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瞳里，在主人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如同螢火，如同河流，一簇一簇地閃過光澤，誰都忍不住看，并為之失神。

    周赟：“星河？你在想些什么？”

    蕭嶺北毫不客氣地坐下來，露出虎牙來，這個再活幾年就過而立的青年，有著獨特的熱情與孩子氣。

    “幫主大人，我原來的幫派里也有想進這里來玩的，記得到時候通過下?！?/br>
    說到這里，從“紳士”叛逃出來，轉(zhuǎn)首進了“星光萬丈”的蕭嶺北絲毫不愧疚，“那群朋友，不少連二轉(zhuǎn)都還沒滿，就想著進這里，被我攔了一段時間才升好等級，這回進這里也不算丟我的人?！?/br>
    紳士副幫主蕭嶺北一口已經(jīng)將“星光萬丈”當做家的樣子，宋渺抽神看他，抬了抬嘴角，漫不經(jīng)心，“嗯?！?/br>
    說起來也奇怪，蕭嶺北選擇脫離紳士這個決定下得非常快，他毫無后顧之憂，也不掩飾依舊保持著與紳士內(nèi)朋友的來往，只是將自己全身心的熱情都送到了星光萬丈里去。

    和過去在紳士一樣，帶帶新人，給幫主打個下手，諸如此類。

    宋渺問他為什么要進這里。

    他的解釋與其他幾位很相似，又有點不一樣。

    “因為想交你這個朋友?！贝笫直鶝觯∈譁嘏彩沁@個理由，所以進了星光萬丈。

    有著俏皮虎牙的青年就這樣朝她笑起來，語氣平淡，“我覺得魔界陣營很酷，而且有一種蜜汁直覺：這個神魔大戰(zhàn)會是我們這一方贏?！?/br>
    “我喜歡這個游戲，對接下來的發(fā)展十分期待，而在你身邊一定是最好的選擇?！?/br>
    宋渺為他的蜜汁直覺而無語幾刻，也是在那個時候覺得他對游戲的熱愛比其他人要強上無數(shù)倍。

    后來他又說。

    “星河，”先是喊了她的姓名，看她詫異望他，才微微笑起來，若有所思道，“你知道你和別人的不同嗎？”

    “嗯？”宋渺不懂。

    蕭嶺北嘆了口氣，目光從她的眼角劃過，控制自己不去看她那雙璀璨瑰麗眼眸，彎著唇道，“因你的神秘感，所以我們絕大部分都是……為你而來的?！?/br>
    “你看，就是這種表情，茫然、天真……神秘，你知不知道，有時候男人很容易為你心動的?！?/br>
    宋渺動了動唇，想辯駁，又無話可說，她聽他這樣說，難免幾分尷尬。

    “你的神秘對很多人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又露出來漂亮的虎牙來，十指搭著，誠懇而溫和道，“……我是其中一個。”

    ……

    宋渺：“對了，我交給你們的任務，你們做的怎么樣了？”

    周赟落座，非常自然地端了她面前那壺茶水，給自己倒了杯，“完美達成?！?/br>
    宋渺給他們的任務是去招攬一波排行榜新進的有名大佬玩家。

    這半年游戲時間，現(xiàn)實時間中的一個月多，大荒三界排行榜有了些微變動，前三中各自都有黑馬躍上，但宋渺沒有心思再去“勾引”人了。

    她連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定位都有點茫然，主線任務對象也在她每日憂思下被忽略。

    不過，這些個主線任務對象中，也已經(jīng)有幾位對她心思很明白。

    周赟、劉蘇禾——

    或許還有曾經(jīng)直言她對他有致命吸引力的蕭嶺北。

    宋渺在這個世界幾乎沒有再刻意以曖昧不清姿態(tài)撩人了，她日日夜夜都在城主府，而這蓮霧城城主的身份也告訴給了一些親近的朋友，他們未曾大幅度地傳播，因此在眾多玩家眼中，蓮霧城城主依舊是那個“無名氏”。

