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第64章 派遣 “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殿下——”宮女手捧錦盒在長廊追逐,前方的小姑娘提著逶迤的裙擺奮力奔跑,長風帶起兩袖飄帶,美極了。 來往宮人看得呆愣, 并不敢出手阻攔, 便只能看著這二人前后追趕。 除去逃生時,阿宓約莫沒再使過這種大力氣。她身形嬌小, 轉(zhuǎn)角看到一處半合的狹窄小門就順勢鉆了過去,速度快, 轉(zhuǎn)瞬之間影兒就不見了, 那宮女追來, 竟不知她去了哪個方向。 這道門正是平日宮人們自后宮通往皇城他處的小徑, 阿宓邁入其中, 陌生的風景讓她放慢腳步, 不多時就看到幾位在太液池邊漫步的男子。 仔細瞧去,其中一位不正是多日不見的留侯?可礙于他身邊的陌生人, 阿宓不敢輕易上前,便踟躕地站在樹蔭下。 她凝視久了,留侯怎會感覺不到, 隨意抬首一瞄,眸中便流露訝異, “長公主殿下?” 驚喜被他壓得很深, 與旁邊幾人說了幾句, 才大步走來。 幾個年輕公子站在原地, 余光打量這位傳聞中剛認回不久深得圣寵的綿儀長公主,愈發(fā)驚艷。 蜜合色長裙,袖口繡粉色牡丹,腰間勾出祥云,下擺是一排水紋,如碧波蕩漾。身體輕轉(zhuǎn)下長裙及飄帶散開,櫻桃小唇不點而朱,肌如溫玉,纖腰裊娜,乍一看,恍若仙子。 他人還暗中猜測長公主自幼遺失民間,定不過是個山野村婦模樣,如今一見,才知傳聞有多不可信。 留侯左半張臉覆了銀制面具,令他向來溫雅的面容多出冷意,但阿宓自是不怕的。 她聽見他輕聲問:“怎么跑出來了?這兒多外臣,不好走動。” 阿宓是為逃避那些宮女而不小心闖進的,她們每日都要在她臉上和腦袋上折騰一兩個時辰,阿宓實在不想戴那么多走起來感覺腦袋都在搖晃的東西,爭執(zhí)也爭執(zhí)不過,一時沖動就跑了。 “我……”阿宓手負在身后輕搖,在留侯面前不自覺就露出了小輩做壞事被抓包的心虛感,“我是來、來……” 支支吾吾半天沒編出理由,留侯幫她道:“是來見庭望最后一面的?” 聽到沈慎名字還下意識想點頭,再想不對,阿宓不由呆怔,最后一面……什么意思? 留侯笑,“看來阿宓還不知,庭望即將被派往邊關(guān)鎮(zhèn)守三年,未滿期限不得回京?!?/br> “……為什么?”阿宓急急道。 想了想,留侯道:“有了軍功后,庭望歸來,陛下就可順理成章賜他官爵,這是為他好?!?/br> 阿宓在沈府幾個月,自然知道老夫人對沈慎的期望,無言,隨后小聲道:“那大人現(xiàn)在在哪兒啊?” 留侯沉思,還是招手喚來屬下,“沈都督此刻可在宮中?” “走了都有半個時辰了?!睂傧庐Y聲道,“陛下催得急,聽說本來都督還想來尋侯爺您的,這個時辰……恐怕已經(jīng)出城門到北坡那兒了,追恐怕是追不上,侯爺有事要對沈都督交待?” 留侯亦露出可惜之色,搖搖頭揮退,“阿宓,你也聽見了?!?/br> 聽得清清楚楚。阿宓垂首,像是在發(fā)呆,過了會兒后突然重新提起裙擺就往外跑,讓遠處的幾個公子措不及防。 遙望佳人越來越遠的背影,幾人對留侯納悶道:“長公主殿下何故如此急切?” 留侯莞爾,用了個十分微妙的詞,“去報恩?!?/br> 幾人恍然大悟,紛紛稱贊長公主為有情有義之人。 阿宓一路問,直接跑到了御書房內(nèi),少帝難得的正在那同人議事。 她是被安前從后門引入的,少帝一聽消息立刻叫停。