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八十年代萬元戶、皇帝打臉日常、九億紳士的愛慕[娛樂圈]、太子妃很忙、重生九零:第一農(nóng)女、調(diào)教成癮、重生之哥兒種田記、末世之生存游戲、竹馬邪醫(yī),你就從了吧!、穿越七零年代:隨身帶個空間
樅言不聲不響,也對這人做了一番觀察。首先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是妖。但凡妖都有妖氣,無論修為深淺,即便控制再得當(dāng),也會在無意間泄露寸縷。他來云浮兩年,多少聽說了一些關(guān)于右盟主的傳聞,知道年齡和人不匹配。悄悄開了天眼,想看清面前這人的本質(zhì),可又虛虛一片濃霧籠罩著,怎么也分辨不清。 既然親自出馬,僅靠武力是不能解決了。明知樅言的根底,他也半點不忌憚,除去對自己的身手有把握,更是深諳天道,懂得妖在生州必須遵守的法則。 妖不能傷人性命,否則會天打雷劈化為灰燼……他悠然看了樅言一眼,復(fù)對崖兒道:“這里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咱們另挑個茶寮吧?!毕蚯耙恢?,“我知道那兒有一家,茉莉花茶炒得極好,正適合姑娘飲用?!?/br> 說罷微微一笑,也不等他們答話,轉(zhuǎn)身在前面帶路。天上早已云開了,太陽從頭頂直射下來,照著他的發(fā)頂,回旋出夜一樣深沉的、靛藍色的光暈。 事已至此,確實沒有必要再兜圈子了。如果他有心擒住她,入夜?fàn)T陰閣圍剿就是了。崖兒心里有數(shù),熬到最后無非一戰(zhàn)。厲無咎再篤定,也怕她自毀神璧。畢竟沒有了神璧,魚鱗圖不過是廢紙一張。 寸寸留心,隨他進了小巷。茶寮在小巷的深處,路過一叢繁花,遠遠便看見了古樸的木墻。每座城都會有這種供人消遣的地方,不同之處在于王舍洲黛瓦白墻紅綃綠紗,艷而不雅,這里的小齋茅草覆頂,更顯寒貴的氣象。只是取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叫陰陽,到最后不像個茶寮,更像求簽問卦的鋪子。 帶路的是熟客,茶寮里的人都認(rèn)識他。見他進店,沒人表現(xiàn)出惶恐和畏懼,店主回身看了眼,挽著袖子叫聲盟主,“上等雀舌,即刻給您準(zhǔn)備上?!?/br> 熟客都有固定的座兒,他比手請他們坐,吩咐伙計:“給姑娘來壺茉莉花茶。”轉(zhuǎn)頭向?qū)γ娴娜溯笭?,“我常來,人緣一向很好?!?/br> 這樣的好,用在一位盟主身上很矛盾。不知為什么,這人有時候的一些動作和語氣,竟和紫府君有些像。 崖兒恍惚了下,但很快拋開雜念說不必,“我不愛喝姑娘茶,和盟主一樣就可以?!?/br> 他哦了聲,神情了然,“岳樓主怕有毒?!?/br> 崖兒哂笑,并不答他。如果怕,當(dāng)然是什么都不飲最好。 茶寮里的人開始忙碌,茶是現(xiàn)炒現(xiàn)碾,灼灼的熱浪伴隨著茶香,在四面出風(fēng)的亭下回蕩。三人對坐,誰也不示弱,最后還是他抬手解了領(lǐng)扣,當(dāng)?shù)匾宦晸魪?,金鑲玉的鎖扣松開了,他摘下狐裘,笑道:“下雨的時候覺得冷,現(xiàn)在又熱起來了?!?/br> 茶寮的伙計聽見這話,忙拿蒲扇過來,沖他們一頓扇,“盟主熱么,小的給貴客們涼快涼快。” 于是邪風(fēng)肆虐,盟主一頭順滑的頭發(fā)被吹得高高飄起,往臉上橫拍。他胡亂抓下來,噯了聲道:“好了,多謝多謝。煩請清個場,我要借這里談事,所有客人的茶錢都算在我賬上?!?