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聽說是去年在菲律賓執(zhí)行任務(wù)時受了重傷，肩部中彈，眼睛也被異物劃傷，險些失明，不得不退下來了。”蘇凱平嘆道，“我那時正好在跟軍校那邊談關(guān)于國防生最新改革的問題，就聽說了一些。這件事在一軍區(qū)鬧的很大，特種部隊不肯放棄這根好苗子，來過探望過許多次，霍舟那邊究竟是何態(tài)度我也不太清楚，哎鶯時，你見了霍川？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我……”蘇鶯時滑到嘴邊，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fā)酸。她覺得霍川現(xiàn)在怎么樣？若不是聽說了這件事，她怎么也不會想到——那雙如浩瀚宇宙般深邃的星眸，竟然曾經(jīng)差點失明。

    如今……或許也還跟正常人的不太一樣。

    “我不知道，爸爸，我看不出來……”

    “哎?；糁墼仍趹殃栜娪?xùn)基地的事上慷慨出手，幫了我大忙，現(xiàn)在既然有緣當(dāng)了鄰居，還是該多走動走動的?！?/br>
    “改天請他們來家里吃飯吧！讓楊嬸做幾個好菜。瞧你剛剛說的，那孩子比鶯時大不了幾歲吧？說的我這心里酸溜溜的?！睖冂嫒嗔巳嘈目?，眉眼有些心疼。

    蘇鶯時忽然就想起來，那人一身黑色流暢的機(jī)車服，以軍人特有的挺拔站姿站在自己面前時，聲音低淳而讓人安心地說著——

    “我今年二十八，比霍勒大了足足二十二歲。一直以來，我待他就像半個兒子，但我沒他這樣的兒子?！?/br>
    勾起的唇角自信而幽默。

    他或許并不需要別人的任何同情和憐憫——蘇鶯時莫名這樣的認(rèn)為著。

    她想張口跟mama說些什么，卻被蘇爸爸打斷了。

    “你這個主意好，新鄰居喬遷之喜，咱們還沒給人家祝賀一下呢?！彼肓讼?，“這樣吧，明天我跟霍舟聯(lián)系一下，定個日子，請他們?nèi)疫^來做客?！?/br>
    第八章 合奏

    霍川和霍勒回到家中，晚飯過后，大的主動把小的提溜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把他丟在了鋼琴前。

    “干什么，哥？”霍mama晚上做了霍勒最愛吃的可樂雞翅，小孩多吃了幾對，坐在琴凳上打了個飽嗝。

    “練琴，我看著你。”青年靠在一邊，伸出修長的手指敲了敲琴蓋，“先彈一首《小星星》讓我聽聽?！?/br>
    霍勒用小手展了展睡衣，端正了姿勢，然后面對著琴鍵的位置……過了會兒，他揚(yáng)起了頭，“哥，琴譜呢？”

    “彈《小星星》還要曲譜？”青年似乎很吃驚，瞪向他，“你的鋼琴是誰教的?！?/br>
    “蘇老師?。　?/br>
    “……”霍川立刻換了個表情，定了定，“好吧，我彈一個音，你跟著我學(xué)?！彼屏送菩『?，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哆哆——嗖嗖——拉拉——嗖——

    發(fā)發(fā)——咪咪——來來哆——

    霍勒右手彈了兩遍，霍川還算滿意地“嗯”了下，敲了敲他的手背，“左手呢？”

    霍勒又把右手放下來，換上了左手，比右手稍顯磕絆地也彈完了一遍。

    霍川擰起了眉毛，“你不會兩手一起彈？”

    “不會呀！”小朋友回答的理直氣壯。

    霍川頓時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智障。

    在他不斷默念“這貨的鋼琴是蘇老師教的”，終于在自己心里建設(shè)好弟弟左右手“殘障”這一事實后，妥協(xié)道：“算了。來說說，你老師布置的作業(yè)要求是什么？”

    “沒有作業(yè)了！”

    “嗯？”

    “我跟老師說過你不會彈《小星星》后，她就不給我布置作業(yè)了！”小孩歡快道。

    “……”

    但是樂過三秒后，某人突然醒悟——

    “哥??！你會彈《小星星》?。?？！”

    霍川一臉沉默，“…………”醞釀半晌，淡淡道，“剛學(xué)會的?！?/br>
    “噢！那你學(xué)的真快！”

