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終于等到外面漸漸亮了起來,帳子里兩人躺在一起,程寧才有些小心的把被子從脖子處拉了一些下來,“亮了。穿,穿,衣服?!?/br> 傅荀終于放了她起床。 傅荀被丫鬟爬床爬出了陰影,從此以后就立了規(guī)矩,不許丫鬟進他的房間,所以他也沒叫人進來伺候,徑自把衣服穿了,又想到程寧還是個小孩子,就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她倒是已經(jīng)把衣服都穿好了。 傅荀從帳子里走了出來,程寧也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后。 橘黃色的太陽已經(jīng)露出了一整個頭,天邊也被染成了艷麗的顏色,程寧似乎很喜歡這個景致,停下來看了半天,等到傅荀發(fā)現(xiàn)她沒跟著自己時,兩人已經(jīng)隔了好一段路。 傅荀低聲叫了一句“程寧!”她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似的,“蹬蹬蹬”地跑了過來,走到傅荀身邊站定,還指著天邊獻寶似的說道,“好看!” 這樣的景致幾乎每天都有,傅荀從來都沒有在意過,此時看著程寧的眼神卻知道她真的是覺得好看,而不是無聊時想找話題。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接話,只是說道,“以后有事要跟著我,不要離開我的視線。” 傅荀是一個獨占欲很強的人,這個妻子雖然不是他自己選的,但他也是承認了的,他的人,他不希望被別人利用,也不想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被別人陷害。 這個地方對程寧來說完全是陌生的,就算傅荀不說,她也不敢隨便亂跑,聽懂了他的話,程寧伸出手拉住了傅荀的袖子,乖巧道,“跟著?!?/br> 兩人一直到洗漱完,又用過早飯,才不急不慢的去了正廳。 此時外面太陽已經(jīng)完全升了起來,陽光也開始變得有些熱度。 這個時間已經(jīng)比一般新婦拜見公婆的時辰晚了許多,邕寧侯和夫人李氏早就在等著了,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只是李氏看見他們還勉強揚起了一個笑臉,邕寧侯卻是全程臉色都是陰沉的。不過敬茶的時候,倒是沒有為難他們,直接端過茶喝了,給兩人封了紅包。 程寧沒有收到過紅包,不知道這個是干什么用的,又該怎么處理,只能拿著紅包,有些無措的看著傅荀。 人雖然漂亮,但確實是個傻的,李氏見狀,臉上的笑容也真誠了許多,不等傅荀說話,就有些親熱的拉住了她的手,“這個紅包可是專門給你的,不能給夫君,你以后要留著自己買漂亮衣服穿?!闭f著還從手上褪了個鐲子下來,直接給程寧戴到了手上,“這個鐲子我看著很稱你,就給你戴著罷?!?/br> 突然有個陌生人對自己這么熱情,程寧有些害怕,她直接從侯夫人手里掙了出來,跑到傅荀身后,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然后從他背后,伸出腦袋,有些戒備的看著李氏。 李氏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才有些尷尬的說道,“你這孩子,今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怎么還這么認生呢?” 程寧低著腦袋不說話。 一直坐在旁邊不說話的邕寧侯臉色更陰沉了,此時終于有些發(fā)怒的說道,“看看你的妻子,還有一點為人媳的樣子嗎?” 傅荀伸出手摸了摸程寧的腦袋,才對上邕寧侯的視線,嘴角帶了一絲莫名的笑的說道,“這不是你們給我選的嗎?” “你!”