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這個？”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給你看的。”

    他笑吟吟地說。

    孟蘭亭覺得他有點(diǎn)奇怪，不過也好久沒看了，笑著道謝，接了過來。

    “你這就看好了，正好坐下來休息休息。我?guī)Ш⒆觽兩蠘侨ァ！?/br>
    馮恪之硬是把孟蘭亭按到了沙發(fā)上，還極其體貼地把自己剛才帶回來的雜志塞到了她的手里，這才左手抱著兒子，右手抱著女兒，帶著兩人上樓去換衣服了。

    孟蘭亭低頭，隨意翻著雜志，翻到其中一頁的時候，停了下來，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實(shí)在忍不住了，拿雜志壓住臉，一個人仰在沙發(fā)上，捧腹了好久。

    吃完晚飯，馮恪之說他還有點(diǎn)事，要去書房處置下。孟蘭亭和阿紅一道幫倆孩子洗了澡，隨后在起居室里，兒子靜靜地看著書，孟蘭亭陪著女兒玩下棋。

    玩到八點(diǎn)多，離他們周末規(guī)定的上床時間還有一會兒，馮恪之大約做好了他的事，找了過來，兩手插在褲兜里，斜斜地靠在門框邊上，笑看著幾人，輕輕咳了一聲。

    兒子抬頭，看了眼父親，收到他投來的兩道目光，就拉起了正在和mama下棋的meimei的手，說：“mama，我和meimei去睡覺了。你也和爸爸去睡覺吧?！?/br>
    meimei正在興頭上，正要搖頭，忽然看到父親來了，想起傍晚在車?yán)锎饝?yīng)過的事，又點(diǎn)頭說好。

    孟蘭亭牽了兒子的手，送他到了房間里。

    馮恪之也走了進(jìn)來，抱起小女兒，送她回了房間。

    孟蘭亭幫兒子蓋子被子，輕輕親了下他的額頭，和他道了睡前晚安，關(guān)燈出來。又來到隔壁女兒的房間，也同樣安頓好，和馮恪之一道出了女兒的臥室，手就被他牽住了，帶著往兩人自己的臥室去。

    到了門口，孟蘭亭要推門進(jìn)去，忽然被他阻攔了。

    “閉上眼睛。”

    馮恪之說。

    “你想干什么？”

    孟蘭亭戒備地看著他。

    “聽話?！?/br>
    孟蘭亭遲疑了下，閉眼。

    “不行，我得綁住你。要不你不聽話?！?/br>
    耳畔傳來他的一道不放心似的嘀咕聲。

    孟蘭亭睜開眼，見他笑瞇瞇地從兜里抽出一條領(lǐng)帶，不顧她的反對，一邊哄著“乖乖的別動”，一邊強(qiáng)行替她蒙住了眼睛，在腦后打了個結(jié)。

    “跟著我走?！?/br>
    他這才放下了心，推開門，牽著她手，帶她進(jìn)去。

    孟蘭亭只好跟著他慢慢地走了進(jìn)去。朝前走了大概十幾步路，停了下來。

    “我叫你睜開，你再睜。”

    他的聲音在耳畔響了起來，溫柔無比。說著，替她解開了蒙在眼睛上的領(lǐng)帶。

    “睜開吧?！?/br>
    孟蘭亭慢慢地睜開眼睛。

    臥室里沒有開電燈。

    取而代之的，是一支點(diǎn)燃了香蠟的美麗的宮廷式枝狀燭臺。

    在燭臺放出的明亮又夢幻的奶油色的寧靜燭光里，孟蘭亭看到床上用玫瑰花瓣鋪出了一個心的形狀。

    在玫瑰花心的中間，橫放了一束美麗的鮮花。

    孟蘭亭睜大眼睛，被眼前看到的一幕給弄得有點(diǎn)反應(yīng)不過來，遲疑了下，慢慢地看向身邊含笑望著自己的馮恪之。

    “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在腦子的記憶里迅速搜索，一時竟記不起來，今天這個日子，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馮恪之將鮮花拿了起來，遞到了她的面前，凝視著她的眼睛，低低地說：“蘭亭，你忘了嗎，十年前的今天……”

    等等！

    她看著面前的這束紅得嬌艷欲滴的玫瑰花，突然，舊日的記憶，一下冒了出來。

    她想起來了！

    就在十年前的今天，那還是戰(zhàn)火紛飛的歲月。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了，彈指之間，光陰一閃而過，而這中間，又曾發(fā)生了多少的月圓月缺，人間聚散。

    但現(xiàn)在想起來，那個她在一個鑿于山腰的深深的防空洞里接受一個男子的求婚的深夜，卻不過仿佛發(fā)生在了昨日。

    她的視線再次掠過身畔搖曳的燭光和那顆嬌艷的玫瑰之心，慢慢地抬眸，落到面前這個在燭光中深情凝視著自己的男子的臉龐，眼眶慢慢地濕潤了。

    她一邊笑，一邊點(diǎn)頭：“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向我求婚十周年的紀(jì)念日！”