    霍川并沒有很開心的樣子。

    霍勒自顧自好奇地摸了摸他哥的鋼琴，好像在研究跟自己屋里的有什么不同一樣，等研究夠了，從琴凳上滑下來就想走。

    “去哪兒？”

    “樓下看動畫片！”

    “回來?！被舸ň咀∷囊骂I(lǐng)。

    小孩一臉掙扎。

    “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補(bǔ)上昨天未完成的作業(yè)，你說呢？”

    掙扎的動作弱了下來，霍勒小聲問道：“怎么補(bǔ)？”

    “錄像吧！”霍川說著站起身，從桌邊拿回了自己的手機(jī)，調(diào)出視頻錄制模式。

    “可是就我們兩個人，誰來錄？”

    霍川又四處找了找，尋來了兩本厚書放到鋼琴上，手機(jī)立著靠上去，前面再用另一本書擋在，堪堪讓它向下傾斜了三十度角。

    “好了，來吧?！?/br>
    霍川用兩只手，霍勒只有右手，大的配合著小的，從一開始的磕磕絆絆，到后面的音色基本成型。

    霍勒其實學(xué)習(xí)的很快，速度也漸漸在向著哥哥的節(jié)奏靠攏，彈奏的越來越流利。

    他們彈了好幾遍后，霍川拿下了手機(jī)，霍勒立刻湊過來腦袋擠著一起看。

    畫面有些斜，只能錄到霍川的半截手指，霍勒那里基本沒怎么入得了鏡的。

    霍川皺了皺眉，又調(diào)試了幾次，都不太滿意。

    兩人房里的動靜吸引來了霍mama。她端著果盤過來敲了敲門，進(jìn)來后就見一大一小兩個兒子正對著個屏幕研究半天。

    由于兩人年齡相差較大，霍川從前又不怎么著家，能看到這幅畫面的機(jī)會少之又少。林穎歡一時有些感慨，站在門口欣賞了一會兒，然后才開口問他們這是在做什么。

    霍勒給mama講了。

    林穎歡立刻道：“這還不簡單，你們彈，我給你們錄！”

    小兒子趕緊“呱呱”鼓掌以示mama英明。難得霍川也沒有什么異議，乖乖把手機(jī)交了出去。

    林穎歡放下果盤，樂呵呵地先拿著手機(jī)找準(zhǔn)一個好位置，這才按下了錄音鍵，道：“開始了！”

    透過屏幕，只見兩人擠在一個鋼琴凳上彈琴的模樣有些滑稽，卻又格外的溫馨?；舸ㄒ荒樀牡▋?yōu)雅，簡簡單單的曲子從他指尖流淌而出，卻有別具一格的韻味；而霍勒明顯的活潑很多，獨臂俠似的一只手每落一個音，都高高揚(yáng)起手腕、手指敲的好似猙獰的雞爪，一個一個音跟崩豆似的，但小臉上卻滿是認(rèn)真。

    他是在極用心地在做這一件事情。

    一大一小，隨性與專注，成熟與童稚的對比與融合，使他們共同演繹出了——獨一無二的《小星星變奏曲》。

    林穎歡看著忽然有些感動。她只覺得一部手機(jī)不夠，應(yīng)該配上360度追蹤式拍攝儀來記錄下她兒子們精彩的表現(xiàn)。

    最后視頻錄制完成，她點了保存的同時，忍不住也給自己的手機(jī)里發(fā)了一份。

    三個人湊近完整地看了一遍，確實比夾在鋼琴頂上錄的好，霍川滿意地挑了下眉，傳給了弟弟讓他明天拿去完成作業(yè)，順便交代了一句：“轉(zhuǎn)告你們蘇老師，以后可繼續(xù)布置這類的作業(yè)，我……咳，我會盡量配合你來完成?！?/br>
    霍勒自然是高興非常，但最驚訝地要數(shù)林穎歡。她自己的兒子她最清楚，霍川從小就格外有主見，若想讓他去做他不愿意的事，那可比勸他爸退伍還難——

    可是現(xiàn)在，他竟然會愿意主動配合著，去完成這份昨天還嫌“幼稚”的作業(yè)？

    林穎歡若有所思地觀察了下大兒子，見他一臉的泰然自若，好像并沒有很把這當(dāng)回事的模樣。視頻一錄完了，留在屋子里的弟弟立馬成了礙事的那一個，大手一提把他提溜了下來，一推一推地就趕出了屋子。