邕寧侯被噎住了,他給的那杯酒他事先確實不知道是有問題的,但等到事情一發(fā)生,明眼人都知道這其中必然發(fā)生了什么事,尤其他這個兒子別說酒后亂、性,他連女色都不近。 只是一個是他同枕共眠的夫人,一個是對他完全不親近的兒子,他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就偏了。 邕寧侯想起那天晚上,他剛問了一句這件事,李氏便哭著跟他說,“傅荀已經(jīng)是世子了,可你看他現(xiàn)在對瑞兒的態(tài)度,要是他再娶個不通人情的妻子,等我們百年之后,還有瑞兒的活路嗎?” 傅瑞是他的小兒子,邕寧侯想到平時兄弟倆冷冰冰的樣子,心里的天平又偏了一些,等到李氏一邊往他懷里蹭著,一邊又用委屈的聲音說著,“何況,你看這么些年傅荀連個暖床的丫鬟都沒有,他都已經(jīng)二十二了,再不成婚,說出去,外界還不知會傳出什么難聽的謠言呢?!?/br> 邕寧侯是個極好面子的人,這話簡直是直戳心底,此時他已經(jīng)完全覺得這樁婚事沒有問題了,何況此時又被懷里的人撩出了火,翻過身把人壓在身下一番云雨之后,再多的事也拋之腦后了。 想到這些,邕寧侯一下子又像是有了底氣似的,眼睛瞪著傅荀罵道,“我是你父親,有你怎么跟父親說話的嗎?” “哦~父親?!备弟髯旖堑男σ飧黠@了,似乎是極為高興,他語調上揚,就這么吐了幾個字,卻沒有繼續(xù)往下說的意思,而是直接就帶著程寧離開了。 剛走出門口就聽到了里面茶盞破碎的聲音,程寧有些害怕的抖了抖,拉著傅荀袖子的手拽的更緊了。 等回到了兩人的院子,程寧才松開了手。 傅荀走路步子大,程寧一路跟回來走的有些氣喘吁吁的,等她終于把氣喘勻了,才發(fā)現(xiàn)傅荀還一直坐在椅子上不說話。 程寧走到他面前,稍微蹲了一些下來,雙臂張開,直接抱住了他,還用手拍著傅荀的背說道,“抱抱,不哭,笑笑,好看!” 這樣哄孩子的方式,傅荀還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他頓時就有些哭笑不得。雖然已經(jīng)對這個家里所謂的親情不抱任何期待了,但新婚第二天,就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如此對待,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的,但是他就自己坐了一會兒,沒想到他這新婚妻子就來哄他了。 傅荀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問道,“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身份嗎?” “新娘子?!背虒帢O為肯定的答道。 “哦~。誰的新娘子?”傅荀嘴角稍稍彎了一點,那笑容看著有點滲人。 程寧卻完全沒察覺到,只是認真的答道,“傅荀,的!” 傅荀捏住她下巴的手頓時用了點力,“我的嗎?” 程寧被被捏的疼,眼里頓時就漫上了一層水霧,頭不停的晃著,掙扎起來,“疼!疼!” 傅荀松了力道,但仍是鉗制住了她的頭,聲音有些縹緲的說道,“既然是我的東西,只要你乖乖的,我就會對你好,知道了嗎?” “乖,我乖!”程寧有些害怕。 在說完這話之后,發(fā)現(xiàn)傅荀的手松開了,趕緊揉著自己的下巴,向身后退了兩步。 傅荀見狀,居然直接就笑了,“你這是干什么?” 他的聲音是那樣的溫柔,程寧卻直覺的感到了懼意,小孩的直覺往往更為準確,也更善于躲避危險,她下意識的就又走回了傅荀的身邊。 傅荀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更真誠了些,“真是個乖孩子?!?/br> 程寧的心思到底還是單純,被夸獎了,臉朝著傅荀,露出一個有些羞澀的笑容來。 第3章 丫鬟 又在房里坐了一會兒,傅荀便重新?lián)Q上了官服去大理寺了。 