這還是阿宓進宮以來第一次主動尋他,當即高興得臉都笑開了花兒,把那幾位嚇得神情一抖,也顧不得再問什么,連忙告退。 “綿儀來尋朕,是有什么要事嗎?”第一句話,少帝還故意端著架子,但語氣中的笑意是止不住的。 阿宓喘了幾口氣,望他幾眼,還是開門見山道:“我……要去見大人?!?/br> 唰得一下,少帝神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來,欲發(fā)作,最終還是甩袖淡聲道:“他走了已有半個時辰,就算快馬加鞭也難追上了,見不到?!?/br> 聞言,阿宓看起來就快要哭,可不知怎的她硬是憋了回去。 “我只遠遠看一眼……”阿宓咬著唇,記起大人曾教過的話兒,對這位“皇兄”她要多服軟。 于是眼神變成祈求,巴巴地仰眸看去,還努力靠近了些,手牽著少帝袖口,“皇、皇兄……讓我出去看看好不好?” 這種好待遇,少帝該是第一次享受,他心中暗爽面上不顯,還道:“叫哥哥。” 阿宓愣了下,改口道:“哥哥……” “大聲些,朕聽得不清楚?!?/br> 阿宓委屈地看著他,輕輕軟軟道:“哥哥,哥哥,求你了……” 幾聲下來,少帝從頭發(fā)絲兒舒爽到腳尖,人都要飄了起來。快升空前,他及時止住,咳了聲道:“好吧,既然你這么求朕,朕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阿宓本是想讓他允人帶自己出宮,根本沒想過要讓少帝一起去??缮俚巯氲枚?,要趕上庭望的隊伍,必須得快馬加鞭,阿宓自己不能騎馬,只能別人帶她。 難不成,要讓哪個侍衛(wèi)帶著她?那不行。 腦中思來想去,少帝決定親自出馬。 于是一刻鐘后,阿宓一臉茫然地坐在馬背,身后是少帝并不算寬厚的胸膛,上方傳來他的聲音,“準備好了?” “……好了。” 少帝應聲,長鞭甩下,馬兒前蹄抬起長嘶,下一刻如閃電竄了出去,迅猛的風讓阿宓瞬間往后仰倒。 風中有少帝輕笑,“抓緊了,掉下去可不能怪朕?!?/br> 阿宓當然抓得緊緊的,她不敢抓馬兒鬃毛,怕它吃痛會亂了方向,便死死揪著少帝衣裳和腰帶,要不是騎裝結(jié)實,都要整個被她給扒拉下來。 兩人身后護了一隊侍衛(wèi),俱是有苦不敢言。那馬上坐了大梁兩位頂尊貴的人,其中一個對騎術(shù)還基本不通,叫他們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 他們?nèi)羲ち艘幌?,恐怕自己腦袋都要跟著飛走。 陛下真是……任性啊,早知如此,當初干嘛要那么火急火燎地趕走沈都督呢! 第65章 兩年 少帝一路狂奔, 阿宓腕間的飄帶在強風下猛烈搖晃,中途竟脫離衣裳往上空飄去,阿宓視線跟著它向上,半空中就有一個黑點俯沖而下, 眼疾嘴快地叼住了它。 是啁啁!阿宓一眼認出了鷹, 高興地對它露出笑臉,啁啁也異常開心, 張嘴就長鳴一聲。 一時得意忘形,飄帶就從嘴里掉了下來, 它又急急忙忙飛去叼回, 滑稽的模樣讓阿宓樂不可支。 感受到懷里小姑娘笑得發(fā)顫的身體, 少帝還當她是因自己載著這么開心, 渾身都充滿了勁兒, 馬速竟更上一層。 侍衛(wèi)簡直要翻白眼, 陛下這比吃了藥還興奮。 不過,即使速度拉到極致, 要追上已經(jīng)走了半個多時辰的隊伍還是有些吃力。好在少帝清楚他們路線,韁繩一扯,方向往旁邊轉(zhuǎn)去。 他要抄小路上山。 小路需涉過一條淺溪, 馬蹄踏過引得水珠飛濺,有些濺到阿宓臉上, 讓她不得不閉上眼往少帝懷中躲去。 少帝似乎察覺了, 低眸看一眼, 手一揮, 寬大的衣袖便嚴實擋在了阿宓兩側(cè)。