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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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婠自也忙壞。 打從那日在老太太屋里吵過一架后,秦婠再沒見過沈嘉敏,只偶爾從沈浩武那里聽到只言片語,似乎過得不太好。沈浩文和邱清露的夫妻感情仍舊不順?biāo)?,知道邱清露作主替自己抬了兩丫鬟為姨娘后,沈浩文連邱清露的院門也不進(jìn),但也沒去新納的姨娘那里,只搬進(jìn)書房,每日要么飲酒,要么尋訪同窗,夫妻感情越發(fā)淡了。 這些事,秦婠卻都管不著,每日忙得連軸轉(zhuǎn),難得有功夫歇下,想得也是沈浩初。 已經(jīng)五月了,如果他要趕回來給她賀生辰,現(xiàn)如今應(yīng)該在回兆京的路上了,然而……她已經(jīng)有很久沒收到他的信了。 在燭下把沈浩初這幾月的信一封封整理好,秦婠數(shù)了數(shù),共有八封信之多,不過四月下旬開始,他的信就斷了。 心里正有些隱約擔(dān)心,窗紗卻被一物打破。 她嚇得站起,舉燭看去,卻見地上是裹著紙團(tuán)的石頭,上面寫了幾個字。 “急事相商,速至廢園。何寄。” 作者有話要說: 哈!開始了——愉快。 愛你們喲,么么噠。 第117章 靈位 猶豫再三,秦婠還是帶著謝皎與秋璃,打著燈籠去了廢園。 廢園便是當(dāng)初她剛重生而歸時,闖進(jìn)侯府的黑衣人所逃離的荒棄院落,位于蘅園南面。何寄怎會約她半夜三更在那里相見?有何事他不能白天入府與她詳說? 她倒不擔(dān)心來人身份有假,蘅園外在伏有沈浩初留下的暗梢,能夠在不驚動暗梢的情況下潛入蘅園給她消息,那人武功必定不淺,若有二心想要進(jìn)屋行兇也不是難事,她留不留在蘅園都一樣。 燈籠隨步伐搖搖晃晃,照明腳下的路,卻也叫四周的黑暗更加幽沉。秋璃有些懼怕,緊緊依在秦婠身邊,秦婠卻也是強(qiáng)壯著膽子,只有謝皎仍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只是掌中已扣著薄刃。 一段并不遠(yuǎn)的路,她們走得頗久,廢園近在眼前,仍舊是荒草蔓延的模樣,在夜里愈發(fā)陰森荒涼。秦婠想著這趟結(jié)束,她一定要把這里重新修繕使用,要不太瘆人了。如此想著,她的腳步已踏進(jìn)廢園,沒等她走到深去,眼前倏爾有道影子掠過,秋璃“啊”地叫起,被謝皎捂緊了嘴。 “害怕?”何寄的聲音在夜色里靜得四平八穩(wěn)。 秦婠確實也被嚇了一跳,不過聽到他的聲音就漸漸安心,嘴里卻不饒人:“沒你這么嚇人的!” 要不是沈浩初交代過可以相信他,就算是何寄,這么闖入侯府她也不會放過。 “抱歉。有東西要給你看,但白天帶進(jìn)府太打眼,且府里人多眼雜,讓人瞧去聽去不好,所以才出此下策?!焙渭那溉坏?。 秦婠見他背上還背了個包袱,也不知裝了何物,看著確實頗大,想了想便朝謝皎與秋璃道:“你們到外頭守著,別讓人發(fā)現(xiàn)這里,我與何寄說兩句就回?!?