    這對宋渺來說是個不錯的局面，因為她不想再讓自己的身份變得更加復雜了，不管是游戲里還是有可能在的現(xiàn)實中。雖然她也知道自己肯定是隱瞞不久，但目前局面越穩(wěn)定對她就越好。

    npc面板上很少再刷新出任務，那個【喚醒墮神】的還固執(zhí)存在。宋渺對沉睡的昭惑無計可施，也只能順由一切自然發(fā)展。

    有時候她也懷疑地想，會不會真如關(guān)山月所說的那樣，他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個念頭很快又被打消。宋渺驚異直覺自己并不愿意相信這個結(jié)果。

    可能是鄒星河的記憶對她情緒有點影響，她想起關(guān)山月與昭惑二人，便有點失落惆悵。

    關(guān)山月在這一年內(nèi)的動向，宋渺知道的不多，她有npc面板的搜索功能，可是卻不能夠搜尋到關(guān)山月本人了，這也就導致她想知道他的消息，只能從論壇，或者其他朋友口中。

    蕭嶺北理所應當還是那朵交際花，天下客皆友，他常轉(zhuǎn)交給宋渺關(guān)于關(guān)山月的訊息。

    比如此刻。

    “我將前不久晉升專精榜16的拉進幫派里了……”

    “對了，關(guān)山那邊，我聽說神界陣營人數(shù)不多啊，他究竟怎么想的，還沒到時機招攬人嘛？”

    在蕭嶺北等人看來，這大荒三界只是個游戲而已，再加上荒羽科技也沒有像別的大型全息游戲那樣，在關(guān)鍵劇情發(fā)布時，對最后的勝方做出什么實質(zhì)獎勵。

    荒羽科技——準確是大荒三界策劃組，抱以的態(tài)度，更多是讓這個游戲順其自然走下去。

    他們不插手，也不多做動作，哪怕是后來玩家們常吐槽的“一轉(zhuǎn)注定未來武力”的設(shè)定，也未曾有過心思修改。

    這個大荒三界就是如此類似現(xiàn)實世界，一轉(zhuǎn)是踏入人生途中改變的第一個機會，若是選擇的好，一飛沖天，若是不好，則泯然眾人。

    很多玩家都對自己的職業(yè)不滿，而更多的玩家也在官方論壇“血書”求改設(shè)定，這類帖子多得發(fā)指，官方也沒有回應的意思，愣是讓不少玩家氣得頭頂冒煙。

    這也導致了一部分玩家的流失，不過荒羽科技絲毫顧忌沒有，依舊做出玩家們口中“涼了涼了”的“撒比決策”。

    關(guān)于神魔大戰(zhàn)沒有任何的勝方獎勵，也是讓全息網(wǎng)游業(yè)內(nèi)格外詬病的一點，鄒謙和知道不少人diss，不過他并沒有改正的意思。

    實在是，這個游戲本就是為了一人而作，賺錢是一個商人順手而為的事，到了關(guān)鍵時刻，任何可能會影響到最后結(jié)局的因素，他都不愿意做出。

    關(guān)山月所在的神界陣營，人非常少。

    這一點宋渺在后來也想過為什么，但那時候她只以為是關(guān)山月心有顧忌，也許是愧疚，也許是其他，不想與她爭奪。

    但這樣碾壓性的人數(shù)對比，也格外沒意思。

    蕭嶺北說完后，周赟喝了口水，他瞥見宋渺面無表情，又不緊不慢地追加了一句。

    “我知道有名點的玩家，只有晨鐘和清越流緩加入了他?！?/br>
    晨鐘加入神界陣營，很好說通，畢竟佛道一家，關(guān)山月最初在眾人面前的形象就是道士，和尚對他印象也不錯，再加上這個世界內(nèi)各個屬性影響，晨鐘做出那個選擇無可厚非。

    而清越流緩則要簡單些，他像個老農(nóng)夫般，偏愛在這個游戲進行種田流，又偏生因長相出眾，風情萬種，贏得了不少粉絲關(guān)注，被迫之下，稍微掩蓋了點本性。

    不過他在神魔大戰(zhàn)宣布時間后，趁著一波爆炸性消息環(huán)繞，找機會去天珍城找了前小沙灘，掏個鳥蛋摸個椰子，榨點椰汁來頓野炊。

    也就是在那時候遇到了關(guān)山月。

    不知怎的，就糊里糊涂加上了。

    宋渺：“我知道了。”

