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就是這樣，五年后仍然是這樣。因為案子的關(guān)系，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在和尸體相處。

    “秦主任，您聽我的，買束花就能解決的事兒，您現(xiàn)在真的不需要想太多?！?/br>
    秦出眼睫微動，抬眼看著小吳。

    “花的尸體，真的能讓她開心？”

    “……是、是啊?！?/br>
    聽了秦出的話，小吳忽然覺得，鮮嫩的玫瑰花好像也成了血淋淋的東西。

    直男就已經(jīng)很可怕了，當(dāng)法醫(yī)的鋼鐵直男簡直是可怕得令人窒息。

    ********

    車窗外的風(fēng)景變換得太快，林茜茜看窗外看得眼花，即使很不想和開車的男人對話，卻不得不收回目光。

    “你怎么不再扭會兒脖子呢，反正你身體柔軟?！?/br>
    身邊的男人一點面子沒給，冷冷的嘲諷道。

    林茜茜側(cè)首看了他一眼，只見男人握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畢露，林茜茜心里沒底，但還是對他開了口：“你冷靜一點?！?/br>
    “我他媽很冷靜?！?/br>
    “……你靠邊停一下車?！?/br>
    “我就不?！?/br>
    “……”

    林茜茜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然后認(rèn)真的說道：“靠邊停車。”頓了頓，她補上他的名字，“趙西嶼，停車?！?/br>
    從法院回市區(qū)要經(jīng)過很長一段幾乎渺無人煙的新修公路，趙西嶼猛地一踩剎車，毫無障礙的將車子靠在路旁停了下來。

    急剎車的慣性使得林茜茜身體向前狠狠前傾，還好有安全帶將她攔腰拽住。戴在臉上的口罩在扭頭的過程中已經(jīng)松了，這樣一折騰，輕飄飄的落在了林茜茜腳邊。

    她身體僵了片刻，與此同時感覺一道目光刺向她的臉。

    林茜茜像個機器人一樣的動了動手指，抬起手來，將墨鏡也摘掉了。然后她將臉轉(zhuǎn)向男人，僵硬的笑了笑：“……好久不見?！?/br>
    男人沒說話，只是久久的凝視著她的臉，從眼睛到嘴唇，從鼻翼到下巴，越看表情越難看。

    “他只坐牢三年是吧？”

    “嗯？”

    “等那孫子出來，我弄不死他。”

    林茜茜楞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出了聲。她把手捂在下巴上防止假體變形，將腦袋靠在座椅上笑得合不住嘴。

    趙西嶼看著她的臉還在放狠話，但這狠話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放的。

    “給你整的什么玩意兒，下巴尖得不自然，嘴唇跟兩條香腸掛在臉上似的?！彼踔辽焓诌^來嫌棄的捏了捏林茜茜的臉頰，“你還笑，一笑假體就跟要掉出來一樣，難看死了。咱們好歹老同學(xué)一場，我又是開整容醫(yī)院的，早知道你命中逃不過這一劫，早讓我給你整了不就完了嗎？非得搞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林茜茜聽他對張懷民的技術(shù)一頓批判，等他批判完了，她的笑也淡了下來。

    “對啊，早知道這刀子就讓你動了。至少你不會讓我疼?！?/br>
    趙西嶼聽得將牙齒一咬，舌尖抵在口腔內(nèi)壁也笑了。

    “你這五年受這么多苦，罪魁禍?zhǔn)字蛔稳?，你能甘心？?/br>
    林茜茜也笑：“當(dāng)然不甘心。”

    “要我?guī)湍銌?？?/br>
    “暫時不用，秦出……他說他會幫我?！?/br>
    “行，你還是相信他。”趙西嶼點了點頭，“你相信他有什么用呢？他好歹是個警察，難道還會幫你走什么野路子不成？”

    其實這種事情林茜茜自己也明白。她回答不了趙西嶼的質(zhì)疑，但也不想輕易承認(rèn)自己根本依靠不了自己的男朋友。

    最后她還是搖了搖頭：“你先送我回去吧，需要幫忙的話我會直接找你的?！?/br>
    趙西嶼聽了她的話嗤笑一聲。

    “你真的會找我嗎？”不等林茜茜回答，他自己已經(jīng)說出了答案，“你根本不想麻煩我。連給我打個電話也猶豫半天，還打了又掛的。林茜茜，你哪天要是橫死街頭，那就是糾結(jié)死的。”

    林茜茜啞口無言，趙西嶼踩下了油門。

    回到秦出家樓下的時候，林茜茜鉆出車門，將厚厚的口罩重新戴好。

    趙西嶼搖下車窗，表情復(fù)雜的盯著她。

    “戴什么口罩，你這么漂亮的人都戴口罩，你讓街上的恐龍怎么活？”

    林茜茜沒理他，認(rèn)真的對他說道：“趙西嶼，謝謝。”

    趙西嶼像是一時間沒想到她會忽然道謝，半天才“哦”了一聲，點點頭，一掉頭將車開走了。

    林茜茜站在原地，看著他從車窗里伸出只手來，沖她用力的擺了擺，車子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視線里。