/br> 謝皎與秋璃應(yīng)聲去了,秦婠這才轉(zhuǎn)頭又望何寄,他穿了件顏色極深的衣裳,夜色里也瞧不出是青是灰,束緊了腰,下面是束腿的練功褲,越發(fā)顯得瘦削冷峻像柄劍。 “你剛回來?”她問他。 “回來有兩日了,我先去見了燕王,才來找你的?!焙渭牡?。 夜露深重,吹得人發(fā)冷,她往廢屋行去,一邊問他:“你去了哪里?有什么要給我看的?” “其實當(dāng)日送你到聚合莊后,我回了棲源庵附近。棲源庵竟要舉庵搬遷,我趁著庵內(nèi)收拾家當(dāng)兵荒馬亂之機(jī)潛入了佛骨塔,在里面找到了這個?!焙渭陌寻谋成先∠?,打開后露出里面被紅綢包的東西,而是略有猶豫地看著她,“你做好心理準(zhǔn)備。” 秦婠沒什么準(zhǔn)備可做的,只越發(fā)好奇:“快打開?!?/br> 最后那塊紅綢被抽開,何寄雙手擎起一物——油亮的花梨木靈牌,上頭金漆的隸書,在昏昏的燈籠光下顯出死一般的詭異。 秦婠呼吸一滯,怎么也沒料到何寄拿出來的竟會是靈牌。她打了個激凌,手微顫地接過牌位,何寄便替她打起燈籠,讓她看清牌位上的字—— 先孝沈公諱從山府君生西蓮位,立牌人為孝子沈浩允。 “沈從山?沈浩允?”秦婠腦中立刻便浮現(xiàn)當(dāng)日在棲源庵佛骨塔前看到的少年。 瘦弱、蒼白、驚懼的少年,同時似乎又陰郁壓抑。 從字輩是沈浩初父親那一輩,而浩字輩則是沈浩初這一輩,那個不存在于族譜宗室記載的孩子,沈家真正的嫡長子,獲罪于天的孩子,名字叫沈從山? 秦婠一直以為這個人要么出生便夭折,要么被人藏在佛骨塔內(nèi),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間卻出人意料。沈從山確實已經(jīng)過世,但不是出生便夭折,應(yīng)該還活了很久,甚至于與人生下兒子。 那個人,便是沈浩允。 若按輩份算,沈浩允才是沈家的嫡長孫,但他似乎一直被關(guān)在佛骨塔里…… 一只掌搭上秦婠微顫的肩,何寄道:“秦婠,我查過了,那座塔不是用來收藏什么舍利子,那塔下是陵墓,埋的就是沈從山?!?/br> “……”秦婠覺得自己的腦袋不夠用了,手里的靈牌重如沉鉛,對于未知與鬼神巫蠱之事的畏懼讓她身體一陣陣地發(fā)冷。 如果塔下是陵墓,那豈非意味著沈浩允這么久以來都住在墓里?沈從山是個畸兒,不能為外人所知,沈家既然不肯承認(rèn)他的存在,必然不會讓他現(xiàn)世,所以他定然從小到大也被關(guān)著,又是如何與女人生下兒子?沈浩允雙手六指、神態(tài)有異,他應(yīng)該遺傳了父親的某些問題,所以也被關(guān)在塔里,才要服用羚角丸,可他的生母是誰?這樁秘事又與府里發(fā)生的種種陰謀,亦或是上輩子沈浩初之死及沈家大火有何關(guān)聯(lián)?另外……此事和江南王有沒關(guān)系? 所有的問題,隨著一個謎題的解開而變得更加復(fù)雜。 羚角丸? 她忽想起,每年去棲源庵禮佛的都是三房林氏,老太太的羚角丸,也是交給她的,她還是慶喜莊的人,那是最接近棲源庵的莊子……莫非……可她分明是三房的媳婦。 老太太又為何要日夜監(jiān)視著她,就連分府也要大房供養(yǎng)著林氏?不對,那應(yīng)該不是供養(yǎng),而是換個人繼續(xù)監(jiān)視她…… 為什么? 