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雖然大家都知道世子和侯爺?shù)年P(guān)系不好,但隨著傅荀出仕,他在侯府的地位也漸漸越來越高,至少像以前那樣不把這個院子里的人當(dāng)回事的情況是沒有了,尤其是上次如霜的事傳出來后,大家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自己成了下一個,因此,那個小廝幾乎是一路快跑去了最近的藥堂。若不是大夫年紀(jì)大了跑不動了,估計回來的時候還得這速度。 不出所料的,大夫把完脈之后就說是,“氣血虧虛,又加之風(fēng)寒入體,所以才高燒不退。” 大夫以為這種情況是程寧自己折騰自己,還叮囑兩個丫鬟,“無論如何都要勸夫人放寬心,飯食不可不進(jìn),夜里也要注意休息保暖?!?/br> 如風(fēng)如雨也不可能和大夫說具體的情況,只能把話壓在心里,謝了大夫,又請人跟他去拿藥,但看著程寧虛弱的樣子,到底還是有些覺得傅荀有些喜怒無常,心思太重。 第12章 朝會 風(fēng)荷園一片兵荒馬亂,此時的朝堂之上卻是人人都噤若寒蟬。 今日天未亮,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連綿的雨一直沁進(jìn)了宮墻里,被雨打濕過的紅色顯出一種暗沉來,好像是澆上了無數(shù)的鮮血。 “混賬!” 承天殿里傳出一聲怒喝,隨之而來的是一本砸到眾人腳邊的奏折。 兩個月前,一場為時五天的暴雨,江南道黔洲一帶山洪爆發(fā),山下河道被堵,水漫遍地,近兩萬民眾流離失所,哀鴻遍野。朝廷立時下?lián)芩陌偃f兩白銀,從周邊臨時征調(diào)二十萬石糧食,用于安置災(zāi)民,撫慰百姓。這份奏折說的就是這件事。 但是卻并非是好消息。 災(zāi)民還未安置好,糧食卻已經(jīng)差不多沒有了,而且更嚴(yán)重的是,黔洲居然有地方出現(xiàn)了疫情,而且還隱瞞不報,這份奏折一方面是稟報賑災(zāi)的情況,更多的卻還是希望朝廷能再撥一筆款過去。 一個黔洲而已,不過是一次洪災(zāi),四百萬兩白銀,二十萬糧食,竟然還不夠,而且在朝廷如此重視的情況下竟然還出現(xiàn)了疫情,也不怪乾嘉帝會震怒。 這份奏折是太子那邊找人擬的,當(dāng)然明面上不過是一份地方官加急遞上來的折子而已。 底下的人統(tǒng)統(tǒng)屏息凝氣,不敢多發(fā)一言。 “四百萬兩竟連兩萬人都安置不了嗎?底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黔洲洲牧又做了什么,竟然還有了疫情。都看看,看看里面寫了什么,有了疫情竟然還敢隱瞞不報,還有這折子,說是已經(jīng)遞了多次,朕竟然才看到!”乾嘉帝見底下無人說話,不由的更為生氣。 一片寂靜。 天子一怒,沒有人敢在此時觸霉頭。 過了一會兒才有人站了出來,手里拿著笏板,雙手交疊向前一伸,俯身道,“父皇息怒,兒臣以為,天災(zāi)無情,黔洲疫情之患,想來是誰都不愿意見到的,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應(yīng)該先要戶部撥銀,治理此次災(zāi)患?!?/br> 說話的人劍眉星目,身形高大,與乾嘉帝有七分相似,正是乾嘉帝最寵愛的大皇子謝迦道。 有大皇子打頭,原本一片寂靜的朝堂之上立時便多出了幾道附和聲。不外乎就是先賑災(zāi),再追責(zé)。 卻在此時,又有另一位長相文雅的人站了出來,對乾嘉帝行了一個禮,恭敬道,“兒臣以為此時蹊蹺,其中關(guān)竅還需徹查,方可安撫民心?!?