/br> 他們做把戲,崖兒蹙眉看向他的脖子,試圖發(fā)現(xiàn)像盧照夜那樣的紅線,可惜并沒有。再看他的手,捏著茶盞的指尖修長文弱,和臉上皮膚沒有色差。這就愈發(fā)古怪了,他和她的父母應(yīng)該算同輩人,什么緣故讓他避開了自然衰老?除非他不是人。 他好像看出她的懷疑了,倒也不諱言,“我練一種功,能讓容貌永遠保持在大成那天的樣子,樓主不必疑惑,我是人?!彼只匮劭茨切┞叱霾桢嫉纳⒖?,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道,“先前大太陽底下談合作,慢待了兩位?,F(xiàn)在涼風(fēng)習(xí)習(xí),言歸正傳吧。” 崖兒明白他的目的,刻意同他周旋著:“不知我與盟主有什么合作的余地,還請明示?!?/br> 他端起茶盞呡了口,茶湯在唇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綠痕,垂眼道:“先來談?wù)剺侵鳛槭裁搓J入天外天吧,樓主過關(guān)斬將不就是沖著地火龍銜去的么,你要龍銜珠,我給你,但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請樓主拿牟尼神璧來交換?!?/br> 崖兒聽后笑起來,“盟主不是對魚鱗圖在手一事矢口否認(rèn)么,現(xiàn)在怎么又要神璧?如此前后不一,有損盟主威儀吧!” 結(jié)果他不以為意,“整個武林都在搶奪神璧,岳樓主難道不覺得把神璧放在眾帝之臺,才是最安全的么?虞叔無罪,懷璧其罪。你父母的慘死正是因此而起,普天之下只有眾帝之臺能壓下這場血雨腥風(fēng),我這也是為整個江湖考慮?!?/br> 這種話他也說得出口,崖兒覺得他可能把她當(dāng)傻子了。她冷笑一聲道:“多謝盟主好意,我的東西,還是放在自己身上最安全。至于魚鱗圖,盟主已經(jīng)為我保管得夠久了,還請盟主物歸原主,別借大義,滿足你個人的私欲?!?/br> 他沉默下來,發(fā)現(xiàn)邊上的店主拔長了耳朵,便沖對面的樅言笑了笑,“喝茶。” 樅言面無表情看著他,盟主悻悻然摸了摸鼻子,“這么說來樓主是打算闖入燭陰閣,正大光明搶龍銜珠嗎?你身邊的朋友應(yīng)該告訴過你,龍銜珠養(yǎng)在地火中,已經(jīng)燃燒了三千年了。你知道怎么才能取出它嗎?” 樅言忙截住了他的話,“這個不勞厲盟主費心,咱們各憑本事。” 他慈眉善目望向樅言,眉心那點朱砂痣,像菩薩的第五只佛眼,“要取珠,先滅地火。巧得很,滅火需要一萬擔(dān)水,正好是一條龍王鯨體內(nèi)全部的儲水量。你不會是打算吐光肚子里的水,來助岳樓主取珠吧?水里來的東西,一旦脫水就變成魚干了,你當(dāng)真覺得這么做有價值嗎?” 崖兒駭然看向他,“樅言?” 樅言沉默不語,這確實是唯一的解決方法。當(dāng)初她苦尋解救紫府君的出路,胡不言半瓶醋,脫口就說了龍銜珠。那是他在九州時,聽教他足底按摩的賣藥師父說的,可信度有多少他不知道,反正這說法確實存在,于是掏腸挖肚全告訴了她。一只狐貍怎么懂得火中取栗的困難,樅言呢,從大池上回來,就是為了幫助她完成理想。她要龍銜珠,即便是為了救她的心上人,只要她高興,他耗盡一切也要替她辦到,就這么簡單。 厲無咎的嘆息變得耐人尋味起來,“我見過一些妖,比人更有真性情。只是太耿直了,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往好了說是重情重義,往壞了說是傻,不知道拐個彎,就會柳暗花明。”視線又轉(zhuǎn)向崖兒,“樓主的朋友固然一心為樓主,但我想樓主一定不愿看他就此變成一條魚干。