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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蜉蝣卷(重生)在線閱讀 - 第88節(jié)

第88節(jié)

    這莊子她有印象,是個侯府所有莊子里最貧瘠一處,逢年過節(jié)繳交的糧物最少,人口也不多,向來不被重視。

    “對,是侯府的產(chǎn)業(yè)?!焙渭牡?,“我去村里打聽過關(guān)于棲源庵的事,附近的村民們都提到同一件事。他們說棲源庵鬧鬼,那座佛骨塔就是建來鎮(zhèn)住厲鬼,即使是這樣,他們還是時不時聽到塔里傳來的凄厲哭叫,不過這兩年漸漸少了,但偶爾還會遇到。”

    “鬧鬼?你進(jìn)去查過嗎?”秦婠又問道。

    “佛骨塔只有一扇銅門可供進(jìn)出,門上落鎖,鑰匙在庵主手里。那地方不能久留,我怕打草驚蛇,所以就先回來了?!焙渭某晾浠厮傲硗膺€有一件事你要知道,你們家的三太太,原來就是慶喜莊的人?!?/br>
    秦婠陡然抬頭,止不住滿臉驚色,良久方道:“何寄哥哥,你剛才說怕打草驚蛇先回來……那里會有什么蛇藏著?”

    何寄被她問得一愣,原想瞞她的事便難以瞞住,道:“也罷,你知道了心里有底也好。慶喜莊來了批外人,可能和江南王有關(guān),你如果方便,去老太太那里查查慶喜莊的地契還在不在,這是侯府的永業(yè)田,應(yīng)該在老太太手里收著?!?/br>
    秦婠的心咚咚直跳,便沒顧上他話里對鎮(zhèn)遠(yuǎn)侯府永業(yè)田的了解。

    “記住,如果你想查,一定要悄悄地查,別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哪怕是秦老太太?!焙渭膶⒙曇粢怀?。雖然秦老太太絕對不可能是上輩子殺他的兇手,但與別的事有無牽連他就不清楚了。

    “我記住了?!鼻貖c頭。

    “對不起?!焙渭暮鋈坏?。她滿面思忖的沉斂,眼底隱約擔(dān)憂并沒逃過他的雙目。

    秦婠不解:“你道什么歉?”

    何寄卻將目光望向校場,橘色光芒也要消失,最后一縷光打在鎮(zhèn)遠(yuǎn)侯府最高一處屋宇飛檐的瑞獸上,天際云滾不斷變幻,像這個詭譎的家。上輩子他沒能給她一天安穩(wěn)的日子,自己死了還要連累她含冤而亡,他辜負(fù)虧欠她太多。

    如今又因為他一句“擇命而歸”,他們都回來了,她仍舊置身險境,而他為著那些虛無縹緲的追求,卻將本該由他承擔(dān)的種種,都拋到她和另一個外人身上。

    他從未如此清醒地意識到,所謂自由,有時只是自私的逃避。

    “沒什么?!彼麑⒛抗馐栈?,“覺得自己無用,不能幫到什么忙。”

    “何寄哥哥,你在說什么傻話?”秦婠眼眸眨了眨,只道,“這事本就與你無關(guān),你為著侯爺與我做了這么多事,還說無用?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幾時才能查到棲源庵?!?/br>
    何寄笑笑,不作解釋。

    無關(guān)……如今于她而言,他可不正是個無關(guān)的人。

    ————

    那廂正在跟沈浩武學(xué)武的果兒忽然間往地上一坐,氣喘吁吁道:“不練了不練了,姑娘,我好累。”

    沈嘉敏還老老實實站著,跟著沈浩武的動作笨拙出拳,看到果兒這模樣就笑了。

    “果兒,你過來這里歇歇?!鼻貖肫鸺聛恚銢_果兒招了招手。

    果兒飛快拍著衣裳上的砂礫奔過來。秦婠取出帕子拭了拭她額上的汗,溫聲道:“你與你家姑娘真要好,怕是嘉敏最好的朋友吧?!?/br>
    “我不是!姑娘說了,我只能排第二位?!惫麅喊馄鹗种割^數(shù)數(shù),“我第二,大奶奶第三,侯夫人你第四位,第五個是碧兒?!?/br>
    五個指頭挨個數(shù)過去,秦婠看笑了:“我也排上名了?那第一是誰?”

