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凌瑧也好好看了看父親,墨城風(fēng)大,又是在北方,父親穿戴也格外厚重,他趕緊關(guān)問道:“您這幾年一直都好嗎?在這里還適應(yīng)嗎?” 凌濯的語聲也不由自主的溫柔了下來,連聲說,“都好,都好……”話音未落,想起身邊還有人,又趕緊給他介紹,“來,見過齊叔叔?!?/br> 凌瑧這才一頓,趕緊朝父親身旁那位坐著的人看去。 那是位跟父親年紀(jì)相仿的男子,雖坐在輪椅上,但精神很好,眉目間有凜然之氣,細看之下,其實跟齊萱還是有些相似……這無疑就是齊景天了,凌瑧趕緊俯首端禮,“見過齊叔叔。” 好一個后生,果真如傳言所說,是難得的一表人才,齊景天點頭道:“這么冷的天,還要你大老遠的趕來,辛苦了,來,咱們先進屋說話?!?/br> 主人家發(fā)了話,凌濯也招呼他,凌瑧便趕緊跟著兩位長輩去到了房中。 這可是未來女婿,身份不同于常人,齊景天便直接在望海閣招待凌瑧。 望海閣一如其名,開窗可見大海,雖是同一片海,然四時景色皆不同,例如現(xiàn)在,冷風(fēng)卷著怒波驚濤拍岸,那墨藍色的海面一望無垠,好一副驚心動魄的畫卷。 幾人坐定,齊景天掛念著齊萱,便直接問凌瑧:“萱萱可還好?” 提起齊萱凌瑧也是滿心溫柔,跟齊景天回話道:“叔叔請放心,我一路悄悄護送她到了齊州,來之前也留下了護她的人手,她暫時無虞?!?/br>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萱萱上回在我家不小心落了水,雖是驚險,但機緣巧合之下,她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從前的記憶……” 話還沒說完,齊景天趕緊問道:“那她……沒事吧?” 其實女兒落水的事齊景天早已聽說,當(dāng)下便擔(dān)心的不行,后來凌文又很快遞了消息說她好了,他才稍稍放下了心。 只是那時突然連降七日的暴雪,消息傳遞不方便了,才沒把回信送到凌瑧手中,他知道齊萱記起來了當(dāng)時的生離死別,心中痛苦難當(dāng),只是諸多考慮之下,才忍著暫時不把自己在世的消息告訴她。如今他這樣問,既是在問她的身體,又是在關(guān)心她的心情。 凌瑧明白,回話說,“萱萱很堅強,雖然并不知道叔叔還在世,卻并沒有沉淪下去,臨出發(fā)前,還,還想著要為你們報仇?!?/br> 這叫齊景天一驚,“報仇?她一個女孩子,如何報仇?叫她千萬不要亂來!”當(dāng)?shù)募钡貌铧c要從輪椅上站起來。 凌瑧趕忙安慰道:“您不要著急,我已經(jīng)跟她說好了,而且萱萱很聰明,很懂得隨機應(yīng)變,我也安排了人貼身保護她……否則,我也不會能安心來見你們了?!?/br> 聽他這樣說,齊景天才總算好過一些,卻又連連自責(zé),“都是我不好,我沒能護好她,還要叫她去狼窩里走一趟!” 這是齊景天心中的坎,他能在昔日家破人亡,自己也身受重傷的情況下,憑著一口氣東山再起,卻無論如何割舍不下心中對妻女的歉疚,只要想到女兒還在外面,他就自責(zé)到不行…… 凌濯還是了解他的,趕緊安慰道:“罷了,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你再自責(zé)也無用,既然長啟有信心,你也該相信他才是。再說,你不是也安插了人手嗎?