所以還是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如果樓主一時想不明白,還可以換個思路,就當(dāng)?shù)盅荷耔祿Q取龍銜珠,將來用完了歸還燭陰閣,再換回神璧,這么一來心里就過得去了?!?/br> 能把陰謀說得如此動聽,這位盟主委實是個人才。崖兒心頭攢起了火,這火越燒越旺,索性尋個機會一口氣干掉他。桌下的手緊握成拳,她冷嘲道:“盟主口才如此了得,不經(jīng)商實在可惜了?!?/br> 厲無咎笑得很文雅,“岳樓主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么,這江湖早就成了我的商場。不過我做的不是無本買賣,我也下本錢。譬如這次,神璧換取龍銜珠,樓主并不吃虧。畢竟樓主要龍銜珠有急用,只要過了眼前的難關(guān),以樓主的本事,扭轉(zhuǎn)乾坤也不是難事?!?/br> 他口吐蓮花,永遠以一副溫和面貌待人,因此江湖上關(guān)于他的傳聞都是正面的??诒@種東西,對外行人最有效,挖人心肝可以笑意盈盈,果然厲盟主是個好人。 崖兒也靜下來思量,龍銜珠她勢在必得,但要犧牲樅言,那萬萬不行。厲無咎既然拿它來作為交換,就說明確實沒有別的辦法能順利將它從地火中掏出來。怎么辦?難道真要把牟尼神璧拱手相讓么?那是她父母豁出性命去保護的東西! 她沉默了良久,厲無咎也不著急,轉(zhuǎn)而和茶寮的人搭話,“這茶不錯,包上一斤,讓我?guī)Щ夭丨嚫??!?/br> 茶寮的老板答得響亮,給伙計分派活兒,“聽見沒有?現(xiàn)炒,炒的時候帶把勁,換最好的柴火?!?/br> 崖兒在茶葉翻炒的沙沙聲中抬起眼,脈脈一笑道:“厲盟主看,咱們是否各退一步,湊個好字?” 厲無咎似乎被那笑容怔住了,定定望著她,“你和你母親真像……” 一個曾經(jīng)將她母親的面皮作為酬勞的人,竟還有勇氣來談?wù)撍??崖兒壓下怒火,又綻出個更柔軟的笑靨,“盟主要的無非是孤山寶藏,我這人不是死心眼,既然魚鱗圖已經(jīng)在你手上,我又收不回來,索性兩相合作。不過在這之前,盟主須先借龍銜珠讓我一用,等我回來便帶上神璧,和你一同開啟鮫宮,你看如何?” 他臉上的笑容擴大,那朗朗眉目在午后的茶寮下棱角全無,像個坦蕩的君子,“岳樓主打算僅憑一個承諾,就借走地火龍銜?” “我的魚鱗圖在你那里,不是最好的抵押么?” 傻姑娘,還一心想進八寒極地,連觸犯天條都不怕。當(dāng)然她去極地,比把紫府君引來好,反正塵埃落定后,牟尼神璧還是他的。 生命真是個輪回,有時候不經(jīng)意和歷史迎頭相撞,帶不走前世記憶的人,也許會怔忡很久,驚訝于某個片段的似曾相識;帶走了記憶的人,卻覺得一切那么沉重,又那么毫無懸念,像個笑話。 他說好吧,“我信得過樓主的人品,贈你龍銜珠,送你一程?!彼D了頓又笑,“你不問問,為什么我會有龍銜珠么?”那雙明凈的眼眸凝視他,他忽然頓住了,別開臉,意興闌珊道算了,“今夜子時,隨我進燭陰閣吧?!?/br> 第79章 和敵人同行,實在太危險。崖兒應(yīng)了,樅言卻憂心忡忡。厲無咎一走,他便拉住了她,“夜半燭陰閣,你不怕他事先設(shè)好陷阱?” 崖兒遠看天邊的流云,喃喃道:“我進天外天,本來就不是什么秘密。你還記得鵲山上同君野大戰(zhàn)的禿鷲么?當(dāng)初蘭戰(zhàn)給我們分派任務(wù),每每有鷹眼監(jiān)視,厲無咎當(dāng)然也有。我們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不過小看了波月樓,以為我們連一城都攻不破,結(jié)果連失三城,損失巨大。