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裴嘉憲一聽盧紀國替壯壯打了馬鞍,轉(zhuǎn)念一想,他如今只怕一直在花心思討好那個寡婦臉的王伴月,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陪著裴禹一起學(xué)騎馬。 瞎胡鬧?;实坌闹懈拐u了一聲,抬眸便見皇后欠著腰,舌頭銜著口水,正在從佛跳墻的壇子里往外撈rou,她如今很喜歡吃rou,而且吃的格外的香。 “你就不擔心你兒子?”裴嘉憲自己把兒子給忘了,但看羅九寧一幅沒心沒肺的樣子,莫名覺得好笑,就逗了她一句。 包著銀尾的象牙楮,筷楮碰著,嚶嚀嚀的作響,羅九寧白了他一眼:“橫豎又非是我一個人的兒子,皇上自己都不關(guān)心,我又何須上趕著?” 佛跳墻里面的瑤柱,因為燉的入味,格外的香,只是瑤柱太小,一枚枚只有指杜大小,殿中此時又無人,羅九寧索性就爬了起來,于那壇子里搜尋著。 跳起一筷子魚唇來,也不知怎的,羅九寧忽而就想起陳芷陳姑娘來,于是,她又提起了方才的話頭兒:“皇上,那陳芷姑娘呢,您能不要當面折損她嗎,我是真想把她帶進宮來,叫她陪著我的。到時候,就只當我養(yǎng)了個姐妹,或者女兒,橫豎伴月要走,待伴月走了,叫她作個少使在我跟前兒頑兒著,然后,等有了年青有為,又可方的朝臣們,你便將她下嫁了,如何?” 裴嘉憲一直盯盯著羅九寧的眼睛,她一雙眸子和壯壯的生的一模一樣,秀致,明亮,看著人的時候,總是帶著幾分格外的好奇與良善。 “阿寧,朕不止在你身上行,在杜若寧身上行,在那陳芷姑娘身上,也是行的?!彼龆驼f。 羅九寧停了笑,抬起頭來,一臉茫然的望著裴嘉憲。 那神態(tài)里那種不可置信,以及慌亂,也是裴嘉憲從不曾見過的。 而羅九寧呢,因為他這句,卻是鬧了個大誤會,她以為他今兒才選妃,就是為了陳芷,而他之所以說行,恰是因為,他自己試過了行,才會如此篤定,信誓耽耽。 也不知哪來的氣,羅九寧啪的一巴掌,就搧在了裴嘉憲的臉上。 這叫什么,吃醋,怒不可竭。在裴嘉憲從來沒有過別的女人之前,那怕是她明知道杜若寧,那怕她夢里看見他和她滾在一處,也沒有此刻的吃醋和憤怒,一巴掌拍過去還不夠,她又搧了一巴掌。 而內(nèi)殿伺候的宮人們呢,大抵是覺得比較難堪,于是悄溜溜的,全都退出去了。 “你總得聽我說話吧羅九寧,哪有像你這樣兒,動不動就打人的?”裴嘉憲給打的沒法子,偏偏羅九寧也是悶聲,不言不哼,站了起來已是個要走的樣子。 “阿寧?!?/br> “滾?!绷_九寧道:“你哄我,你親自選妃,卻竄搡著要我認陳芷作姐妹,卻原來是你自己看上了她,還早就……早就……” 要是杜若寧還就算了,卑鄙,無恥,羅九寧便看見了,也只有鄙視她。 可是陳芷不同,那么青春明媚的好姑娘,他不吭不聲的就睡了,試過了合適,這才帶到她面前。而可恨的是,他大概還期望她作一個通情達理的皇后,姐妹相處,不妒不爭。 放她娘的狗臭屁,羅九寧心說,我要能同意,才叫怪事兒呢。 “你就不想知道,我為甚在那陳芷姑娘身上行?”裴嘉憲已經(jīng)安撫不下憤怒中的妻子來了,不得不趕緊把癥結(jié)拋出來。 “不想聽,要么你滾,要么我走?!?/br> “皇上,您要的香料,奴才送來了,可要送進殿中來?”柳航其實已經(jīng)沖進來了,迎門就看見皇后在打皇上,那叫一個什么來著。 牝雞司晨啊。 柳航覺得自己再看下去,只怕腦袋得掉,但是這時候已經(jīng)不好退出去了,于是硬著頭皮,就上來了。 “把香料拿來,給皇后過目。”裴嘉憲道。 為君,為男人的體面,要在乎的時候,似乎很重要,但如今已然丟光,裴嘉憲也就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當著羅九寧的面,他道:“皇后好歹打開香囊瞧瞧,里面是個什么東西。” 柳航是先皇手下留下來的人,便是奴才,那體面也大著呢。 