    她又站了會兒，才摸出鑰匙來上了電梯。

    電梯到達樓層，林茜茜從電梯里走出來，一抬頭發(fā)現(xiàn)一個人站在秦出家門口。

    那人有著一頭烏黑濃密的短發(fā)，和高挑的身材，如果不是對方穿著短裙，手中拿著的那個香奈兒手袋標(biāo)識又太過于明顯，林茜茜幾乎要以為對方是一個男人了。

    聽到響聲，女人回過頭來，露出一張成熟而美艷的臉，且美得十分自然，毫無人工的痕跡。

    目光和戴著口罩的林茜茜正好對視上，彼此都是一愣。

    “你是？”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

    門開了，門后露出秦出的臉。他像是剛回到家，風(fēng)塵仆仆的一身西裝還來不及換下。抬眸望見林茜茜，再看向她身邊的短發(fā)女人，他眉頭微皺，把門讓了出來。

    兩分鐘后，短發(fā)女人坐在了客廳的沙發(fā)上。林茜茜摘下墨鏡，想了想，在室內(nèi)戴口罩的確顯得有些奇怪，于是她猶豫片刻，將口罩也摘掉了。

    “老秦去泡茶了？”短發(fā)女人開口問道。

    林茜茜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她點了點頭，視線轉(zhuǎn)移開，與女人一起看到了餐桌上花瓶里插著的一束玫瑰花，火紅火紅的，像灼燒著的烈焰。

    短發(fā)女人熟稔的笑了。

    “老秦剛才還問我喜歡什么花，我跟她說女人都喜歡紅玫瑰，他還真聽了?！?/br>
    林茜茜眉心微皺，抬起頭看向女人。

    短發(fā)女人似乎沒看見她并不算愉悅的表情，對她大方地伸出手來：“你好，你是老秦的女朋友是吧。我叫徐溶溶?！?/br>
    向著廚房看了一眼，她忽然湊到林茜茜耳邊壓低了聲音：“你不在的時候，其實我比較像是他的女朋友?！?/br>
    林茜茜身體一震。

    “哈哈哈，跟你開玩笑的?！?/br>
    第五章

    不知道是因為秦出家陳設(shè)簡單，還是因為五年間徐溶溶曾經(jīng)無數(shù)次進出過這間屋子，她看起來對這里很熟悉。

    “老秦，你還真令我意外?！泵榔G女人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然后重新坐了下來，大大咧咧的翹著二郎腿，完全不管自己只穿著黑色的短裙，“還以為我這多rou放你手上活不過一星期呢，你竟然養(yǎng)了三年還沒死?！?/br>
    秦出從廚房里走出來，將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放到徐溶溶的面前，像是沒聽到她的喋喋不休一樣。

    “你的茶，喝完快走?！?/br>
    “你說這話可就壞了交情了。今天下午你剖完尸體就提前下班，不還是我給你兜著的嗎？”徐溶溶捧著透明的茶杯，笑得像只吃到蜂蜜的花蝴蝶，“誒，林小姐呢，你不給林小姐也倒一杯嗎？”

    林茜茜抬頭看向秦出，正對上他望著自己的一雙黑眸。

    像是繼續(xù)和她對視就無法克制住自己的某種情緒一般，他很快的將目光移開，淡然道：“招待客人的茶，她不愛喝。”

    這句話一出口，空氣頓時沉默了下去。

    林茜茜笑了笑，抬頭對秦出說：“給我倒杯橙汁吧，前兩天打折買的那種就行。我有點渴了。”

    徐溶溶轉(zhuǎn)頭看著她，眼中情緒晦暗不清。

    林茜茜抬頭和她對視，唇角仍然帶著淡淡的笑。她討厭自作聰明到她面前來耀武揚威的人，這讓她感覺到自己最后剩下的東西正在被搶奪。

    一杯橙汁被遞到了林茜茜的面前，林茜茜伸手接過來，喝了一小口。

    “有點冰……”她對秦出低聲說道。

    “那就放一會兒再喝?！?/br>
    于是杯子重新回到了秦出的手里，他將它放在了茶幾上，轉(zhuǎn)而從茶幾上拿起一個蘋果削了起來。

    徐溶溶討厭吃蘋果，即使慶功的時候局長買了水果請大家吃，她也絕不碰蘋果一下。這在川城刑偵支隊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這個蘋果理所當(dāng)然不是削給她吃的。

    手上清香彌漫的熱茶好像變得格外的燙手，徐溶溶“砰”一聲將茶杯放下，拿起一旁的手袋站了起來。

    “行了，茶我喝過了。我先回隊里。案子還沒破呢，你記得談完戀愛過來把結(jié)案報告交了，董局說還有事情要問你?！?/br>
    就像來的時候一樣突然，徐溶溶走得也很快。她順手帶走了她的多rou，多rou放過的地方看起來頓時顯得空蕩蕩的。

    門關(guān)上的一瞬間，秦出叫了林茜茜的名字。她“嗯”了一聲抬起頭來，唇角被秦出印上了一個溫軟的吻。

    那雙熟悉的黑眸深處，看不見底的情緒微微波動，打碎了他表面上的平靜。

    林茜茜愣了愣，然后微笑著問道：“……怎么了？”秦出還沒回答，她自己已經(jīng)想出了答案，“判決結(jié)果出來了，你是擔(dān)心我，所以才專門跑回來一趟？”

    甚至還買了一束玫瑰花回家……

    “對不起?！?/br>
    輕飄飄的三個字，秦出卻說得很慢，也很鄭重。林茜茜感覺心口又涼又疼，但仍然勉強維持著笑容。

    “本來就不怪你?！?/br>
    為什么要怪他呢？他根本無法左右判決結(jié)果。

    要怪的是誰，林茜茜比任何人都記得清楚。不是她自己，不是秦出，甚至不是張懷民，而是……

    她無法假裝在自己身上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也無法對秦出說出真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