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紀明越這頭答應(yīng)著，那頭已經(jīng)利索地把手套摘了，塞到林風(fēng)懷里，蹲到攤位裝珠子的盒子面前、開始了他的認真挑選。

    林風(fēng)略無奈地接過手套，揣在懷里，跟著在紀明越旁邊蹲下來，轉(zhuǎn)頭靜靜看了他兩秒。此時的攤位燈光下，一切都是暖融融的，紀明越的側(cè)臉上細小的茸毛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偏偏又覺得朦朧漂亮，籠著一層薄薄的光。

    紀明越感覺到他的視線，眼睛彎彎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沒什么?！绷诛L(fēng)搖了搖頭，索性也伸手過去，一起在盒子里面挑起珠子來。

    盒子里面珠子太多，每顆上面的字又不一樣，紀明越蹲得腿都麻了，才頭暈眼花地挑出他想要的那四個字，把珠子交給攤主去串，終于得以站起來、呼吸一下上層空氣。

    雖然站起來了，他的視線還停留在攤主串珠子的手上，特地叮囑了一句：“順序別弄錯了啊?！?/br>
    他挑的是“歲、歲、平、安”四個字。

    他又忍不住看向林風(fēng)。

    這段時間改變了太多太多，可也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就算林風(fēng)現(xiàn)在就在他身邊，甚至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有了質(zhì)的變化……但他在某些方面的想法，還是和以前一樣。

    ——就比如，直到倒計時的那一天來臨之前，他都不可能真正放得下心來。

    盯著盯著，不覺林風(fēng)也已經(jīng)站了起來，把挑好的珠子遞到攤主手里。

    “你挑了什么？”紀明越蹲下來，湊過去看攤主手里的珠子，旋即怔了一下。

    林風(fēng)挑的，是和他一模一樣的四個字：歲歲平安。

    兩個人拿到了各自的手鏈，卻都是如出一轍的紅繩、乳白珠子，連上面的刻字都一模一樣。紀明越笑說：“明明買的是定制版，怎么好像變成量產(chǎn)的了——你確定沒抄襲我？”

    “沒有，燈那么暗，我沒看清你選了什么?！绷诛L(fēng)道。

    “那就只能說是有默契了？”兩個人從人堆里鉆出來，往僻靜的地方走，紀明越聳了聳肩，笑道，“本來我還想串完送你的，結(jié)果好像送不送都一樣了？”

    “我也這么想的?！绷诛L(fēng)笑了下，“那還是走個儀式，互相換著給戴上吧?！?/br>
    “唔，好啊?！?/br>
    是林風(fēng)先給紀明越戴的，他借著路燈灑下的淡淡光輝，低垂眼瞼，握著紀明越的手腕，慢慢給他戴上了。

    紀明越有點不好意思，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那條，笑著說：“好癢。”

    林風(fēng)看了它一眼，說：“要不把這條也給你戴上吧，一手一個?！?/br>
    “我不要，哪有一手戴一個的，難看死了?！奔o明越笑出聲，“而且我也不用這么多保佑啊，一條就夠了……”

    “不夠?！绷诛L(fēng)說道。

    紀明越怔了一下。

    “……算了，”林風(fēng)似乎是吁了口氣，抬手輕輕摸了下他的臉頰，“這些都是外力，我不應(yīng)該想著依靠它。我保護好你就行了?！?/br>
    “等一下?！奔o明越心里一動，一直以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迷茫、好像在這一刻抓住了什么微妙的線頭，他抬眼看著林風(fēng)，“你為什么說要保護我？”

    第81章 你主動接近我的時候，我是真的很怕你。

    事到如今, 林風(fēng)也覺得兩個人之間不該再有誤會或隱瞞, 因此紀明越既然問起來, 他便坦白地說了。

    “那，那天你全都聽見了？”回到家里，紀明越坐在沙發(fā)上抱著抱枕, 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沒有，后面你走過來把門關(guān)上以后，我就沒聽到了?！?/br>
    “……”雖然相隔時間有點遠, 紀明越現(xiàn)在記不大清了, 但他記得當(dāng)時他一直注意著都關(guān)好了門，只除了貓咪跑出去的那幾秒、說的那幾句話, 竟然剛好就讓林風(fēng)聽去了。