他不敢再賭了,萬一寸火城失守,下一個就是后土城。五城全潰,那他的眾帝之臺還能高枕無憂么?”她笑了笑,有些孩子氣,“唉,我真沒想到,戰(zhàn)功會如此卓著。說實話剛?cè)胩焱馓鞎r我心里沒底,嘴上說得響亮,畢竟這不是尋常地方,要打通,難度太大了。后來沒想到,一切竟然那么順利,只是折進了一個明王,讓我難過到現(xiàn)在。” 說起明王,樅言也是一陣黯然。明王不善言辭,四大護法里最踏實的就數(shù)他。兩年前波月樓剛開張,那時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做買賣,連鬼都不愿登門。好不容易來了一個,明王端茶送水,侍弄得客人渾身舒暢。誰能想到笑得滿臉花開的跑堂,會是波月樓的第一殺手。究竟是他善于周旋,還是本身就喜歡這樣充滿煙火氣的生活,現(xiàn)在已無從得知了。 漫步在水榭長廊上,身份暴露后,反而可以享受一下難得的輕松,大戰(zhàn)之前也容人喘一口氣。她和樅言并肩而行,轉(zhuǎn)過臉來看了他一眼,像看待家里最親的人,“我又要說那句話了,今晚上我一個人去,你在外面等我消息?!?/br> 他的眉頭擰起來,“你明知道我不會答應(yīng)的。” “不答應(yīng)也不行?!彼静蝗菟瘩g,“之前要不是厲無咎說破,我不知道你原來存著這樣的心思。你打算為了替我取珠送命么?你以為這樣的東西我會要?我不愿意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我,小白的死讓我一直很內(nèi)疚,你別再雪上加霜了?!?/br> 樅言成年后固執(zhí)依舊,他沉默了下道:“你沒有發(fā)現(xiàn)厲無咎異于常人么?以你的手段,對戰(zhàn)凡人我倒沒那么擔(dān)心,但如果對方來歷成謎,那我是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赴險的。” 厲無咎的不尋常她當(dāng)然看出來了,低頭打量手里的茶包,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自己帶茶回去,居然還讓伙計給她也準(zhǔn)備了一份。她揚手將茶包扔進了水里,“我眼里有神璧,能看破妖魅真身??晌覄偛抛屑?xì)分辨過,他確實是個凡人?!?/br> 樅言怔了一下,“你能看破……那真身是一瞬閃現(xiàn),還是如影隨形?”他有點緊張,攤著兩手說,“比如我,我這樣的呢?” “當(dāng)然人到哪里,真身的虛影就到哪里?!毖聝河幸舛核瑑墒窒癖纫粡埓箫炈频谋葎澚讼?,“胖頭魚,兩只銅錢一樣的眼睛,眼下還有皺紋。鼻子是兩個眼兒,邊上有兩條須……這是胡子還是觸手?反正你站在這里,虛影就在你身后,太陽底下還會反光?!?/br> 樅言過了電般目瞪口呆,慌忙回頭看,什么都沒有。他忽然意識到她為什么無法愛上他了,全輸在了這里。誰會對一條魚心生好感,她能透過人面看真身,所以在她眼里,他永遠是一條魚。 心像被碾壓成了碎片,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此谎郏瓉硭哪抗?,他卻不敢再和她對視了,閃躲著說:“那胡不言呢,你也可以看穿么?” 她說是啊,“我還數(shù)過他的胡須,長長短短,一共四十七根?!?/br> 樅言眼前一黑,腳下踉蹌,崖兒忙一把扶住了他,憋著笑道:“怎么了?腿腳不好么?” 他垂著眼搖搖頭,想起自以為瀟灑的幾次亮相,在她看來就是胖頭魚在搔首弄姿,這是何等讓人絕望的真相! 