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姣然站得遠遠的，命人撕開龍大俠的人皮面具，從牙縫里擠出一聲招呼：“龍、大、俠。我在這個世界沒有什么格外想殺之人，你是第一個。虧得你不讓我留下遺憾，到最后還特意送上門來。”

    當初在涪陽城軍工廠里，龍大俠埋下的火藥將她的后背全數(shù)炸毀，留下無數(shù)猙獰可怖的疤痕。

    龍大俠死死咬著牙關(guān)，忍受著一波強過一波的劇痛，斷斷續(xù)續(xù)道：“我無話，可說……給我個，痛快……”

    “那怎么行？”焦姣然笑道，“我才不會過去給你出手的機會呢。就等這左門主留下的□□慢慢立功好啦。”

    她看了一眼天色，歪頭道：“我不過是敗北逃走，反正武林盟已經(jīng)贏了，你又何必這么拼命，搭上自己一條性命？”

    龍大俠冷冷道：“為了，蒼生?！?/br>
    “……”

    焦姣然道：“牛逼啊，世上還真有你這種人。”

    “……”

    焦姣然又笑道：“可惜，即使你今日成功抓住我了也沒用。這個世界早已無藥可救啦?！?/br>
    【緣起·十一】

    前段時間，拓荒組里出了一件事。

    一個穿越者突然死去，又突然死而復(fù)生，醒來時竟然二話不說開始殺人。

    眾人將他制服，研究之下才發(fā)現(xiàn)，原本的穿越靈魂不知所蹤，同一具身體再次易主了。

    新來的靈魂并不來自于他們熟悉的那個故鄉(xiāng)，而是第三個世界。

    奇點開始在第三個時空活躍了。

    這群對奇點已經(jīng)頗有研究的核心人員聚在一起推算一番，得到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新結(jié)論。

    【緣滅·二十四】

    “以前，我們只知道從老家穿來大涼的人，從未發(fā)現(xiàn)從大涼穿去老家的人。”焦姣然道，“因此我們只研究過穿越通道的入口，卻對出口一無所知。”

    “……”

    她對龍大俠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現(xiàn)在我們終于知道出口在哪里了。所謂的‘出口’，就是一批本身體質(zhì)就容易被穿的軀殼。這些軀殼當初一息未斷時被我們奪舍，未來就有可能被別人再度奪舍。”

    “……”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所有穿越者，從此以后隨時都有可能再次被穿，或許在睡夢中就被別的魂魄擠下了地獄。也正是因此，我們才急著走呢?！?/br>
    龍大俠掙扎道：“走，去哪里？”

    焦姣然聳聳肩道：“去拓別的荒?！?/br>
    “……”

    “我們也不知道這一次會穿去什么地方，也許是回到老家，也許是去像你們一樣落后的文明，當然也有可能去一個隨時被殺的世界。不過，留下只是等死，走了還有希望。”

    “……”

    焦姣然微笑道：“即使你成功抓走我，我也招供不出什么呢。你們想封鎖奇點？以凡人的力量根本封鎖不了，只能聽之任之。你們想知道奇點運行的規(guī)律？我不會說的。說到底，你們發(fā)現(xiàn)高樓上的這一個閃爍點，也就足夠了罷？”

    龍大俠道：“為何？”

    焦姣然道：“等你那些穿越者朋友知道了自己留在此地遲早會被奪舍，又知道了登上這高樓上便可離開，你猜他們會如何選擇？你猜這個天下，還有誰來救？”

    ……

    龍大俠沒有說話。

    他沒有來得及說話。

    因為午后多云的天際傳來了古怪的隆隆聲。

    那聲響不似他們已知的任何活物，也沒有機關(guān)器械能發(fā)出如此聲音。

    眾人不禁都忌憚地循聲望去，只見遙遠的空中出現(xiàn)了一只黑點，越來越大，終于現(xiàn)出了飛鳥的形狀。

    ——龐大如船的飛鳥！

    【緣滅·二十五】

    武林盟的木鳶終于來了。

    巨大的陰影掃過京城的街巷，遮天蔽日，隆隆聲逐漸分解成了嘈雜疊加的機括咔噠聲，如同一千種樂器同時奏響，毫無章法地折磨著耳膜。

    飽受戰(zhàn)火摧殘的京城百姓瑟縮在家中，無數(shù)雙眼睛透過門窗，默默仰望著那天降之物逼近高樓。

    對他們來說，這些穿越者無論搞出什么東西都已經(jīng)不奇怪了。

    但拓荒組卻不這樣想！

    一群穿越者目瞪口呆地盯著那短短幾日內(nèi)憑空折騰出的龐然大物，地面上早早布置好的槍炮一通亂射，卻只有大炮射程夠遠，“轟轟”幾發(fā)，只蹭斷了那木鳶的左翼。

