎言。若是仲父實在不信秦婠也無妨，秦婠已向卓大人去信，請卓大人親自過府審案，仲父覺得呢？”

    “……”沈從遠臉色一白，指著她的鼻尖，“你……”

    半晌吐不出話，只有碧綠的扳指折出刺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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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從遠拂袖而去，秋璃問秦婠：“夫人，你真打算請卓大人過府查案？”她想起早上秦婠才給卓北安去的信。

    秦婠嘆口氣：“北安叔叔如今病倒，我哪能在這時候勞動他過府？不過是嚇嚇仲父。這些事我先查著，待來龍去脈清楚后我再把證據(jù)一并呈給北安叔叔，這樣他能省些氣力?！?/br>
    腦中浮現(xiàn)卓北安虛弱的模樣，她哪里敢再讓他傷神？去信不過是將自己的調(diào)查情況向他說明而已。

    兩人半肩走到芷園，丫鬟將人迎進花廳，過了片刻，就有人進來，不是邱清露，卻是沈浩文。

    “你嫂子先前傷勢未痊愈，這些天又擔(dān)驚受怕，才剛吃了藥已經(jīng)睡下。”沈浩文沒讓她見邱清露，“我知道弟妹為何而來，不過那夜情況危急，丫鬟或有走眼看錯或一時記錯也未可知。夢芝是你嫂子陪嫁的丫鬟，你縱要審她，也不該如此強橫將人抓去，若有疑問，我們可當(dāng)面對質(zhì)。我雖不才，但也容不得旁人欺凌我屋中之人，還請弟妹盡早將人放回?！?/br>
    沈浩文神色冷凝，下巴上幾點胡茬透著落拓，一掃往日斯文，顯然這段時間他過得極不好，但眉眼里的堅毅倒比從前更盛了些。

    “大哥不必擔(dān)心，我不會為難夢芝的，問幾句話就會放回?！鼻貖酪姴恢袂迓?，便起身告辭，“既然嫂嫂在休養(yǎng)，那我就先回了，改日再來拜訪，請大哥代向嫂嫂問安?！?/br>
    語畢，她便帶著秋璃離去。

    沈浩文松了口氣，回身進屋。

    腳步才邁進里間，邱清露就踉蹌到他面前：“她走了？”

    “走了。”沈浩文見她一身素青里衣，臉色蒼白，滿目倉惶，不由心疼，將人攬到懷里，“清露，發(fā)生這么大的事，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他也是黃氏案發(fā)當(dāng)日才得信從書院趕回家中，一到家便只看到她昏闕在床的模樣，她醒轉(zhuǎn)后什么也沒說，是他這幾天呆在芷園察覺不對，著人去了邱家一問，才知道兩個孩子并沒送回去。

    “我……我……”邱清露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再無先前的冰冷，只是揪著他的衣襟，語不成調(diào)，“那人說不能將此事告訴任何人，若是有人知道了，就……就先把他們的手指剁了，再把耳朵割了……我……”

    “好了好了，別怕?！鄙蚝莆囊娝@懼非常，忙將人緊緊摟住，“我回來了，我會找回澤念和嘉敏?！?/br>
    “你真的可以？”邱清露抬頭，滿眼通紅。

    “我發(fā)誓?！鄙蚝莆氖萌ニ臏I水。

    “可是……可是我沒辦好那人交代的事，讓卓北安瞧出破綻，你說那人會不會因此傷害他們？秦婠好像也猜到這事了，那人會不會以為是我說的，他說不能叫人發(fā)現(xiàn)……我的孩子會不會……”她仍舊六神無主，胡思亂想地說著。

    “別想了！”沈浩文緊緊抱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