/br> 此話一出,立刻便有人反駁道,“徹查?下官敢問太子,徹查一遍需要多少時間,這時間太子等得,黔洲的萬千災(zāi)民可等不得?!?/br> 先前說話的正是當(dāng)朝的太子謝迦庭,只是他雖然貴為太子,卻因?yàn)椴皇呛艿檬?,所以在朝堂上的威望倒是比不過大皇子,這才會話一出口,就有人敢反駁,無非也就是想揣摩圣意,想向大皇子示好而已。 事情做得如此明顯,這種人并不值得放在心上。 謝迦庭臉上沒有絲毫被挑釁了的惱怒,聲音依舊不平不穩(wěn)的向乾嘉帝進(jìn)言道,“我所說的意思并非是不管災(zāi)民,只是可以讓戶部撥銀,再由陛下選一兩個信任的人,并帶上刑部或大理寺的人,一面是攜銀去賑災(zāi),一面也是派人去徹查此事。” 乾嘉帝沉默不語,他雖然更偏愛大皇子一些,但此時卻也覺得太子所言更為有道理。 “皇上,臣以為太子所言有理?!?/br> “臣也以為可以一試?!?/br> 眾人見乾嘉帝久久不語,有人主動站了出來。 太子平常不結(jié)黨,也不拉攏朝臣,可為人謙和有理,在朝堂之上也從不出風(fēng)頭,每每進(jìn)言也是言之有物,反觀大皇子,雖然表面沉穩(wěn),內(nèi)里卻是狂放,朝堂之上的有些言語也顯得淺薄,因此,一些中立派的心里卻是更欣賞太子的,更不必提一些自愿擁護(hù)太子的人了。 乾嘉帝往下掃了一眼,謝迦道雖然心里惱怒,但此時也做出一副贊同的樣子說道,“兒臣也以為太子說的有理,先前是兒臣疏忽了,只是這要派的人選怕是要慎重?!?/br> 如此情狀,乾嘉帝的臉色總算是好了一些,“不知諸位愛卿可有什么人選?” “刑部侍郎曹休向來鐵面無私,斷案無數(shù),兒臣以為此人正合適。”謝迦道說道。 曹休被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天災(zāi)雖無情,人事卻可救,臣愿前往替陛下救萬民于水火,并徹查此事。” 曹休三十四五,蓄著須,臉龐端正,人卻很清瘦,看起來倒是真的有幾分清正嚴(yán)明的樣子,只是大家都知道這人雖然沒有明里投靠大皇子,但家里卻有個女兒是大皇子的側(cè)妃。 皇帝雖然有些昏庸,但對朝堂這些事還是知道的,他看了看大皇子,又看看曹休,沉吟了一會兒,顯然不是很滿意。 傅荀便在此時站出來,請命道,“臣也愿前往?!?/br> 太子也說道,“傅少卿雖然年輕,但手段卻不弱,賑災(zāi)一事事關(guān)重大,兒臣以為由曹侍郎和傅少卿一起更為穩(wěn)妥。” 一個大皇子黨,一個太/子/黨,一個刑部,一個大理寺,表面看起來也確實(shí)是無可指摘了,皇帝當(dāng)下就下了旨,封刑部侍郎曹休為欽差,大理寺少卿傅荀協(xié)助,再撥50萬兩銀前往黔洲。 到底還是大皇子的人壓了一籌,退朝時大家紛紛都在交頭接耳,又說皇上果然還是更偏疼大皇子的,也有猜測這次賑災(zāi)的事究竟是誰在背后搗鬼的,被討論的兩位皇子卻都未做停留,下朝后直接回了自己的寢宮。 大皇子還未封王出宮,此時仍是住在皇宮之中,他此刻正和幕僚還有剛封的欽差曹休討論此次的事。 “務(wù)必不能讓他們查到本宮身上,盡量往太子那邊攀扯?!贝蠡首訉χ苄菡f道。 “臣明白。殿下放心。”曹休道。 “傅荀就是太子養(yǎng)的一條瘋狗,你同他一起要小心不要被抓住什么把柄。”謝迦道提起傅荀,語氣是滿滿的厭惡。 傅荀自從入了大理寺之后,給他們這邊的人找了不少麻煩。 “是。” 東宮 太子與傅荀也正在商討這件事。 太子道,“你這些時日為了查探此時也是辛苦了,此次前去務(wù)必小心,以免查出了什么,他們情急之下會不利于你?!?/br> “臣明白。”