    “是小虎?!惫麅郝唤?jīng)心道。

    “小虎?他是誰?咱們府里沒有這個人呀?”秦婠奇道。

    “糟糕。”果兒捂起嘴,“姑娘不讓說的?!?/br>
    “你說了,我們就可以一起做好朋友了呀。”秦婠哄她。

    “做不了朋友,小虎只和我們姑娘玩,不理咱們的?!惫麅簱蠐项^,半大的孩子也藏不住話,奶聲奶氣道,“它不是人,是去歲姑娘生辰時,我們奶奶給她親手縫的花布虎,姑娘給它取名叫小虎,每晚睡覺都要抱著它?!?/br>
    “……”秦婠心里忽然發(fā)毛。

    沈嘉敏說的那個夜夜陪她說話的玩伴,莫不是這只布老虎?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百章啊。四月一號,我感覺這個月寫不完故事……t.t

    第101章 馴化

    夜色降下,冬日厚重的簾子都換已換成防蚊蟲的紗櫥門,晚春的風(fēng)輕而易舉穿透紗帳,撩撥著燭火,火光透過紗帳,朦朧成一茬煙霧。

    陣陣笑聲從堂上傳出,粉雕玉鑿的女娃娃窩在羅漢榻上的老太太懷里,把手腕上的赤金鈴鐺鐲子拍得不住響。

    “老祖母,我沒騙您吧,果兒的戲法可厲害了?!鄙蚣蚊艄恼婆鯃鲞€不夠,又反身抱住沈老太太的手臂。沈老太太將小姑娘摟住,笑出滿臉紋:“厲害?!?/br>
    “那您得給她打賞。”沈嘉敏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搖著老太太的手討賞。

    “好,賞!雁歌,去包兩盒早上宮里剛送出來的點心給她們?!鄙蚶咸纱嗟?。

    “謝老太太賞?!碧瞄g表演戲法的果兒和幫忙的秋璃都齊躬身。

    秦婠從丫鬟手里接過絞干的帕子,坐到榻邊,把沈嘉敏拉過來:“好了,你都鬧出一頭的汗,快消停些,老祖母也要吃不消了。”她一邊說話,一邊拭沈嘉敏頭上的汗珠,沈嘉敏就乖乖把頭伏到她膝蓋上。

    離開校場后,秦婠因要向老太太復(fù)命,就把沈嘉敏一道帶去豐桂,同在老太太這里用了飯,沈嘉敏到底年幼,很容易就被外間事轉(zhuǎn)移開注意力,不多時就被秦婠逗得直笑,也是個愛鬧的主兒。

    “辛苦你了?!鄙蚶咸姞顕@了聲。

    才剛秦婠已把在芷園外看到的事同她說過,沈老太太也是又氣又急,礙著沈嘉敏在這里不好發(fā)作,便強壓著怒火。沈嘉敏玩了大半天,這時已疲倦,被秦婠拍了幾下肩,她竟緩緩閉上眼。秦婠微笑地看頭發(fā)還粘在臉頰上的沈嘉敏,想自己當(dāng)年是不是也這么愛折騰,口中道:“不辛苦,嘉敏很乖。況我也沒做什么。”

    沈老太太將身子一歪,倦然道:“是我害了清露,當(dāng)初若非我執(zhí)意讓清露管家,她這幾年也不會因為夾在我和她婆婆之間左右難為,白受了那么多委屈,連浩文都不體諒她。如今她負(fù)氣回了娘家,只怕我娘家親戚要怨我沒有看顧好清露?!?/br>
    秦婠把二房的事一說,老太太就派人去看了,邱清露氣得抱著沈澤念回了娘家。