從上輩子到這輩子所有的問題,突然間涌進(jìn)她腦中,她像是摸到了某些模糊的脈絡(luò),可仍舊不夠,她不斷地去想,去分析,腦袋變得發(fā)脹。 “秦婠?”何寄見她不對,忙將靈牌從她手上奪回。 秦婠雙手抱住頭,額上沁出汗珠,她無法扼制自己的想法,像魔怔了一般。何寄忙把靈牌背到背后,雙手按住她的肩頭,低沉喝道:“秦婠,夠了,別再想了!” 那聲音像悶雷,敲打在心頭,秦婠腦中種種畫面被聲音打散,她急促喘息著,聲音虛弱:“我沒事。你把這個靈牌交給我吧,沈家的事我來負(fù)責(zé)。江南王的事,交給你了?!?/br> 何寄心頭緊縮——沈家的事她來負(fù)責(zé)?可她不姓沈,姓沈的人原來是他。 “你打算怎么做?”他問她。 “有一個人,肯定知道所有的事,問她再恰當(dāng)不過,給我?guī)滋鞎r間準(zhǔn)備。”秦婠道。 何寄很快就明白她說的是誰:“你想找沈老太太?”他的祖母,沈邱氏。 秦婠點頭,眼眸抬起,忽問他:“何寄哥哥,你對沈家很熟?” 何寄避開了她的眼:“侯爺提過許多?!毙睦锊恢蝸淼膽忠?,非關(guān)生死,只是怕她知曉真相。 “是嗎?侯爺連廢園是進(jìn)出沈府的疏漏之地,都告訴你了?” 秦婠目光逼人——她記得,當(dāng)初那個黑衣人也是從此地逃出沈府,而那個人正是打碎沈浩初所飲之湯,提醒他們有人在沈浩初的飲食內(nèi)下毒之人。 他對沈家的事,比如今的沈浩初還要清楚…… ———— 五月初,名動兆京的和安公主曹星河終于要回掖城。離京之時,皇帝賜了許多和親之禮,絲綢茶葉瓷器金銀……抬禮的隊伍浩浩蕩蕩排在城外。燕王一身戎甲坐在四蹄踏雪的通黑駿馬背上,遙望盛裝而來的曹星河。 秦婠到城外送她,熾熱的陽光烤得她額間汗珠直落,熱風(fēng)卷起她的斗篷在半空獵獵而飛,沙塵撲面,迷了眼眸,驚艷絕綸的身影被淚水沖得模糊,旁邊有人遞來一方帕子,是難得溫柔的謝皎。 “吁——” 馬蹄急剎的聲音響過,年輕的南召小郡王在曹星河登上輦輿時策馬停在城墻之下。曹星河聞言轉(zhuǎn)頭,遠(yuǎn)遠(yuǎn)見到霍談,揚(yáng)唇一笑,仍舊是初見是肆意飛揚(yáng)的灑脫?;粽劥舸艨此?,身上衣裳有些發(fā)皺,濃重的酒味被風(fēng)吹散,也不知是日頭太燙還是風(fēng)迷了眼,他的眼眶漸漸起了紅絲,卷著滿腹心思,卻是肝腸寸斷,連一個“留”字,都難以吐出。 曹星河又回頭望了眼兆京,向人群里的秦婠的揮手告別。 秦婠那滴淚,暈濕了謝皎的帕子。 塵土滾起,車隊漸遠(yuǎn)…… 驚艷了兆京整個春秋的曹星河,終于回了屬于她的西北。聽說那日,南召小郡王在酒肆里喝得酩酊大醉,清醒后便進(jìn)了燕王軍中,從此絕了荒唐歲月。 ———— 送別曹星河后,秦婠全心埋進(jìn)沈府事務(wù)中,一邊又暗暗著手調(diào)查林氏。心靜不下時,她便會躲在沈浩初的書房里,像從前那樣謄抄他的小注,看他看過的書。 五月天已初熱,要換夏裳,剛巧又遇沈芳齡大婚,秦婠便命采買一批新料給府里的丫鬟小廝們都做兩身新夏衣,這日新作的夏衣送來,蟬枝打發(fā)人過來請秦婠去驗看。 秦婠帶著秋璃過去,走到半道上正好遇見從外頭回來的謝皎。 “夫人,雁歌想見您?!敝x皎按她所言接近老太太屋里的雁歌,此時回來復(fù)命。 秦婠沉吟片刻,吩咐秋璃:“你去蟬枝那邊傳個話,就說這批衣裳她看著就成,我就不親自過目了?!?