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等。

    劇痛？

    范愛國的聲音如在耳側(cè)：“如果那就是死，那也過于快樂了……”

    難不成是自己的死法不對？

    龍大俠睜眼一看，身上插著一根箭。

    這根箭成功地射偏了他的下墜方向，讓他避開了焦姣然的軌跡。

    然后一雙手臂接住了他。

    那雙手臂“喀嘣”骨折了。

    眼前映入一張痛到猙獰的臉，眉目是陌生的，口中傳出的聲音卻很熟悉，忍痛之余透出一絲莫名的嘚瑟：“龍大俠，沒想到我這個低配版，也能有救你的一天啊。”

    ……

    龍大俠鄭重道：“謝公子，救命之恩沒齒難忘?！?/br>
    謝涼將他放在地上，傷臂再也支撐不住，痛得幾乎站不住。龍大俠這才看清他一身槍炮手打扮，竟也是混進(jìn)了拓荒組。

    此時真正的拓荒組成員亂做一團，四處躲避著落下來的石塊與尸體。武林盟安排在周圍的探子們趁亂打馬而來，撈起兩人絕塵而去。

    【再起·一】

    小太子的登基大典如期舉行。

    新封的護國將軍林開作風(fēng)仗義，跟他打拼到如今的武林盟弟兄都封了高官，若有不想當(dāng)官的，便賜了豐厚田產(chǎn)放歸江湖。

    樓主夢想中的躺在金山銀山上數(shù)錢的日子終于來了。

    可他卻沒了數(shù)錢的心情。

    左云起昏迷了整整一個月，終于醒了過來。樓主倒寧愿他再多睡一陣，便不用聽見陶鐘池的診斷。

    “能解的毒，我都已經(jīng)解了。”陶鐘池道，“但有些毒物是左道獨門秘制，我也實在無能為力。左公子今后體質(zhì)會大不如前，而且……”

    武功全廢，終身無法修行。

    即使是普通的江湖人，也難以承受如此噩耗。

    更何況，樓主太了解左云起的性子了。

    不能練功，那么若想自保，他便只?！枚?。

    【再起·二】

    出乎樓主意料，左云起蒼白著臉聽完診斷，只說了一個字：“哦。”

    樓主坐在床頭，靜靜等待著他消化這個消息，沒想到左云起緊跟著又問：“焦姣然招供了么？”

    樓主怔了怔，再看左云起，只覺得這少年仿佛一夕間長大，陌生了許多。

    樓主緩緩道：“焦姣然逃了。不過龍大俠帶回了她臨走前說的話。”

    一群人聚在左云起床邊，聽龍大俠又說了一遍。

    已經(jīng)被穿越的身軀，有更大的可能被再次奪舍。

    左云起緩慢地眨著眼，漸漸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什么。

    樓主、李克、范愛國……也許一覺醒來，這些軀殼里頭，就不再是自己認(rèn)識的人了。

    龍大俠抱胸道：“林盟……將軍已經(jīng)說了，是走只留都由你們決定。想去找先前那個奇點，效法焦姣然穿走，他不會攔著。若想留下來，跟拓荒組那幾個留下來的穿越者一起研究解決之道，他也鼎力支持?！?/br>
    說是解決之道，其實毫無頭緒。封鎖穿越通道，聽上去就不像是有生之年能辦成的事情。

    房中除了左云起之外，都已經(jīng)就自己的命運思考了一個月。

    【再起·三】

    沉默片刻，龍大俠首先道：“總之我要歸隱了。小錢還等著我?guī)ビ紊酵嫠Ｒ院竽銈冇惺裁匆獛兔Φ?，就寫信給我。尤其是謝公子，在下終身供你差遣?！?/br>
    謝涼笑道：“龍大俠太客氣了，以前你不也救過我一命？他日相逢，共飲一杯便是?！?/br>
    范愛國也似乎有過一番深思熟慮，此時開口道：“我留下來。穿與被穿，那都是老天決定的事，犯不著患得患失。這兒挺好的，我還想多寫幾本暢銷書?！?/br>
    謝涼道：“那敢情好，書到哪里都可以寫，不如你跟我回瀟湘山莊去小住一陣？”