    然而，那木鳶竟出乎意料地脆弱，剛中一炮就歪斜了方向，輕飄飄地墜落下來，正朝著樓頂?shù)钠脚_！

    樓頂眾人尖叫連聲，所有人四散趴倒，死士們撲向焦姣然，將她護在身下。

    一聲巨響，木鳶撞上了高臺。

    【緣滅·二十六】

    木鳶砸死了首當其沖的兩個守衛(wèi)。相對于體積而言，它輕得不可思議，剛落下就亂七八糟地自行解體了。

    余下眾人從廢墟中嗆咳著爬起，定睛一看，不過是一堆削得極其輕薄的木頭，上頭空無一人，連火藥都沒裝上一星半點，仿佛再加一點點重量就飛不起來了似的。

    “……所以弄這東西是啥意思？”有人忍不住問。

    他很快就明白了。

    這一通鬧劇般的喧囂，掩蓋了最為致命的動靜。

    從他們的腳底傳來一陣悶響，高臺竟然開始下沉！

    地面上的槍炮手們齊齊驚呼，從他們的角度看去，只見高樓如同被攔腰折斷，從加蓋的地方斷成了兩截。

    “怎么可能？”焦姣然揪住龍大俠厲聲問，“你們暗度了什么陳倉？”

    龍大俠一言不發(fā)。

    因為他也正懵著。

    地上的人卻驚駭欲絕。高樓不斷坍塌，從那斷裂的地方竟然冒出了一條巨蛇似的怪物，渾身覆蓋著色彩濃艷而詭異的甲片，頭部更是奇丑無比地皺成一團。

    那怪物還在不斷蠕動著，“咔嚓咔嚓”吞食著更多連接處的木頭……

    【緣起·十二】

    樓主轉(zhuǎn)頭望著床上的左云起，恍惚道：“沒有。沒賣掉。我一直收著?！?/br>
    他回房去翻出那一小塊奈何香，對著它苦思冥想。左云起想告訴自己什么呢？這種時候，奈何香能派上什么用場？

    吃了它嗎？左云起說過這點劑量太少了，何況自己本就沒有功力，再怎么變強都是枉然。

    燒了它嗎？那更沒有意義了。

    所有可能性被一個接一個地劃去，最后只剩下……

    樓主緩緩捏碎那塊奈何香，打開裝糜蛇的匣子，丟了一點粉末進去，注視著蟲子的變化。

    片刻后他高呼道：“來人！”

    【緣滅·二十七】

    如同最初計劃的那樣，武林盟挖到了高樓的地基處。他們喂糜蛇吃下所有奈何香，然后任它啃食巨柱。

    巨大的糜蛇啃食得飛快，發(fā)出的動靜也不小。于是那徒有其表的飛鳶也被派了出來，轉(zhuǎn)移拓荒組的注意力，爭取更多時間。

    待糜蛇終于鉆空了支柱，高樓也隨之坍塌。

    此時的樓中一片鬼哭狼嚎，來不及下樓的人們紛紛遭受無妄之災(zāi)，不是墜樓而亡，就是被活活砸死，更有絕望的人從窗口跳了出去，摔死在槍炮手眼前。

    樓頂?shù)母吲_也裂開了，運氣不好站在邊緣的守衛(wèi)，未及呼救便沒了蹤影。

    焦姣然卻還搖搖欲墜地站著，甚至有興致對龍大俠咧嘴笑了笑。

    龍大俠聽見她道：“你以為我建了這么高的樓，奇點就一定有這么高？”

    ……

    焦姣然助跑幾步，雙臂直直地張開，像一只飛蛾追尋著看不見的鬼火。

    “站住——！”龍大俠大喝道。

    焦姣然從他面前奔過，他被五花大綁，卻憑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擰身躍起，張口咬住了她的衣角。

    然而還是太晚了，她已經(jīng)快活地縱身一躍，帶著他一道墜落下去。

    第42章 【無藥】五

    【緣滅·二十八】

    冷風呼嘯。

    所有風景飛速地竄離視野。

    龍大俠一身功力無從施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焦姣然伸直胳膊，連手指都繃直了，拼命去夠半空中的某一處……

    他突然意識到那里有什么，卻已經(jīng)無法阻攔。

    那一瞬比一甲子更漫長。焦姣然的雙眼突然睜大，龍大俠清晰地看見她露出了一個興奮的微笑，如同夙愿成真，又像踏上了新的征途。

    而后一切戛然而止。她就這樣在半空中斷氣了，只剩被抽走魂魄的軀殼飄飄下落。

    而他卻不由自主地墜向她剛剛經(jīng)過的地方！

    難道他也要跟著穿走么？

    龍大俠什么也來不及想。

    龍大俠的最后一個念頭是——自己搞不好其實不是主角。

    身上一陣劇痛。

    一切都結(jié)束了。

    【緣滅·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