    馮恪之笑了，抬手，拇指擦過她含著晶瑩淚光的眼角，低頭，輕輕吻了下她的唇，說：“很乖，沒有忘記。獎賞你的?！?/br>
    他的聲音，猶如大提琴g大調(diào)發(fā)出的最為低沉而震顫的華麗音色。

    孟蘭亭的心仿佛花兒，無聲地綻放。

    他親了她，隨即松開了她，在她目光的追隨之下，走到留聲機(jī)旁，將唱針搭在了黑膠唱片上。

    唱片旋轉(zhuǎn)，在一陣留白的輕微的沙沙聲中，留聲機(jī)里，漸漸地傳來了一陣抑揚(yáng)頓挫，又深情而沙啞的女聲。

    依然是過去的ella fitzgerald。

    這一次，她為他們唱的是love and kisses。

    “馮太太，我有這個榮幸，請你跳個舞嗎？”

    在歌聲中，馮恪之回到了孟蘭亭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他凝視著她的目光，微微閃著光亮，臉上的笑容，是如此的迷人。

    孟蘭亭覺得自己就要醉了。

    她將手交給了他。將自己的舞步和人，也全部都交給了面前這個最會跳舞的男子。

    他的雙臂慢慢地圈住了自己的腰。

    孟蘭亭的臉，漸漸也貼在了他的胸膛，閉了眼睛。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彼此之間，除了相和的呼吸、心跳，就是ella fitzgerald的love and kisses。

    猶如墜入了一個夢境?；谢秀便敝?，孟蘭亭忽然想起了那一年，他們決定遠(yuǎn)渡重洋重新開始一切的那段日子。

    那是一段彷徨而猶疑的日子。

    他說，當(dāng)日的少年，不顧一切偷偷去報考軍校，為的，是驅(qū)趕外來的侵略者。

    倘若有朝一日，外寇再次入侵，即便到了那時，他已失了另一腿，只要需要，他必定毫不猶豫地回到戰(zhàn)場。

    只要他還有雙手可以持槍。

    但今日的一切，卻不是他的所愿。

    他對她說，當(dāng)日的那個少年，他不能背叛。

    他也對她說，將來，日后的某一天，他的外甥和外甥女們，未必就需要他的幫助。但為防萬一，他還是想為他們做一些事，想為他們成立一個基金。

    就這樣，五年之前，他們離開了祖國，遠(yuǎn)渡重洋，來到了這里。

    他說，他永遠(yuǎn)也不會更改國籍。

    他是中國人。

    最后他說，他希望她的決定，能得到她的支持。

    她怎么可能不支持他的決定？

    她的丈夫，這個名叫馮恪之的男人，他生而是天空里的一只蒼鷹，注定，停不下那一雙飛翔的翅膀。

    風(fēng)雨同舟，振翅共翔。

    這，大約就是十年前的那個深夜，一個女人接受一個男人的求婚而立下的關(guān)于婚約的誓。

    “蘭亭，有沒有看到婦女時代把我列入最有魅力的男性面孔之一？”

    忽然，耳畔傳來一道他低低的詢問之聲。

    孟蘭亭頓時想起傍晚他剛回來時的那一番動作。

    浪漫的仿佛沉浸在了舊時光里的氣氛，一下就被打斷了。

    她極力忍住笑，唔了一聲。

    “雜志評價說，我的臉，有著西方男子的鮮明輪廓，又有著東方特有的俊雅和內(nèi)斂。你覺著呢？”

    他的語氣，有點(diǎn)洋洋自得。

    “馮恪之，你竟然不知道嗎？婦女時代雜志的主編，我認(rèn)識她，她去年曾來過我們學(xué)校。她的錢都投在了你的基金里。所以……”

    她微微咳了一下。

    “我覺著，你最好還是不要太相信這種評價了……”

    馮恪之的腳步一頓。

    “還有，商業(yè)時刊上，你的那篇專訪是怎么回事？什么一見鐘情！熱烈追求！我只記得一見面，你就揪住我的頭發(fā)，剪下了我的辮子！”

    “你老實(shí)交代，你當(dāng)時一見鐘情，熱烈追求的人，到底是誰？”

    馮恪之的舞步，徹底停了下來，松開了抱住孟蘭亭腰身的胳膊。

    孟蘭亭抬起眼，見他氣呼呼地盯著自己，一臉的不高興。

    “生氣啦？”

    孟蘭亭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

    他撇過頭，躲開了她的手。

    “乖，別氣啦。”

    孟蘭亭貼到了他的胸膛上，抬起兩只胳膊，環(huán)抱住了他的脖頸，將他的頭，壓向了自己。

    她親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