    范愛國愉快地應(yīng)了。

    樓主神情松快道：“我也留下，懶得折騰?！?/br>
    左云起深深看了他一眼。

    余下的便只剩李克。

    李克微笑道：“我也不走?！?/br>
    眾人都有些不忍，但因為立場問題，也不便開口寬解。李克倒是一臉看得很開的表情：“豫王不是個好人，但他對我卻是很好的。若他還能回來，這世上也只有我收留他。若是不能……”他隔著衣衫摸了摸懷中那把匕首，“我就四處走走，帶他看看山川大海?！?/br>
    【再起·四】

    各自啟程的日子逐漸臨近，眾人聚在一起，吃了很多頓飯，喝了很多壇酒。

    一日酒后，林大將軍捂著腦袋鉆進(jìn)了尚藥局，道：“御醫(yī)，我頭疼?！?/br>
    新晉御醫(yī)陶鐘池正當(dāng)班，趕忙迎上前道：“可是受了風(fēng)寒？”

    林開道：“不知道。倒是喝了不少酒?！?/br>
    “……”

    陶御醫(yī)疑惑道：“林將軍府上沒有解酒湯？”

    林開捂頭道：“不知道。煩請?zhí)沾笕私o我熬一碗罷?！?/br>
    陶鐘池便放下手頭的活計，挑了些藥材給他煮湯。

    林開拖著腮看她忙活，半晌突然醉醺醺地道：“陶大人?！?/br>
    “嗯？”

    “陶大人想不想換個御醫(yī)之外的身份？”

    陶鐘池溫柔地配合道：“比如呢？”

    “比如將軍夫人？”林開理了理發(fā)型。

    “……”

    陶鐘池道：“當(dāng)御醫(yī)挺好的?！?/br>
    “……”

    “哦。好的。好的?！绷珠_捂著腦袋起身告辭。

    陶鐘池又道：“別的身份，以前沒想過?！?/br>
    “……那以后？”

    “以后，倒是可以抽空想一想?！?/br>
    【再起·五】

    “我想了很久?！弊笤破鸬?，“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去留的問題？”

    樓主道：“怎么？”

    已是春末夏初，左云起在樓主的新府邸養(yǎng)傷終于告一段落，卻仍穿得厚實。兩人坐在庭中賞景，風(fēng)景卻不太喜慶，開敗的淺白花瓣零星地墜落。

    左云起低頭道：“留下來很危險?！?/br>
    樓主道：“這我知道?！?/br>
    左云起道：“我或許沒法保護你了?！?/br>
    “……嗯？”

    “以前，你不是說過，等我變強大保護你么。”

    樓主愣了許久，險些失笑，又生怕傷了少年的心，慌忙忍住了：“傻孩子，那不過是說笑……”

    “我是認(rèn)真的?！弊笤破鸬?。

    樓主便不再說話了。

    左云起給自己倒了杯酒，杯中酒液映出他瘦削的臉龐，又被漣漪揉皺：“我要去繼承旁門了?！?/br>
    樓主驚訝道：“為什么？”

    “本來令牌就在我手上。與其放任他們四處作惡，不如由我管制?！?/br>
    樓主猶豫著道：“想讓他們服從管制，會很艱難?！?/br>
    豈止艱難，簡直有性命之虞！

    “嗯。但也能慢慢地，變強大?！弊笤破鹌届o道，“我不甘心做一個負(fù)累。我還有很多心愿沒有達(dá)成?！?/br>
    樓主看著左云起。

    左云起也看著樓主。

    【再起·六】

    樓主冷靜下來仔細(xì)一想，如今天下初定，朝堂和江湖哪邊水深還真不好說。強行將左云起留在身邊，看似護著他，說不定反而害了他。

    樓主艱難道：“你若已經(jīng)下定決心，就去做罷。倒是不用擔(dān)心我，我混到這一步不容易，自然會努力混下去的。不過要記著……”他不太擅長說教，苦惱地斟酌著詞句，“草木沒有正邪之分，有分別的是人心。心存惡念，良藥也能殺人。反過來，毒藥也能救世……”

    左云起低低笑了一聲，帶著三分自嘲：“古往今來，有哪個用毒的成了大英雄？”

    樓主頓了頓，道：“那你就當(dāng)?shù)谝粋€?！?/br>
    左云起沒料到他會這么說，眼眶竟然有些發(fā)熱，連忙舉杯悶了一口。

    兩人相對沉默良久，左云起又小聲問：“如果有一天，我還是變成了我爹呢？”

    “……”

    樓主道：“那我親手宰了你?！?/br>
    左云起得了這句狠話，不知為何反而安心了，垂下目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