    她想，關(guān)山月這是放任不久后的神魔大戰(zhàn)了嗎？

    他不關(guān)注結(jié)果了嗎？

    這個困惑讓她想了許久，也沒想清楚。

    很快，也就由不得她胡亂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了。蓮霧城內(nèi)迎來了一波又一波的玩家，住房幾乎都不夠用，很多人慕名而來，想要加入星光萬丈。又因為條件嚴苛，只能選擇在這個城池內(nèi)徘徊，找了個下家先待著。

    期盼著自己能夠早日到達星光萬丈的標準，達成每個玩家的最終目的：三轉(zhuǎn)完畢。

    這些宋渺都知道，而幫派內(nèi)，關(guān)山月依舊占了個副幫主的名頭，宋渺猶豫很久也沒將他踢出幫派，將這個副幫主的頭銜摘下去。

    因為他們再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她生怕這個聯(lián)系都沒有，她就再見不著他了。

    天珍城珍麟道。海域平靜而暗藏殺機，關(guān)山月盤腿坐在礁石上，海浪拍打襲來，卻又在他身前硬生生停住，散成細密的水珠。

    他纖塵不染，看上去沉靜而冷漠。目光也久久地落在海面上，乳白色的浪花下，有游魚，再深一點的地方，又有晶瑩剔透的珍珠。

    肅寒的秋季來臨，屬于夏季的灼熱早已褪去。海面上海鷗依舊喔喔鳴叫著，永遠吃不飽般，穿梭在浪花間，試圖抓到落群的游魚。

    關(guān)山月看著那只海鷗靈敏地用尖嘴抓起一只海魚，得意忘形地展翅飛向?qū)儆谧约旱奶炜铡?/br>
    他輕輕用手指揉了下額角，就這么想起了昭惑。

    還有她。

    與鄒星河認識的時間還是要更久些，早在這個世界里，他與昭惑被“封印”掉過往記憶前，他就與她在黑暗中相遇過。

    彼時她脆弱而無助，是他與昭惑一步步在她的身體里，寬慰她，讓她沒在那段黑暗時光里因此崩潰。

    他猶記得天生熱情，大概是由她感性的一角而生出的昭惑，安慰她時說的話。

    “不要怕?！?/br>
    而他說，“乖女孩，別哭?！?/br>
    他不會安慰人，關(guān)山月也清楚知道，因她在慘烈遭遇下被迫分裂人格的自己，有著屬于她理性的一處影子。

    兩個男人，一個感性，一個理性，都是能保護她的存在——至少在那個黑暗的地下室里。

    他們的寬慰，讓她沒能繼續(xù)敗壞委落下去。

    關(guān)山月猜測，鄒星河是因為自小未曾受過太大的傷痛，陡然間遇到這樣的事，便沒法一個人承受下去。

    他們的存在，也是如此而來。

    他們是因她而生的存在，而后來，又成了阻礙她康復、快樂生活下去的存在。

    身體中多了兩個人的感受是怎樣的？關(guān)山月不知道，但他猜，一定非常痛苦。

    他望著海面，有月華泄出的眼，纏綿悱惻扇動著眼睫，他變得與從前不一樣了很多。

    從冷漠的理性，變?yōu)榱松杂腥宋丁?/br>
    昭惑死后，他在這個世界里，依靠著所謂游戲系統(tǒng)施加的記憶，自以為是神靈，是大荒三界的月神——

    是那個在摯友選擇愛人后，毅然決然選擇正方的神靈。

    他以為自己活了好多萬年的神，卻在某一日幡然醒悟時，想起了從前。

    想起了昭惑沒來及想起，卻因為甘之如飴，而自愿耗盡神力挽救的神使。

    他的女孩。

    他們的女孩。

    關(guān)山月失笑片刻，陡然想起了那時候的昭惑——對于玩家們來說，所謂的千年只是一個數(shù)字，一個概念，而對于深陷其中的他們來說，卻意味著真切的時光。

    千年以前，那時候的昭惑，沉默地耗盡神力，睡在了這片海域。

    是這片卷著雪白浪花，沙粒中埋著珍珠的珍麟道。

    礁石上有爬行的螃蟹，關(guān)山月突然想，那時候的昭惑是真的沒有想起她是誰嗎？

    ……可能，他比他還要早想起來。

    所以，才能義無反顧地選擇沉睡，不給自己留一絲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