原本他該有五天的婚假,可兩個月前給黔洲撥下去的那筆賑災款似乎出了點事,這消息是太子暗中得到的,既然不是明路上的消息,他也只能暗地里查。所以,即使是新婚,他也沒有閑下來的意思。 程寧就站在門口,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的看著傅荀。在傅荀看過來的時候,又把頭往門后縮了縮。 傅荀對著她招了招手,程寧便低著頭走了過去。兩只眼睛就這么直直的看著傅荀。 “好好在家待著,等我晚上回來吃飯?!备弟骶瓦@么彎腰低聲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很有幾分溫柔寵溺的味道。 即使剛才有點被嚇到,但程寧不是個記仇的性子,傅荀稍微露出一點善意,她便把剛才的事拋到九霄云外了,她不太愿意讓他走,她從小被人欺負怕了,身邊一沒有認識的人就有點不安。 “我們,一起?!背虒幱悬c期待的看著傅荀。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傅荀沒辦法,只能把她陪嫁的四個丫鬟找了過來,讓她們陪著她,之后也沒再管程寧仍在說著,“不要,走?!比允侨チ舜罄硭?。 大理寺和刑部同掌典獄刑事,只是大理寺處理更多的是達官顯貴的案子,因此,即使傅荀只是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京都卻也有不少人忌憚他,尤其是他到任以來,油鹽不進,刑訊手段也從不忌諱,更是讓許多人恨的牙癢癢卻又挑不出錯來。 太子把賑災銀的事交給他,一個是信任他,另一方面他也確實比較合適。 官員貪污,必然是層層盤剝的,賑災銀從戶部出手,一直下到地方,真正能到百姓手里的,不過十之一二,這種事說出來觸目驚心,卻是實實在在每次都有的。更有甚者,到達百姓手里的,不過幾粒陳米,連朝廷錢款的百里之一都沒有。 貪,自古有之。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人人都懂,大家一般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像這樣的天災人禍面前,每多貪一錢銀子,說不定奪取的就是一個災民的性命,因此,太子才會一收到消息,就急急的讓傅荀去查。 太子對傅荀有知遇之恩,即使這些年大皇子的風頭漸漸蓋過了太子,傅荀也絲毫沒有另外擇主的意思,太子把這么重要的事交給他,也是因為了解傅荀的人品。 這種事要查肯定是要瞞著大皇子黨的,如此一來,事情就變的更加棘手了,傅荀已經(jīng)查了半個月,也不過就是查出來確實是有人貪污了而已。 戶部尚書劉廷輝就是大皇子的外祖父,錢從戶部出去,肯定是有人要核對的,劉廷輝就算再膽大包天,也絕不敢在錢還沒出去的時候就昧掉一筆,更大的可能還是錢到了地方之后,由地方官員一層層的私自扣下來,最后再一級級的往上遞。如此一來,在京中可查到的就有限了,最好還是能去到地方調查一番。 只是他無令出京,勢必會引起懷疑,而這種事交給別人查也不放心,傅荀還是只能暫時從戶部入手,查各級官員間的人事往來,看最近有沒有什么不尋常的事。 大理寺卿董書是個正直到有些刻板的人,只要有案子他就敢查,也絲毫不在意是王公貴族,還是世家公子,因此,大理寺這么重要的地方,皇帝才敢放心交給他,此時他看到傅荀在婚假期間還來衙門待著,也沒有多說什么,反倒是有些鼓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有上進心是好事?!?/br> “是。”傅荀低頭應了。 董書也沒再說什么,揮揮手,兩人便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不同于朝中界限分明的大皇子黨、□□,董書是只管到自己手里的案件的,有案必破,有冤必申,因此也有“斷獄神手”之名,貪污一案,若是到了董書手里,就不必擔心了,但現(xiàn)在缺的正是確鑿的證據(jù)。 