    “所以說，”紀明越咽了口口水, 艱難地說，“……你一直以為我能預(yù)知未來？我對你好, 是因為我知道我將來會出意外，只有你才能救我？！”

    林風(fēng)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fā)，沒說話, 但眼神里顯然是“難道不是這樣？”的意思。

    “我……”紀明越一時心亂如麻, 各種各樣的思緒都在一瞬間涌上腦海，好一會兒才說，“那，那你還把你賺的所有錢都給我？”

    “嗯，”林風(fēng)很干脆地點點頭, “想給就給了，又不矛盾?！?/br>
    紀明越聽他這么說，心臟幾乎是立刻狠狠揪了一下，脫口道：“不，其實……”

    他將懷里的抱枕揉搓得變了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吸了一口氣，啞聲開口說道：“其實，你不用保護我，那時候，是我對爸爸說了謊?！?/br>
    “不是只有你才能救我，我也不能預(yù)知未來?！奔o明越的眼睫顫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出最后的真相，在被林風(fēng)主動握住了手以后，他終于蜷了蜷手指，自上而下抬起頭來，注視著林風(fēng)的眼睛濕漉清澈。

    “我是從未來回來的。會出事的那個人……是你。”

    *

    “……看到那個未接來電的時候，我覺得很不敢相信。在那之前，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奔o明越輕聲說，“但是等打回去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br>
    “……我后來一直在想，你那天到底為什么要給我打那個電話？是打錯了還是別的？要是打錯了，你那天如果按到了正確的號碼，是不是就會得救了？……如果不是打錯了，你又想對我說什么？”

    “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怎么我那時候就要睡覺呢？怎么我偏偏就沒有接到呢？”哪怕現(xiàn)在說起來，紀明越也情不自禁握緊拳頭，捶了一下抱枕，“我少睡一下又不會死……！”

    林風(fēng)握著他的手，逐根分開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這份無聲的安撫，多少讓紀明越的情緒平靜了一些。

    “然后，可能就是老天聽見了我的希望吧，我一直希望能重來，一直想知道那個電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做才能讓你不要死……”紀明越頓了下，低聲道，“然后我就突然回來了，你，你別笑我不自量力——這一次，我想拯救你?！?/br>
    “沒有不自量力?！绷诛L(fēng)靜靜聽了許久，這會兒傾身過來，抱了紀明越一下，“寶貝，你做得非常好。謝謝你?！?/br>
    紀明越眼睫微微顫了一下，又聽到林風(fēng)說：“至于那通電話，我覺得就是打錯了。我那時候……應(yīng)該也很喜歡你，我覺得我不會做這種事。何況，就算是真的打錯了，以我當(dāng)時沒有余力掛斷給你的電話、另外撥求救電話出去的情況來看，哪怕我當(dāng)時打?qū)α穗娫?，也不太可能做到好好求救、甚至獲救。”

    “不是你的問題，所以——你不用有任何負擔(dān)?！?/br>
    紀明越的下頜磕在林風(fēng)的肩膀上，安靜地被他抱著、感受著他的體溫，覺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前世壓抑他多年的困擾、疑惑，似乎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變得再也無足輕重。

    在如釋重負地吁出一口氣的同時，他也忍不住想到一個問題：“那個，林風(fēng)。”

    “嗯？”

    “你說你那時候也應(yīng)該很喜歡我……你跟我表白的時候，也說高一就喜歡上我了。”紀明越喉結(jié)滾了滾，仰頭看著他的眼睛亮晶晶，“你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你還記得高一上學(xué)期，劉文斌弄過一次生日聚會嗎？”

    “好像有印象？是不是也在ktv里來著……？”

    “對?！绷诛L(fēng)道，“當(dāng)時你替我擋酒，喝得有點醉，沒坐穩(wěn)靠我身上了，手還放到我大腿上面。”

    “啊……？”紀明越努力檢索回憶：高一上學(xué)期，那是他重生之前的事情，實際上，其實已經(jīng)對他來說很遙遠了。

    他當(dāng)時好像是覺得林風(fēng)超級帥，想靠近討好他來著，不過他一喝酒就斷片，他真的這么做了嗎？他竟然還摸人家大腿了……啊啊啊啊，林風(fēng)會不會覺得他很輕浮、很煩人啊……