如今長啟也來了,事不宜遲,咱們該趕緊商量一下大計才是?!?/br> 齊景天點點頭,緩了緩,總算冷靜下來,連聲說:“是,是,萱萱一定不會有事的……” 正說著話,從外面進來個人,手中端著個藥碗,也不叫人通報,就直接闖進了三人所在的廳中,對齊景天毫不客氣的道:“怎么跟你說的來著?切忌激動!來,時間到了,吃藥吧!” 這聲音有些熟悉,凌瑧覺得奇怪,扭頭把那人看了個清楚,一下驚訝道:“師傅?” 因凌瑧的這聲“師父”,那手端藥碗的男子終于把視線轉(zhuǎn)了過來,看清凌瑧,也是一愣,“徒兒?” 凌瑧驚喜起身,走到跟前,說,“師父……果真是您!” 被凌少主尊稱“師父”的鹿十七上下打量他一番,點頭道:“你長這么大了!” 一旁的凌濯笑道:“神醫(yī)與高徒一別已有五年了吧,五年的時間不短,他自然是長大了。” 鹿十七不上當(dāng),似笑非笑的哼了一聲,“高徒?這是拐著彎夸你兒子呢!” 神醫(yī)鹿十七果真還是那副誰也不放在眼里的脾氣,縱然是江南凌氏的家主,在他面前也是半點架子沒有,呵呵笑著點頭,“被你看出來了……” 凌瑧倒是真的開心,跟鹿十七說,“師父,徒弟這些年一直苦尋您無果,沒想到卻在這里遇見您了,您這些年一直在這兒嗎?” “一直在這兒?”鹿十七冷哼一聲,看看齊景天,“他臉那么大?叫我做他的府醫(yī)??!” 見凌瑧怔楞,他解釋說,“我這幾年一直云游四海,想找些個疑難雜癥練練手,這不,去年就找到他這這兒來了!”語罷把端藥碗的手往前伸了伸,跟齊景天道:“拿著啊,還要我親自伺候著喝藥?” 齊景天趕緊乖乖伸手,把藥接過來。 說實話,這輩子還從沒有什么人能對他如此吆五喝六,但沒辦法沒,誰叫人家是天下無二的神醫(yī)呢!而且,自打遇見了鹿十七,自己這兩條腿確實是在轉(zhuǎn)好,他不服不行。 所以,這尊大神便是再目中無人,他也樂意供著。 凌文之前交代的事情有限,而且畢竟也沒來過墨城,所以凌瑧得知的事情也是有限的,他只知道齊景天還在世,卻并不知他為何會坐上了輪椅,此時見到他皺著眉頭喝藥,身為醫(yī)者,免不了好奇,問鹿十七,“師父,齊叔叔得的什么???” 談到病人,鹿十七語氣終于正常了些,嚴(yán)肅的跟他道,“多年前的刀傷,毒入了脊髓,動彈不了了,我正在給他解毒。” “哦?!绷璎戇@才明白,又關(guān)問道:“那現(xiàn)在進展如何?” “還信不過你師父?”鹿十七瞥他一眼,眼中有得意之色,“約莫再有兩三個月,春暖之時,可以下地試試……” 這真是個好消息,這話一出,閣中眾人皆是一片喜色,最高興的當(dāng)然是齊景天自己,在輪椅上待了六年多,事事都要別人幫忙,除過頭腦還是自己的,簡直像個廢物!倘若能重新站起來恢復(fù)到正常人的樣子,他當(dāng)然求之不得。 他激動的連連道謝,“鹿先生真乃華佗在世,您對我有天大之恩……” 這種溢美之詞聽多了,鹿十七沒什么反應(yīng),倒是見他又激動起來,反而沉下臉來道,“剛才跟你說的什么?切忌激動情緒大起大伏,否則影響了氣血,老夫豈不是白忙活了!” 齊景天趕緊又道好,慢慢平穩(wěn)情緒,鹿十七這才滿意些,見三人似是有要事要談,便道:“老夫先走了,你們聊你們的?!闭f著又出了望海閣的門。 凌瑧身為鹿十七的弟子,熟知他的脾氣,便跟齊景天解釋說,“師父一向這樣,齊叔叔不要見怪?!?/br> 齊景天無奈道,“哪里會見怪?我供著都來不及呢!” 