    “老太太莫自責(zé),二嬸娘的為人,老太太也不是不知,她連……三meimei的嫁妝都要昧下,可見是個心狠的,又怎會善待媳婦?這幾年若沒老太太照拂讓清露嫂子拿捏家事,只怕二嬸娘更要變著法子折騰她。”秦婠摸著沈嘉敏的頭發(fā),小丫頭睡得唇不住抿動,像在回味晚上的飯食,“讓嫂子回去清靜清靜也好,過兩日氣消了讓大伯兄親自過去賠個不是把人接回來?!?/br>
    燈火下一大一小相依的情景讓素來沉肅的老太太也不經(jīng)心軟起來,她不由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你也別安慰我,就算是你二嬸娘那也是我作主娶進(jìn)門的,當(dāng)初我識人不清,只看她溫柔規(guī)矩以為是個好的,誰想竟是個藏得深的。如今我只盼著三丫頭順利嫁出去,浩文考到功名,我便打發(fā)她去佛堂,眼不見為凈?!?/br>
    這話秦婠便不好再接,只低頭看沈嘉敏。

    “秦婠,你也和浩初一樣怨我老頑固不肯分家吧?死都要把你們攥在一起……”老太太忽然沉沉道,“我還沒那么迂腐糊涂,這么大的家,這么多房人,從我嫁給老太公起,我也由年輕的媳婦熬著老太婆,我比你們都清楚這里頭的陰私,我何嘗不想分府……我早就……”

    “老太太!”許嬤嬤忽拉開紗櫥進(jìn)來,“敏姐兒的奶娘過來接敏姐兒,正在外頭候著?!?/br>
    老太太的話被打斷,秦婠卻聽得暗自心驚——她和沈浩初從前都以為是沈老太太不同意分府,不愿把二房拆出去,如今聽來,老太太卻早有分府打算,只是被什么事牽制了。

    老太太在顧忌什么?

    沈老太太的話被打斷,絕口不提分府之事,只冷道:“你去告訴她,今兒嘉敏睡在我這里……”

    “唔?!鄙蚣蚊魠s揉著眼睛坐起來,“我要回屋睡,我要小虎。”

    她咕噥著跳下羅漢,睡眼惺忪地給沈老太太施禮。沈老太太也不強求,只要人把披風(fēng)給她穿戴嚴(yán)實。秦婠就跟著下來,道:“老太太早些歇息,我陪敏姐兒回去。”

    沈老太太點頭,叮囑兩句就讓她們離去。

    ————

    屋外風(fēng)尚涼,燈火未達(dá)之處,有個人立在柱下的陰影里。秦婠牽著沈嘉敏的手往外行去,冷不妨那人從陰影里走出,倒把秦婠嚇了一跳,只有沈嘉敏忽然斂起笑規(guī)規(guī)矩矩道:“黃mama?!?/br>
    握著秦婠手的小手一緊,飛速抽走。

    秦婠望向沈嘉敏的奶娘黃氏。上回沈嘉敏提及“朋友”時,她就曾打聽過黃氏。黃氏這奶娘是宋氏所挑,祖藉漢興府,與宋氏一樣,算是老鄉(xiāng),進(jìn)府幾年都規(guī)矩,沒出過紕漏,人也沉默老實,所以邱清露也放心。如今兩個孩子大了,沈念澤因為是嫡長孫,不是由宋氏就是邱清露親自帶著,沈嘉敏便交給黃氏教養(yǎng),故這黃氏名義上雖是兩個孩子的奶娘,但如今就只負(fù)責(zé)沈嘉敏一個。

    她覺得沈嘉敏有些懼怕黃氏。

    “侯夫人,敏姐兒?!秉S氏老實行禮,語氣也溫和。她穿了身淺藍(lán)纏枝紋的褙子,腰上束著暗褐的汗巾,頭上只有根銀扁方,是寡居的打扮,很是素淡,但這素淡與三房林氏的素淡卻不同。林氏穿得也素,卻是楚楚可憐的凈,黃氏的素淡卻顯得暗沉壓抑,就像那陰影展開般。

    “走吧,我先陪嘉敏回房?!笨v有些心思,秦婠仍不動聲色道,又牽著嘉敏往園子外面走。

    聽到她陪自己回房,沈嘉敏很快就笑顏逐開,拉著秦婠的手不肯松:“嬸娘真好。我喜歡嬸娘,嬸娘去我屋里玩一會好不好?我舍不得嬸娘?!?/br>
    “敏姐兒,天已晚了,你不能再玩,侯夫人也要回去歇息?!秉S氏比秦婠更快開口。

    “就坐一會,我想給嬸娘看我昨天畫的畫。爹和娘都不愿意看……”小姑娘怏怏不樂道。

    秦婠聞言心疼,才要點頭,卻聽黃氏又道:“敏姐兒,你又想玩捉迷藏?”