    林穎歡偷笑了兩聲，見大兒子目光轉(zhuǎn)向了自己，一攤手。

    霍川挑挑眉，轉(zhuǎn)回身進(jìn)屋子里去了，沒打算再趕一個。

    林穎歡看著兒子低頭不緊不慢地從柜子里拿出新睡衣，準(zhǔn)備一會兒去洗澡。這一年來，他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只有他們當(dāng)父母的最清楚。

    每每想到這里，心里都又有怨言又堵著似的難受。她也比任何人，都希望兒子能夠得償所愿。

    霍川收拾好了東西，發(fā)現(xiàn)女人還愣愣地站在門口，不由叫了聲，“媽？”

    “哎。”林穎歡收回思緒，換了種輕松的語氣抬起頭，“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br>
    “嘖，別跟你老媽裝蒜。怎么突然對你弟弟這么上心了？”

    青年轉(zhuǎn)了個身，彎腰在抽屜了新拆了管牙膏，把包裝盒捏吧捏吧扔進(jìn)了垃圾桶，起身時又順手在鏡子前捋了一下微微長了些的頭發(fā)，然后……見老媽同志還杵在門口，不由樂了一下，但嘴角勾出的不羈再帥氣，也隱藏不住微微泛紅的耳后。

    他輕嘆了一聲，乖乖來到了跟前，垂下眸低聲交代道：“就是她?！?/br>
    “什么？”林穎歡一時沒能反應(yīng)過來。

    “您不是逼著郭巖說出a大那位女老師的名字嗎？”

    “誰誰誰——誰會干那種事??！你mama我……”愣了下眼睛倏然睜大，有些難以置信地提高了嗓門，“你說什么？！那位蘇老師就是小勒的鋼琴老師？她們是……同一個人？！”

    “嗯。”霍川漆黑的眼眸閃爍而過，泛起笑意。

    林穎歡怔忪了片刻，感嘆道：“兒子啊，這次你可要首先感謝你弟弟抽風(fēng)似的突然要學(xué)鋼琴，其次還要謝謝你老媽無比地英明在搬來的第一天下午就把他丟到了培訓(xùn)學(xué)校，最后——在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你要是還追不上，那就別說是我霍家的人！”

    ……

    于是第二天，霍勒難得享受了一回他哥親送的待遇，嘴里還能叼上一根他哥私藏的真知棒。

    “哥，荔枝味的不錯，你下回多買點?！钡搅藢W(xué)校門口，霍勒從機(jī)車上自己爬下來，戀戀不舍地又嗦了一口，接過自己的小背包。

    “好好學(xué)琴，別讓mama知道?！?/br>
    小孩眼一亮，簡直受寵若驚地?fù)P起頭——

    “放心吧哥！我肯定保密！”小牙瞬間“嘎嘣嘎嘣”一陣亂嚼，再一張嘴，里面只剩下一些碎末末了。

    霍川惡寒地別過頭去，跨上機(jī)車飛遠(yuǎn)了。

    霍勒滿足地舔了舔自己的小牙，然后背起書包，走進(jìn)了星星兒才藝培訓(xùn)學(xué)校。

    他一般都會比預(yù)約的上課時間提早一個小時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一個人熟練地去鋼琴房了。跟大廳的翁姐打了聲招呼，背著小包往里面走去，路過一間半掩的琴房時，聽到里面?zhèn)鞒鰜硖K老師特有的溫潤清涼的聲音，正在耐心地教另一位小女孩上課。

    他調(diào)皮地把頭伸進(jìn)去看了一眼，正好被蘇鶯時逮到，見眼睛瞪過來，趕緊吐了吐舌頭退出去，一蹦一跳地跑去隔壁的空琴房了。

    半個小時之后，蘇鶯時手中端著一杯剛從公共休息室接的清茶走了進(jìn)來，朝著他的小腦門彈了一下。

    “小機(jī)靈鬼，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許在別人彈琴的時候進(jìn)來打擾了？”

    “嘿嘿。”小孩揉了揉腦袋，“對不起蘇老師，我下次絕對不會了。”

    蘇鶯時并不怎么信地笑笑，回身坐到了窗邊的沙發(fā)上喝著水。上課時間還沒到，她也樂得跟小孩閑扯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