凌濯則道:“好了,咱們先談?wù)掳?,年關(guān)在即,聽聞宮中有些異動,咱們當(dāng)留意才是,還有,趙頤已經(jīng)幾次派了人過來,總避著不見也不是辦法,胃口吊足了,該收網(wǎng)才是?!?/br> 齊景天道是,便同凌家父子一起密談起來。 關(guān)乎這些年兩位父親的心血,也關(guān)乎齊家的血海深仇,如今凌家也已經(jīng)不得不卷進來了,所以一切的細節(jié)都要考慮到,三人從白天談到傍晚,不知不覺間,外面已是一片暮色。 齊景天為凌瑧準(zhǔn)備了豐盛的接風(fēng)宴,望海閣風(fēng)景甚佳,幾人便索性也不挪地方了,直接命人將酒菜送到這里來,觀海飲酒。 其實說是飲酒,但席間的三人中,齊景天因為尚在治療期,并不能飲酒,所以只是凌家父子倆在對飲罷了。 昔日離家時,兒子還是個青澀少年,如今再見,他已經(jīng)是個男子漢了,凌濯頗為感慨,一時想起遠在千里外的家宅與已經(jīng)逝去的妻子,心中五味雜陳。 而凌瑧呢,如今親眼看見父親,齊景天,以及這座新興的城池,才終于真正理解父親心中的大義。 從前父子間其實一向話不太多,但今次,卻敞開了心中的河流,凌濯為凌瑧講自己這些年在墨城的所作所為,凌瑧則向父親交代他離開后家中的舊事。這樣的時候,父子像是從未分開過似的,反而比從前更貼近了。 看得齊景天羨慕不已,他也極度思念自己的那個小丫頭,可一別這么久,他只能在腦間想象她的模樣。 齊景天獨自默默飲茶,凌瑧將這副樣子看在眼里,心間一動,道:“齊叔叔,晚輩一直想征求您的意見,可否叫萱萱見您一面?” 齊景天一愣,他難道不想嗎?只是…… 只是心中顧慮太多,為著女兒的安危,也為著這些年辛苦部下的局,畢竟原來計劃的時候,誰也不知道,萱萱還在世。 凌濯想了想,跟他建議道:“左右萱萱已在齊州,你們父女離得這么近,倘若不見面,實在太殘忍了……這樣吧,叫長啟接她過來,哪兒也不去,就在墨城見面。” 齊景天一怔,“可是……” 凌濯知道他在顧慮什么,笑道:“長啟既能順利過來,萱萱便也能,再說,你以為他們非要把萱萱接回來,是安得什么心?” 頓了頓,又問道:“你真的信得過你的那個meimei?” 齊景天斂眉嘆息,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齊玉瑾到底能不能信得過了…… 沒有過多猶豫,他點頭道:“你們說的對,把萱萱接過來,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親自護著她?!?/br> 凌瑧喜出望外,立刻主動請纓,“那晚輩改日便動身。” 齊景天倒是問他,“現(xiàn)在還不宜撕破臉,倘若光明正大的接走……以什么理由呢?” 凌瑧一頓,厚著臉皮道:“就說我想她想得厲害,實在離不了……” 齊景天:“……” 凌濯:“……” ~~ 既然已經(jīng)決定好了,凌瑧簡直片刻也等不了,甚至顧不得旅途疲乏,勉強在墨城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又踏上了去齊州的路,雖然一路跟著她來,但兩人卻連話也沒能說上一句,他想她想的簡直要憋出內(nèi)傷了! 于是又是一路馬不停蹄,兩日后到達齊州,他稍作休整,便要去登安順王府的門,熟料卻從手下那里得了一個消息,這幾日安順王府這幾日謝絕見客,且忽然戒備森嚴(yán),府里府外滿滿的侍衛(wèi),幾乎連只鳥都飛不進去。 他心一緊,當(dāng)下便想到了齊萱,趕緊問,“她怎么樣?” 