    “然后我硬了?！?/br>
    林風(fēng)用一種和“然后我餓了”沒什么差別的口氣，云淡風(fēng)輕地說道。

    “……臥槽？！”紀明越完全目瞪口呆了，“你你你你你……你說啥？！”

    “所以說，你肯定不知道?！绷诛L(fēng)的聲音里居然帶上了些許笑意，在他耳邊低低道，“……你主動過來接近我的時候，我是真的很怕你?！?/br>
    “……”

    紀明越一瞬間連耳根都紅透了，在心里不停重復(fù)“臥槽臥槽臥槽”，唇微微張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后來肯面對自己了，就好多了，成天看你在眼前晃悠的感覺也不壞?！绷诛L(fēng)低喃著，在他臉頰上輕輕碰了一下，“你真的特別可愛……寶貝。”

    這會兒已經(jīng)是晚上了，外面被夜幕籠罩，他們剛回來沒多久，只有客廳開了一盞燈，落在林風(fēng)看他的眼睛里，像落了一彎小月亮，暖意融融。

    紀明越把他的話默默消化半晌，終于紅著臉、從林風(fēng)的懷抱里稍微退開一點點，咽了口口水，說道：“就是吧……有個事，從剛才我就想說了?！?/br>
    “嗯？”林風(fēng)的聲音難得地十分溫柔。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寶貝？我爸就叫我寶貝，你也叫我寶貝。”紀明越一臉誠懇，“總感覺怪怪的?！?/br>
    林風(fēng)：“……”

    “其實明越就可以，直接喊大名也行。”紀明越說，“小時候我還有個小名叫越越，不過我覺得太rou麻了，還是別叫了，到時候起一身雞皮疙瘩。”

    “……叫小白癡行不行？”林風(fēng)有那么一點咬牙切齒。

    “不行?！奔o明越撲哧一聲笑出來，眼睛彎彎地看著林風(fēng)，讓林風(fēng)沒一會兒也跟著笑了。

    林風(fēng)再往前靠近一點點，紀明越便抬起胳膊攬住了他的脖頸。

    兩人面對面接了個吻。

    *

    “喀拉——喀拉——”

    周圍潮濕而陰暗，手邊是一片泥濘的水洼，身體被困住了、身上似乎壓著千鈞重的東西，完全掙脫不開、動彈不得。

    頭頂還不停地向下滾落細小的石子，砸在眼前的水洼里，泥水四濺，仿佛死神到來前的腳步聲。

    ……這里是哪里？

    唯一能活動的手指，艱難按開面前的手機屏幕，屏幕的藍光映亮了這一方寸天地，上面顯示：2013年2月22日。

    選中撥出鍵，彈出一個撥號頁面。指尖不穩(wěn)地一滑，誤打誤撞點開了旁邊的電話薄。

    有一個號碼，排得比其他任何一個都要靠前。

    想起來了，那是他故意設(shè)置的，在他的名字前面，放了一個小小的數(shù)字“1”，以確保任何名字都不能排在他的前面。

    “嘟——”

    奇跡般的接通聲，讓他猛然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屏幕上面浮現(xiàn)的名字，讓他不堪負荷的心臟又驟然重重一跳。

    ——不行！

    在反應(yīng)過來的瞬間，他在第一時間用盡全身力氣，按下了掛斷鍵。

    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渾身泛上來的疼痛，就和親手割斷過去所有年少慕艾帶來的痛苦一樣……清晰無比。

    但他無暇顧及這種痛苦，更鮮明的恐懼和懊悔襲擊著他——

    他要死了，而他的電話打過去了？！

    那個人如果看到，會是什么樣的感受？

    那么沉重的負擔(dān)，怎么能教給他背負？不行，不行——！

    手指顫抖著、痙攣著，卻無論如何也再按不出一個號碼，視線一片模糊，身上比剛才更冷。

    他好像出現(xiàn)了幻覺。小時候家里養(yǎng)過、又在他高中時走丟的那只白貓，悄無聲息地跳到了他的面前。

    豆包好像過得很好，身材圓潤、體態(tài)漂亮，毛發(fā)雪白發(fā)亮，甚至比當(dāng)年離開林家的時候，看起來更“年輕”一些。

    豆包踩在一塊石頭上，輕輕甩著尾巴，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