傅荀在大理寺忙了一天,從劉廷輝的門生,后宅,一條線一條線的消息都遞了上來。 等他把消息都梳理清楚,外面的天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 傅荀把東西都收了起來,才鎖上門回了侯府。 程寧一整天都待在他們的風荷院里,連房門都很少出,她在家里的時候沒有丫鬟,這四個陪嫁丫鬟也是臨時選給她的,程寧根本就不認識。 她長期一個人住在一個偏僻的院子里,陪她的只有劉嬤嬤,所以很是怕生,這也是為什么早上的時候她會有那樣的表現(xiàn)。 程寧沒有事吩咐她們,也不和她們說話,四個丫鬟就只能木頭樁子似的和她一起杵在房里,最后有兩個丫鬟欺負程寧不懂事,干脆直接溜出去玩了。 能被送到程寧身邊的自然不會是多好的,這兩個丫鬟正是因為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竟然想爬主人的床,因此直接被她繼母塞給了程寧,還有兩個則是下面的丫鬟提上來的,平時也是不會來事,直接就被分了過來,說到底,還是沒人相信跟著這個傻子會有什么前途。 此時,這兩個被人覺得木訥的仍是盡忠職守的陪在程寧身邊,等她隨時吩咐。 程寧一個人待著也不無聊,她會自己打絡子玩,這是劉嬤嬤以前教她的,為的就是讓她消磨時間玩。 程寧做事很認真,但手卻很難聽使喚,而且她總是會做一段又停下來想一會兒才繼續(xù)做,因此一個最簡單的如意結的絡子她能做一兩天。 被人盯著看了一天,就算再遲鈍,程寧也有些不自在了,她放下手里拆了又打,已經(jīng)錯了好幾回的東西,問道,“你們,坐?!?/br> 如風,如雨彎腰行禮道,“多謝夫人,奴婢站著就好?!?/br> 程寧對規(guī)矩什么的,沒有什么概念,她只是覺得站了一天,她們應該累了,可人家不愿意,她也沒辦法,最后只能有些苦惱的看著她們,又說了一句,“累?!?/br> 如風是個憨厚的丫頭,聞言,以為是程寧打絡子累了,說道,“奴婢幫夫人揉揉肩膀?” 程寧搖了搖頭,最后才終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把筐里打絡子的線給兩人一人分了一把,說道,“給,好玩?!?/br> 如風、如雨兩人面面相覷,最后還是恭敬的接了。 “多謝夫人。” “好玩?!背虒幱謴娬{了一遍。 兩人在傅府都是受人欺負的,此時的夫人雖然心智宛如兒童,心地卻也跟孩子般善良,兩人不過是多站了一會兒,夫人就怕他們累,還怕他們無聊,如風、如雨的心里都像是劃過了一道暖流。 傅荀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主仆三人拿著紅紅綠綠的線,手里不停的動作著。 兩個丫鬟顯然是為了遷就程寧,打的絡子是極為繁復的那種,因此一下午的時間,三人手里都只有個半成品。 “夫人,世子回來了。” 程寧顯然是被手里的東西完全吸引了注意,還是如霜的聲音才讓她回過神來。 如霜、如露兩人在府里到處都逛了一圈,仗著自己那點小聰明,探聽了許多消息,不過到底是剛進府里,還是掐著傅荀回來的點回了院子。 兩人來這里都不是抱著做丫鬟的心思來的,此時見到傅荀,那嬌羞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才是剛新婚的小媳婦呢。 “夫君!” 程寧沒有注意到這些,看到傅荀,眼睛亮了亮,放下了手里的絡子,直接跟個小狗似的,沖進傅荀的懷里,抱住了他的腰。 幸虧傅荀下盤穩(wěn),才沒被程寧這沒輕沒重的一下直接撞倒了。他伸出手,把人從胸前拉開,問道,“今天都做了什么?” “打,絡子。”程寧放開了傅荀,把床上的半成品拿給傅荀看,“還,沒,做好?!?/br> “嗯?!备弟鳑]太在意這些,隨意看了一眼,便夸道,“做的很好?!?/br> 程寧低著頭沒有說話,像是被夸得有些害羞了。反倒是如霜接口道,“夫人為這個做了一天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