傅荀說道,“臣打算與曹休分頭行事,不走官道,自己微服暗中查探。” 太子猶豫了一下,“這樣確實(shí)更容易探聽到消息,只是也相當(dāng)于把自己置于險地了。”沒了官府的名頭,暗中就算被殺了,隨便推到山匪強(qiáng)盜的身上也查不出什么。 “臣會小心的,還請殿下同意?!备弟鞴?。 太子思索片刻,最終還是答應(yīng),“我會去跟父皇說的?!?/br> “多謝太子。” 太子將人扶起,擔(dān)心的說道,“此行千萬不要輕易泄露行蹤,我再從身邊調(diào)兩個暗衛(wèi)給你。” 每位皇子成年后身邊都會有幾個暗衛(wèi)保護(hù),作為太子,身邊的暗衛(wèi)更是會比尋?;首右啵捞邮呛靡猓弟饕簿蜎]有推辭。 事情商量完,傅荀推辭了太子的留飯,回了府里。 程寧此時剛吃過藥睡著了,大夫看過之后,程寧的燒漸漸的退了,只是人還是一直處于一種昏睡的狀態(tài),中間偶爾清醒一會兒也是喊著難受,讓兩個丫鬟實(shí)在是擔(dān)心又心疼,看見傅荀回來,也顧不得許多就迎了上去。 “世子可算是回來了,夫人病了,到現(xiàn)在都沒怎么醒過。” 傅荀因?yàn)閮蓚€丫鬟的湊近臉色先冷了三分,聽見她們的話整個眉頭都皺了起來,聲音冰冷道,“怎么回事。” “今日早晨我們在門口等了許久,見夫人一直未起覺得有點(diǎn)不對勁,便大膽進(jìn)去看了一下,誰知道就看見夫人躺在床上,我們怎么喊也沒有反應(yīng),我們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夫人都燒糊涂了,請了大夫過來,現(xiàn)在燒已經(jīng)退了,只是仍還是不怎么清醒。”如雨把事情巨細(xì)靡遺的都交代了一遍,臉上全是憂色。 傅荀走到床邊,看了一下躺在被子里的人,眉頭緊緊皺著,臉色也有些白,他彎下腰探了探額頭,燒確實(shí)已經(jīng)退了,現(xiàn)在的溫度倒像是還比尋常人低一些。 見世子還是關(guān)心夫人的,如風(fēng)便在旁邊道,“夫人這幾日日日都等著世子回來一起用飯,世子未歸,夫人也一直沒有吃飯,晚上更是不肯上床睡覺?!?/br> 如風(fēng)心思簡單,她想著夫人是因?yàn)槭雷硬〉?,世子若是知道了也會多心疼夫人一些,夫人?zhí)拗又勸不了,只希望下次世子能體諒一下夫人這和一般人不同的地方。 傅荀從進(jìn)門之后臉色就一直不好,聽了如風(fēng)的話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一直看著昏睡的程寧,目光深邃。 如雨見狀,趕緊把還想說話的如風(fēng)拉了出去,只留他們兩人在室內(nèi)。 第13章 生病 傅荀在就這么一直在床前站著,看著她有時候會皺著眉頭發(fā)出難受的哼哼聲,他也沒有彎下腰哄一下的意思。 程寧不吃飯又不肯去睡覺他不是不知道,但對他來說這其實(shí)算不上什么,拋開小時候經(jīng)常吃不飽睡不好不說,哪怕是現(xiàn)在,他也經(jīng)常忙起來想不起來吃飯,只是沒想到她卻因此而生病了。 心疼嗎?似乎不太多,傅荀心中只是想,哦,原來她這么脆弱。 又在她床前不動聲色的看了一會兒,直到程寧一直翻來覆去快要把被子弄下來的時候,傅荀才動手幫她把被子又蓋好了,同時心里想著也許對她的手段要溫和些。 又睡了一個時辰,程寧才漸漸的有些清醒了,她睜開眼睛,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體就下意識的先喊了一句渴。 “水…… ”程寧的眼神很茫然,嘴巴卻輕輕的張著,應(yīng)該是卻是渴的厲害了才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 傅荀這一個時辰就這么一動不動的在床前坐著,他聽見程寧的嚶嚀也照樣沒動,而是用手敲著床頭的那個柜子發(fā)出“篤篤”的聲音,看見程寧的目光有些僵硬的轉(zhuǎn)了過去,才說道,“阿寧要喝水嗎?在這里。” 他的語氣那么溫柔,好像包含著無限的愛意,目光也充滿了鼓勵,可就是絲毫沒有把那杯水端過來的意思。 程寧的目光看著那杯水的方向,過了好久目光才聚焦,然后她側(cè)過身來,把手從被子里伸出來,有些顫抖的伸向了那杯水。她原本蒼白的臉因?yàn)檫@個動作泛起了一絲紅光,好像這個動作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傅荀一直看著她,似乎也跟著她的努力而緊張起來,但是程寧卻在手要夠到的那一刻,整條手臂跟脫力似的耷拉了下來。 傅荀嘆了一口氣,有些失望似的說道,“那么脆弱啊,明明也是受過那么多苦的啊?!?/br> 程寧的目光還停留在那杯水上,她的眼睛里有因生病而產(chǎn)生的細(xì)小的血絲,但那雙大大的眼睛卻黑白分明,沒有對傅荀的怨恨,也沒有生病的痛苦,只是單純的渴了就要喝水,純粹的不染任何世俗。 傅荀突然覺得自己像被什么說服了,他端起那杯水,讓人半靠在他的懷里,對著她的嘴唇把杯子壓了上去。 程寧渴得很了,直接就“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因?yàn)楹鹊募保瑔艿搅怂?,又咳了起來?/br> 經(jīng)過這一番掙扎,她臉上總算恢復(fù)了血色,看起來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傅荀把杯子拿開,拍著她的背,哄道,“慢慢喝,不著急,不著急……”仿佛是一個再疼愛妻子不過的丈夫。 程寧漸漸從被嗆到的難受中緩過來,眼神也由茫然慢慢的移到了抱著她的人身上。 “夫君?!币庾R到抱著她的人是誰后,她突然轉(zhuǎn)過身就抱緊了傅荀,比剛才拿杯子的時候還要用力。但這點(diǎn)力氣對于傅荀來說實(shí)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他甚至都沒有感到一絲被人勒緊的難受,病中人的雙臂對他不過綿軟而已。 他低下頭,看著程寧,微微笑著問道,“怎么了?” 程寧似乎是被這微笑蠱惑了,看著他的臉,出神地說道,“我聽話,不生氣?!?/br> 傅荀仍是笑著,目光寬容而寵溺,答道,“好?!?/br> 他這樣好像是承認(rèn)了自己生氣,也答應(yīng)了不生氣,可卻絲毫沒有解釋緣由的意思,又顯得這一切不過是程寧自己胡思亂想,好像這些日子的冷淡疏離都不過是冬日的一場風(fēng),帶來一絲冷意,卻又迅速消弭于無形。 程寧聽到那個好字,有些緊張的面容總算放松了一些,但還是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傅荀說道,“吃飯,一起,睡覺,一起?!?/br> “好?!备弟魅允呛敛华q豫的答應(yīng)了,聲音如春風(fēng)拂過,安撫了程寧有些焦躁的心。 程寧整個人總算是完全放松下來,身子軟軟的趴在傅荀的懷里,兩只手摟著他的腰,語氣有些軟糯的抱怨道,“難受?!?/br> 這口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撒嬌了,偏偏程寧自己還沒意識到似的,整個人還在他懷里拱了拱,似乎是覺得這樣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