暗衛(wèi)道:“萱萱小姐應(yīng)該沒事,清鶴一直在她身邊,倘若有危險,一定會發(fā)消息出來的?!?/br> 這倒說得有理,清鶴雖是個姑娘,但功夫也是極高的,保護齊萱,應(yīng)是綽綽有余。 可他還是不放心,問道:“安順王府為何會忽然升級戒備?”大過年的,上門拜年的人多,本該是最熱鬧的時候,這樣一反常態(tài),實在太過奇怪! 暗衛(wèi)道:“似乎是來了什么貴客……” “貴客?” 趙頤本身已是親王,這天底下還能有什么人能當(dāng)?shù)蒙纤馁F客嗎? 凌瑧眉間一皺,忽然問,“可是從京城來的?” 暗衛(wèi)知道他問的是誰,回道:“屬下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過京城的人手,可據(jù)說,京城這幾日似乎并無異動?!?/br> 這可真是奇怪了。 可好好的忽然這樣,定是有什么事的……凌瑧琢磨了一會兒,一時下不了判斷,只是說,“繼續(xù)盯著京城,這邊……我親自去一趟?!?/br> 親自去探一探,也比悶在這里猜的好。幸好天色還不晚,他換了衣裳,坐上馬車,去了安順王府。 然而一切卻真如暗衛(wèi)所說,到了安順王府門外,他也吃了閉門羹。 王府派了個管事,看樣子知道他的名號,親自來到他的馬車前跟他解釋說,“不好意思凌少主,我們王府這幾天有貴客臨門,王爺世子他們都在招待,暫時無暇旁顧,就勞煩您先等等,過幾天我們主子得空了,一定派人去請您?!?/br> 他把疑問全壓在肚子里,面上略略驚訝一下,隨即道好,又回到了自家在齊州的別院。 可是不能就這樣回來,齊萱還在那里,況且他也得弄清楚,安順王府所謂的“貴客”到底是誰,也好可化被動為主動,所不定能幫上齊景天的忙。 所以他決定,等晚上,再去一趟,親自夜探安順王府。 ~~ 齊萱也覺得,這王府里忽然變得很奇怪,從前那些侍衛(wèi)只在前院,后院女眷們住的地方,是鮮少見到的,然現(xiàn)在就連她住的院子外面也一下多了巡邏的人,個個手握刀戟,神情嚴(yán)肅。 她悄悄問清鶴,但清鶴整天守著她,輕易不去外面轉(zhuǎn),也只是知道這府中來了幾位客人,大約身份不俗,所以需要嚴(yán)防罷了,其他的事,也是不知情。 她倒并不關(guān)心這府中來了誰,只是覺得在此度日如年,想盡快離開。 因來了貴客,趙頤與趙汐父子多數(shù)在前院,畢竟是把她接了回來,不常常關(guān)懷總不像話,她的姑母齊玉瑾就時常把她叫過去吃飯,沒了趙汐在,她倒也不拒絕,時常去走走,只是有時候瞧見那位表嫂,心里還是忍不住要罵幾聲趙汐人渣。 這日才來到齊玉瑾的院子,還沒進門,冷不丁跟一個人撞到了一起,齊萱一瞧,發(fā)現(xiàn)正是齊玉瑾身邊的孫姑姑。 原本只輕輕撞了一下,人都沒什么事,只是卻從孫姑姑身上掉下來個小盒子,一下摔倒了地上,而那老婆子似乎很緊張,一把摸了起來,怕人看見似的,趕緊揣到了兜里。 不知為什么,看見她這幅樣子,齊萱就無端的心里一緊,直覺告訴她,那個盒子里頭,必定藏著什么秘密。 她悄悄看了清鶴一眼,清鶴心領(lǐng)神會。 待吃完飯再回到房中,兩個姑娘就趕緊討論起來,齊萱說,“我覺得,那個盒子里放著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清鶴也贊成,“那老婆子神色異常緊張,定然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