當著他的面,羅九寧不好再發(fā)脾氣,賭著氣接過香囊,因自己也哭的淚眼斑斑的,不好再在外頭,賭氣就進了內(nèi)殿,偎在張黑漆云母石事事如意的圓背羅漢床上,初時不肯瞧那香囊里究竟是什么。 漸漸兒聞著香氣有點兒熟悉,于是輕輕將它打了開來,誰知里面撲的一聲,卻是掉出一只香囊來。 這香囊許是有了年陳,上面的絲線都已經(jīng)頹掉顏色了,便里面的香料,也早已化成了絮子。 但是,這香囊瞧起來卻無比的眼熟。轉(zhuǎn)過來,背面沒有任何花飾,只繡了一圈櫻草,中間旋著一個圓圓的寧字。 而里面的香料呢,羅九寧掏了出來,仔細的分辯著。 三分蘇合,兩分杜若,還有一丁點兒的伽南,而配得最多的,是乳香。 乳香,又名天澤香,因其香氣帶著股子藥息,一般來說,沒人拿它作香料來用,隨身佩帶的。但是羅九寧自幼在藥房中長大,聞慣了藥味,自己也喜歡藥息,所以一直拿它來配香料。 這枚香囊,她想起來了,應(yīng)當是自己一針一線,繡給父親羅良的。 那應(yīng)當還是在她很小的時候,頭一回繡香囊,繡成之后,將自已常用的香料息數(shù)裝了進去,等父親回洛陽的時候,就把香囊給了他,叫他佩著。 當時羅良還笑著說:“阿寧,父親一個大男人,佩的什么香囊?” 羅九寧不依不饒,非得叫他佩著。 后來,羅良死后,這香囊給送回了洛陽,也一直由她收著,但是,裴嘉憲翻它出來作甚? “那一回朕在青樓里,也不知道都發(fā)生了些什么,只記得次日一早,父皇派了一大批的皇家侍衛(wèi)們前來。”裴嘉憲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也不敢過來,遠遠站了,望著羅九寧。 他講的,是被當初的太子,以及燁親王給誑到青樓里的那一回。 先皇知道事情之后震怒,當然,直接就把那座妓院給封了,然后里面所有人等,除了幾位皇子之外,全部殺無赦。 而派來處理事情的幾位王公大臣,以及當時的太監(jiān)大總管們,并沒有注意到殺了人的裴嘉憲。 自幼沒人管的孩子,誰知道他會躲在何處呢? 他們只是在一處商量,該如何把這場兄弟之間的齟齬圓成一場孩子們無傷大雅的鬧事,然后給圓過去。 裴嘉憲記得自己躲在二樓的一處角落里,茫然的坐著。 然后,有個當時還很年青,相貌俊朗,當然,也是最低等的,負責護戌的侍衛(wèi),趁著別人不注意,就塞了他一方帕子,然后予他說:“四殿下,便是男人,也僅僅只是個人而已。世間之大,人心復(fù)雜,也總有男人們對付不了的事情,拿帕子擦擦您臉上的血跡吧,小的就在外頭,您要覺得怕,喊一聲就行?!?/br> 倔犟的裴嘉憲當時就怒喝了一聲滾,命那侍衛(wèi)出去了。 可是他捧著那方帕子,躲在角落里卻是哭了起來。 而且,他覺得那個七等侍衛(wèi)說的沒錯,這世間,便男人,便再強的強者,也總有他們對付不了的事情,因為人心險惡,因為世態(tài)紛雜。 帕子上那股乳香味,是他最初聞到過的,羅九寧的體香。 應(yīng)當說,這,才是他只有遇到羅九寧的時候才能行的真正原因。 那方帕子,那個男人的話,是他看透人心險惡之后,唯一得到的一丁點憐憫。 而只要一個女子,她常年佩戴著攙雜了三分蘇合,兩分杜若,并零丁的伽南,和六分乳香的香囊,他就可以。 或者說,只要他常佩著這樣的香囊,他便是任在誰身上都行,都可以。 “那位陳芷姑娘是很好,瞧起來爽朗又大方,性子也活潑開朗,待到千里還朝,朕準備為她與千里二人賜婚?!?/br> 裴嘉憲頓了頓,言道:“羅九寧,朕不是非你不行,而是非你不可,倒不是因為非得是你在床上便不可,而是因為朕只有和你才生了裴禹,只有和你在一起渡過了整四年,將來,朕也只想和你一起再渡過四十年,五十年,直到朕天年的時候,你也不能先死,畢竟除了你,大約也沒人敢再拿簪子戳朕的背,朕的大腿……”說起來,裴嘉憲就疼的直抽抽,可是,身為帝王,這世間所有的人都會怕他。 只有她不怕他,只有她敢肆無忌憚的戳他,拼了命的掐他,扭他,打他。 是因為恃寵而驕,恃愛而恨嗎? 并不是,就算麗妃也不是。 