悲傷爬上了他的臉,他哀聲問:“是不是無論我做什么,背后都有本相?”老天讓她擁有這么奇怪的能力,對他來說實在不公平。 崖兒暗暗笑得肚子疼,這個樅言雖說成年了,可有時候還是傻乎乎的??此幕乙饫涞臉幼?,大概懊惱自己變得那么漂亮,卻一點用也沒有吧! 她咧開嘴,開始大笑,“吃飯的時候有,一本正經(jīng)分析戰(zhàn)術(shù)的時候也有……” 樅言的臉?biāo)查g通紅,皺著眉頭說:“別笑了!”見她聲浪驚人,跺腳拔高了嗓門,“別笑了!” 結(jié)果根本無法阻止她,氣得他轉(zhuǎn)身就走,反正在她眼里,他即便是生氣,也是條吹胡子瞪眼的胖頭魚。 崖兒忙甩腿跟了上去,因為腿肚子里沒力氣,使勁扒著他的肩膀,邊笑邊道:“人長大了,氣量還是這么小。我是開玩笑的,如果時時刻刻開著天眼,滿世界都是牛鬼蛇神,那多嚇人!” 他聽了,面色稍稍緩和了一點,“真的?” 她點頭不迭,“假不了?!?/br> 樅言氣得一把扣住了她的腰,“你現(xiàn)在這么壞!” 可這個姿勢太曖昧了,她笑著推開了他,“我家仙君看見了要吃醋的?!?/br> 樅言有些失落,卻不敢讓她看出來,語氣澀澀的,“紫府君是讀書人出身,難道沒有這個雅量么?” 崖兒想起他,半是心酸半是甜蜜。世人都認(rèn)為他守著世上最大的書庫,必定銀窗雪案,滿腹文章,可誰知他根本就不愛讀書?,F(xiàn)在遭逢驟變吃盡了苦頭,于他的脾氣來說,當(dāng)然不會為這點小事斤斤計較,但她舍不得他受一絲委屈,所以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不拘小節(jié)了。 她嘆息,笑也漸漸沉進眼底,輕聲說:“兩個多月了,我真想他?!?/br> 這些日子再苦再難,樅言沒有聽她說過這樣的話。也許剛強得太久,她早已不習(xí)慣外露感情,只知帶著手下沖殺,向著她的目標(biāo)奮勇前進。他忽然覺得她很可憐,是一種旁觀者無法感同身受的可憐,分明一呼百應(yīng),卻又疲于奔命。她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目標(biāo)越明確,自傷便越大。 他只好安慰她,“拿到龍銜珠就能去極地了,再堅持一下。” 她點點頭,“可是……我發(fā)覺這厲無咎很怪異,看他的言談舉止,有的地方很像他?!?/br> 樅言沒有和紫府君相處過,并不知道她所謂的像,究竟是她個人的感覺,還是確實如此。他反而覺得厲無咎混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邪性,這種邪難以描述,像墨碗裝水,你跟本弄不清碗里的水究竟是清是濁。 反正小心行事總沒錯,他們找了個客棧住下,進門便有小二上前招呼:“是波月樓的岳樓主么?小的已經(jīng)給二位準(zhǔn)備好了上房,請隨我來。” 看來又是厲無咎的安排,進了這寸火城,似乎再也跳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崖兒慶幸不已,還好蘇畫他們折返了,如果這么多人一同進城,那波月樓就真的徹底完了。 既來之則安之吧,他們跟小二上了樓,夏季背陰的房間最舒爽。小二推開窗,窗外就是一棵高大的芭蕉樹,涼風(fēng)襲來,大片的樹葉搖擺。芭蕉樹一低頭,就看見不遠處的小河正隨潮汐漲水,據(jù)小二說,這河通著木象城的大江,是寸火城中唯一的活水。 小二安頓完他們下樓去了,崖兒站在窗前遠眺,淡聲道:“這個厲無咎,簡直無所不能,我在他面前沒有秘密。他知道我要龍銜珠,更知道我要這珠子是派什么用處。我實在想不通,他究竟從哪里得來了這些消息?!?