袖口濺濕了大半,阿宓果然沒再受到侵擾。 片刻,阿宓悄悄望了眼正視前方道路的少帝,他下顎曲線分明,多出幾分剛毅,在此刻仿佛也讓人有了安心感。 她突然發(fā)現(xiàn),有個哥哥……好像也并沒有那么不好。 馬兒沿坡一路向上到達山腰,臨近斷山還要俯沖,被少帝猛拉韁繩,又是一聲長嘶,總算及時止住。 阿宓來不及驚叫,目光先注意到了下方遠處的浩蕩隊伍,旗幟開道,最前方身著甲胄的那人,即便看不清面容,她也知道那是大人。 看了會兒,阿宓眼眶濕潤,淚水靜靜流下,卻一言不發(fā)。 太遠了,即使她竭盡全力吶喊,那邊也聽不見。 少帝一直就在注意她,見狀不自然地咳了聲,心中終于升起微弱的愧疚感。 meimei向來依賴庭望,這次自己完全沒知會她就遣人走,好像、呃、的確是有些過分。 十分別扭地抬起衣袖給阿宓胡亂擦了把臉,少帝粗聲粗氣道:“哭什么!沒出息,以后又不是見不著。” 那袖子沾滿了水,糊上去整張臉和脖子都打濕了,捂得還那么緊,阿宓簡直要被他擦得窒息。 離別的愁緒被破壞了大半,阿宓好容易才掙脫開,幾縷發(fā)絲狼狽地黏在臉上,由于宮人給她敷了少許脂粉,此刻就變成了小花貓。 接收到meimei隱帶幽怨的目光,少帝手抖了下,差點沒連人帶馬往前沖下斷山。 又咳了聲,“自己……拿帕子再擦擦?!?/br> 阿宓自然不敢和他辯駁,默默拿出手帕,怨念的小眼神讓少帝又想笑又覺得對不住她。 擦拭間,天空傳來長鳴,幾人都看見啁啁順著那隊伍的方向直直往下。那兒的人也察覺到了什么抬首,沒幾息就有強大的氣流沖來,啁啁穩(wěn)穩(wěn)停在了沈慎肩頭,對著他胸前盔甲一啄,那猶帶余香的飄帶便落在上面。 沈慎心中一動,隱約知道了這飄帶的主人是誰,拿起細看。 秋風乍起,讓飄帶拂過他鼻間,隱隱的淡香沁入心脾。 沈慎微微閉目,復睜開,鄭重道:“謝謝你,啁啁。” 啁啁歪著腦袋打量他,從喉間發(fā)出咕嚕一聲,又令人猝不及防地突然展翅起飛了。臨飛走前,還不忘用翅膀拍打了下沈慎臉頰。 沈慎莞爾,視線循它飛往的方向而去,大概看清了那立在斷山處的幾個黑點。 他的小姑娘應該就在那兒。 深吸一口氣,沈慎將飄帶系在手腕。隊伍繼續(xù)向前,他亦沒有回頭,只是映著夕陽余暉舉起了一手,飄帶迎風而起,似在緩緩作別。 阿宓抱住歸來的啁啁猛親了口,高興道:“大人肯定知道我在這兒了?!?/br> “……喔?!鄙俚鄯笱軕宦?,視線漫不經(jīng)心地在啁啁身上來回掃了幾次,心中想著是燉鷹湯好喝還是鷹rou好吃呢? 不管如何,離別已成定局,歸程也要繼續(xù)。 回宮途中,少帝與阿宓都是長久的沉默,噠噠馬蹄成為回蕩在悠長宮巷中的唯一聲響。 阿宓低著頭,少帝有心想看看,怕她在哭,可怎么都見不著,只得道:“……三年彈指間,很快就過的?!?/br> “嗯?!钡偷偷谋且?,果然要哭了。 少帝心想真是個小哭包,卻又下意識心疼,再道:“大不了多寄些書信,一樣的?!?/br> “嗯?!?/br> 真煩。少帝低低嘖了聲,還好這是meimei,要是他女兒,得被他揍大不可。 這樣無聲嘀咕著,心里卻柔軟成一團,仿佛阿宓任何一個動作都能牽扯一下,最終用不耐煩的語氣道:“好了好了,再哭朕就把你丟下去。” “……喔。”阿宓嘟嘴,悄悄望他一眼,見少帝說得兇狠,手卻把她護得嚴嚴實實。 無言彎了彎眸,本來就被沖淡的離愁更少。阿宓想,大人是去做正事,自己確實不可以一直哭哭啼啼。 三年而已,她可以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