    一句話,就讓沈嘉敏變了臉色:“不要,嘉敏不玩捉迷藏?!?/br>
    秦婠眉頭大蹙,這話聽著怎有些威脅的意味,嘉敏的反應(yīng)也太奇怪了,黃氏似乎有意阻止她去沈嘉敏屋里,也阻止她靠近沈嘉敏。其實宋氏與大房怨結(jié)已深,她下令不讓大房的人接近兩個孩子也不足為奇,但這黃氏的語氣著實奇怪。

    沈嘉敏卻已經(jīng)局促不安起來,看了看秦婠,突然抽出手飛奔到黃氏身邊,改攥她的手。

    “我……我回房睡覺了。”沈嘉敏小聲說著。

    “夫人,就到芷園了,奴婢會敏姐兒送回屋里好好照顧。夫人且留步,今日大爺宿在芷園,夫人過去恐不合適?!秉S氏輕輕牽著沈嘉敏道。

    秦婠駐足,只朝沈嘉敏揮手告別。

    沈嘉敏依依不舍地看著秦婠,一步三回頭,卻始終沒再說請她進(jìn)屋的話。

    ————

    回蘅園的路上,秦婠問謝皎:“皎皎,你信鬼神之說嗎?”

    謝皎提著燈,聞言眉也不挑:“不信?!?/br>
    “夫人,大晚上的你說這話做什么?”秋璃卻是懼怕鬼神的人,一聽就挽緊秦婠的手。

    秦婠不語。她原也是不大信鬼神的人,但若無鬼神,她是怎么死而復(fù)歸的?

    但沈嘉敏那只會說話的布老虎,還有何寄說的佛骨塔,是真的鬼神作祟,還是有人借鬼神之說為禍,卻不得而知。

    ————

    第二日,沈嘉敏并沒按昨日之約再到校場上,何寄和沈浩武練了半天,只等到秦婠。

    “真有此事?”何寄聽完秦婠之言,陷入沉思。

    秦婠道:“我想查查嘉敏身邊的人,尤其是那黃氏,還有那只布老虎。據(jù)果兒之言,布老虎只和嘉敏說話,說話時旁邊不許有人,果兒也沒親眼見過布虎開口?!?/br>
    “你想怎么查?”何寄問她。

    沈浩初不在,秦婠并沒有能商量對策的人,幸而有個何寄,偶爾還能說上兩句

    “我想請他幫忙。都是孩子,他比較好接近嘉敏,孩子間套話也容易,況且也都是二房的人。你可有把握他能聽你的?”秦婠朝校場上的沈浩武呶嘴。二房那邊她不好插手,需要找個不容易打草驚蛇的人來幫忙。沈浩武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但他可不會幫她。

    “沒問題,這小子沒有過去那么混賬了,多少也懂些事理,我同他說說?!焙渭狞c頭,“那黃氏呢?你找誰查?”

    “北安叔叔。”秦婠道,“何寄哥哥,你還是繼續(xù)幫我追查棲源庵和慶喜莊的事,可好?”

    不止是黃氏的來歷,還有沈府族產(chǎn),這些東西官府應(yīng)有記錄,她本可找自己父親,然而又怕父母多疑擔(dān)心,所以就想到卓北安。

    “也好,就按你說的做吧。”何寄眸色深沉地看她。

    不知從幾時開始,連他都不自禁地要聽她指揮,一點點被她說服。像一只原本與她為敵的猛獸,不知不覺竟被馴化……

    潛移默化的改變,滴水石穿的感情,遠(yuǎn)比從一開始就炙熱燙手的鐘情更加可怕,讓人泥足深陷。

    作者有話要說:  媽呀,我怎么寫這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