/br> 下人的衣裳,也沒必要她親自掌眼,現(xiàn)下既然沒空,便罷了。 秋璃應(yīng)聲而去。秦婠便和謝皎邊說邊往蘅園去,正午的日頭毒辣,二人皆避在樹蔭里走著。一個轉(zhuǎn)彎,就見雁歌揪著帕子滿面懼色地站在樹下,看到秦婠過來,當(dāng)即跪下。 “夫人饒命!” “有話起來再說?!鼻貖沽藗€眼色。 謝皎上前要扶雁歌,雁歌卻不肯起來,反紅了眼眶道:“是奴婢豬油蒙了心,被二老爺威脅犯下大錯,夫人求您饒奴婢一回吧?!?/br> “威脅?”秦婠覺得這個詞用得妙,難道不是他們有勾結(jié)? “你從老太太屋里盜走的物件,我已尋到大半。你若想保全自己,還是先將此事老老實實與我道來吧。”她冷道。 “我說……我說……”雁歌連眼淚也不敢擦,跪在地上直點頭,開始一五一十地交代。 這番話說了約半柱香時間,秦婠正聽得面色冷凝之刻,忽聞外面有人尖叫。 “不好了,念哥兒落水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下個月去玩,我能在去玩前完結(jié)嗎? 第118章 溺水 秦婠帶著謝皎匆匆往芷園走去。 她發(fā)現(xiàn)得晚,到流香池時沈澤念已被人救起送回芷園,聽下人說是沈浩武恰巧經(jīng)過才將人救起的,否則當(dāng)時流香池附近并無他人,沈澤念落水后無人可救,只有死路一路,也算是命大。 整個沈府都因為沈澤念落水之事而陷入驚惶不安,芷園內(nèi)外還是一鍋亂粥,丫鬟婆子們進(jìn)進(jìn)出出,面色焦灼,也顧不上與秦婠行禮打招呼。一個小丫頭匆匆出來,迎面撞上秦婠,被謝皎攔下。 “夫……夫人?!蹦切⊙绢^看到秦婠愣了愣,一腦門子的汗。 “念哥兒怎樣了?”秦婠先問她。 “剛剛……醒過來……如今又暈過去了。”小丫頭被她氣勢懾住,慌張答了句,又回望院子一眼,道,“夫人,奴婢趕著去請大爺過來……” “去吧?!鼻貖]手讓她離開,聽到沈澤念醒來她心中稍松。此事起得奇怪,叫人措手不及,她總有些不安。 小丫頭似乎欲言又止,咬咬唇,飛跑離開。秦婠帶著謝皎步入芷園,剛想再找個丫鬟問情問,卻見廊下院中頂著大太陽跪著好些人,看著像是沈澤念身邊跟著服侍的丫鬟婆子,不過只有當(dāng)前跪的那人被五花大綁著,瞧那身衣裳打扮——秋香色的半臂,腦后抓的小髻斜簪了支細(xì)細(xì)的赤金簪,不是秋璃還是何人? 秦婠著實一驚,急步進(jìn)院,只是還未及發(fā)問,便見芷園屋子的紗簾被人用力撩開,一道人影沖到秋璃身前,揚(yáng)手就是“啪啪”兩下耳刮子,打得秋璃面歪臉斜,她又抬起一腳踹在秋璃肩頭,將人踢到地上,還要打她。 “住手!”秦婠兩步上前,怒道,“嬸娘,到底我這丫鬟做了何事,要勞您如此大動干戈親自出手教訓(xùn)她?” 秋璃見到她“嗚嗚”兩聲,從地上掙扎而起,秦婠這才見她已被人拿布堵了嘴,雙頰高高腫起,唇已破皮,嘴角掛著血,眼里掛滿淚。依稀間秦婠仿佛看見上輩子跪在雪地里的小丫鬟,生生被凍到身體僵硬,尸骨都掰不直。這輩子,她加倍對秋璃好,自重生以來,她連幾句重話都沒舍得對秋璃彈過,安心將她當(dāng)妹子養(yǎng)著,等年紀(jì)到了便給她尋個好人家,不想今日卻遭了這樣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