/br> “非妖非仙,卻神通廣大?!睒貉杂行┌脨溃八麑ξ覀兞巳缰刚?,我們對他卻一無所知。早知如此,我應(yīng)該先上眾帝之臺探探路,至少弄清楚他是何方神圣。” 崖兒卻一笑,“能讓你探清底細(xì),他就不是厲無咎了。反正走到了這一步,今晚先進燭陰閣再說?!?/br> 樅言還是那句:“我跟你一道進去。” 她也仍舊搖頭,“他想要神璧,暫時不會對我怎么樣。倒是你,如果他覺得你礙事,也許會想辦法除掉你。再說萬一我出了意外,沒人通知蘇畫他們,你想讓波月樓全軍覆沒?” 樅言拗不過她,直到她進燭陰閣前,還是一臉不情愿。 她在他手上按了一下,讓他沉住氣。回身望向塔樓,蒼黑的天幕下,一個沉重的輪廓矗立著。燭陰閣前燃的也是地火,鮮紅的火舌在炮烙一樣的銅柱上吞吐,照亮臺階頂端的人。他一身黑袍負(fù)手而立,俯視的神情冷如堅冰,和白天的隨和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才是真正的眾帝之臺右盟主吧!崖兒定住神,提起袍裾上臺階。他看著她一步一步接近,在她即將登頂前,轉(zhuǎn)身進了燭陰閣。 閣門兩旁有衛(wèi)士執(zhí)矛而立,陪同前來的火宗宗主并未跟進去,送到門前便頓住了腳。不過這位宗主看樣子對她很不友善,亂蓬蓬的胡鬤上方一雙獵隼般的眼睛,看人的時候里面有刺刀,恨不得將她凌遲以解心頭之恨。 崖兒沒理會他,眾帝之臺的護法不過如此,技不如人卻會瞪人。寸火城要不是有厲無咎提前出馬,這刻朝顏應(yīng)該正橫在他脖子上,他還有機會站著叫板? 不過這燭陰閣實在是太熱了,甫入大門,熱浪便狂卷而至。地心積攢了億萬年的能量,從一個小小的出口噴薄而出,那是怎樣窮途末路般的瘋狂和洶涌。熱對寒,火對冰,只有如此巨大的力量,才能抵御八寒極地的嚴(yán)酷。 厲無咎佯佯前行,曳地的袍裾在青石鋪就的狹長甬道上逶迤,火能潔凈一切,所以這燭陰閣里一塵不染。 崖兒抬袖掖了掖頜下的汗水,再看那位盟主,這地獄般的烈火對他似乎沒有任何影響。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燭陰閣里暗藏機關(guān),從破解到進入臺口,至少需要半個時辰。這么高的溫度,普通人至多一炷香就會斃命?!彼淅浯蛄克?,“岳樓主如何?還撐得住么?” 她方寸不亂,笑道:“還成。不過我很好奇,盟主所謂的機關(guān),是否真的能困住我半個時辰?!?/br> 她口氣不小,當(dāng)然有本事的人用不著妄自菲薄。他也曾估量過她的用時,波月樓的機關(guān)雖不及千機門,但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氣。當(dāng)真讓她闖,也許一盞茶的工夫就足夠了。 蘭戰(zhàn)對殺手的訓(xùn)練到了無人能及的地步,如果不是死在好色上,應(yīng)該會有更大一番作為。他死后波月閣落進了這丫頭手里,她快刀斬亂麻,殺光了那些受重用的老人,波月閣和眾帝之臺的聯(lián)系便就此斷了。也好,讓她自己當(dāng)家,反而比在蘭戰(zhàn)手里更安全。至于蘭戰(zhàn),一把失控的刀,斷了并不可惜。 二十二年,等得夠久了。 他回身復(fù)看她一眼,很久以前,有個女人在通天塔前臨陣一舞,迷倒了多少英雄豪杰。她的五官和她長得極像,但柔艷之余又多七分英氣。她穿一身勁裝,細(xì)甲覆體,神采張揚,越是這樣,越讓人想看她彩裙翩翩,蓮步輕移的模樣。無奈,她要去八寒極地送死,白白浪費了一身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