她和麗妃的性子其實是一樣的,她們愛上了一個男人,只是她們自己并不知道,于是驕縱,任性,任性的時候甚至沒有想過,徜或失寵,她們的孩子都將失寵,都將一無所有。 而她所有的不滿,全來自于嫉妒,嫉妒,也生自于愛。 “朕這輩子除了你,并未愛過任何人,甚至于說,朕除了會費著心思于你說這些,不會再對任何一個女子說這番話。” 與先皇一般,裴嘉憲清醒而又理智,所以說這話的時候,頗覺得牙疼的慌。 但是,他的心是真的,他看到她的真心,也看到她的彷徨和無助。 先帝到死的時候都在玩弄麗太后的感情,明明表面上答應(yīng)的好好兒的,說要在她死后給她獨一無二的尊榮,于是,麗太后以寵妃之身,不惜親自給他捏腳揉背。 將死的人,還是服食了多年丹砂的,身上一股惡臭,麗妃也不嫌臭,每日親自侍奉,絕不假于任何人之手。 可就算是這樣,先皇還是虧了她。 他早就擬好了詔書,書中就有東西二宮太后,卻不停的用各種言語暗示,讓麗妃覺得他只會讓她一人做太后。 裴嘉憲眼看著生母在被先帝玩弄,哄騙了一世之后痛苦,絕望。他又如何能讓性子與他生母一般的羅九寧再受那樣的苦。 他得把自己的心告訴羅九寧,甚至于,以先帝為戒,他也得自律著自己,至少讓他母妃一生一世沒有圓了的,帝后一體,一夫一妻的婚姻,能在他這兒成了真。 第134章 不翼而飛 且說大殿之中,羅九寧有沒有被裴嘉憲的一番言論感動到,在外的柳航悄悄聽了,卻還有點兒紅了眼圈了。 默默點了點頭,他心說:今上到底明君,至少在這方面,比之先帝,就要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呢。 “柳公公,大事不好?!钡驮谶@時,好死不死的,就有人前來打擾了。 是西華宮的阿福公公。 哎喲,柳航任是天大地大,也不敢得罪這位,連忙的,他就迎了上去。 “福公公,如何,可是大皇子,還是麗太后那兒有事?”柳航問道。 阿福公公胖,跑的氣喘噓噓,但湊到跟前兒時,聲音卻很?。骸肮媸遣坏昧说氖聝?,但是,這事兒我還不敢說了來,因為它關(guān)系著我項上這顆腦袋呢,柳總管,咱們商議一下,怎么把這個謊兒給圓出去?!?/br> “究竟何事?” “麗太后,她不見了?!卑⒏9f。 柳航果然嚇了一大跳,但因為麗太后為人跳脫,他倒比阿福公公更能撐得住一點兒:“說不定是自己私下出宮,去了那方廟宇燒香拜佛呢,雖說麗太后年青,到底也是老祖宗,她大約最近棄了你了,都沒讓你陪駕?” 要真是這樣,阿福高興死了。 “是,她是一早兒便要出宮,出宮之前,言自己是要去水神觀。我究竟不知道長安那里有個水神觀,不過,既太后娘娘說有,咱們也就只得信其為有了。誰知等我晌午想要出宮,接她入宮時,卻聽說,這長安城中,它壓根兒就沒個水神觀?!?/br> “隨侍的人呢?”柳航就不信了,偌大的皇宮,麗太后身后至少幾十個宮人,出行時上百的侍衛(wèi),還都能不見了。 福公公道:“待我四處找不著,卻在后苑中找見了隨侍太后的宮人們,你猜她們怎么說?” “如何說?” “她們說,麗太后獨自一人進了玉皇觀,說是要進去請個什么天尊,然后,就再也沒找見,她們一直在外等著,要不是我去,還只當太后一直在玉皇觀中呢?!?/br> 所以,就這么著,一個太后,居然不翼而飛呢。 再說另一頭。 麗太后可是全按著盧紀國的說法來的。 先是告訴自己西華宮的大總管阿福,說自己要去水神觀,然后,率著人到了玉皇觀外,再將所有人摒在殿外,然后,她進去之后,還格外的雀躍呢:“盧將軍,盧將軍你可在?” 喊來喊去沒人答應(yīng),但等麗妃驀的一轉(zhuǎn)身,卻是直接撞進一個男人的胸膛之中。 兩只粗臂將這太后一攬,盧紀國先攫上她兩瓣紅唇就狠嘬了兩口。 “盧將軍,你怎能次次都如此般的輕薄哀家?”麗太后這會兒大約就是在矯情了,因為其實叫他吃點兒香唇,自己那顆小心肝兒,也是怦怦亂跳呢。 跟著先皇,雖說有寵有寵,但也不過是在他身邊笑笑鬧鬧而已,真正說男女之間的肌膚之親,至少五六年都不曾有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