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朕的嗎

    第十章

    “這是哪家姑娘，怎么到養(yǎng)心殿附近來了？”小廝望著前方，喃喃出聲。

    這條道上安靜得很，小廝的聲音響起，自然格外清晰，一下子就驚動了春紗等人。他們朝蕭正廷的方向掃了一眼，然后紛紛變了臉色。

    “姑娘，咱們走吧?！贝杭喺f完，便同旁人一塊兒，擁著楊幺兒匆匆往回走了。

    楊幺兒不明所以，只緊緊攥著那枝花，春紗帶著她往哪兒走，她就往哪兒邁腿。

    也不過轉(zhuǎn)眼的功夫，這條道上便只剩下蕭正廷主仆二人了。

    小廝納悶地道：“將咱們當做洪水猛獸了？連向王爺行個禮都忘了?！?/br>
    蕭正廷一下子被拉回了現(xiàn)實。

    夕陽西下，余暉籠身，帶著耀眼金光。

    ……自然，方才站在夾道間的姑娘，也并非什么仙子神女。

    只是稍一回憶剛才的情景。

    少女穿著月白衣衫，立在墻下，手中攥著一枝粉白色花，她高舉著花枝，抬頭迎著日光而視……還是會覺得她如神女一般。

    容貌像，氣質(zhì)也像。

    蕭正廷甚至還能記起，她的領口處，扣著一枚圓溜溜的玉石。

    見蕭正廷久不出聲，小廝不由轉(zhuǎn)頭瞧了瞧：“王爺？”

    “走吧?！笔捳⑷粵]有要追究剛才那幾個宮人的意思。

    “是?！毙P點點頭，跟著蕭正廷拐上了另一條道。

    春紗等人疾步走了好一會兒，她扭頭回去瞧了瞧，再沒見著方才那兩道身影，春紗這才松了口氣，道：“咱們要是帶著姑娘見了外男，雖說是意外，但傳出去到底不好聽，萬一惹了皇上，便更不美了?！?/br>
    其他小宮女跟著點頭，滿口道：“春紗jiejie說的是?！?/br>
    春紗扭頭去瞧楊幺兒，緊張地問：“姑娘方才沒嚇著吧？”

    楊幺兒搖了搖頭，然后低頭看向了手里的花兒。

    春紗也跟著去瞧，這一瞧，才發(fā)現(xiàn)那花兒掉了幾瓣。

    “奴婢再去摘一枝吧？”春紗心疼地道。

    楊幺兒還是搖了搖頭，將那花枝攥得緊緊的，緩緩出聲，問：“還走嗎？”

    “姑娘累不累？”

    楊幺兒搖頭。

    春紗笑著扶住她的手腕，道：“那再走會兒吧，姑娘難得出來走走?！?/br>
    楊幺兒點了點頭，還張嘴軟軟地說：“好呀?！彼Z氣輕，語速又慢，但聲音實在好聽，脆生生的，哪怕就吐上那么兩個字，也直直往人心窩子里扎。

    宮人們都不由笑了起來，說：“姑娘脾氣真好。”

    楊幺兒懵懂地看著他們，不明白什么叫做脾氣好。

    這回依舊是春紗領路，她不想姑娘再撞上剛才那二人，便換了條道走。

    “這邊是去涵春室的。”春紗說，也不管楊幺兒能不能聽懂。她又道：“姑娘還記得這條路嗎？去見皇上的時候，走的就是這邊。這邊是皇上的寢居。往東走是體順堂，再那邊是西暖閣，皇上召見的地方，尋常人等不得擅入……”

    楊幺兒盯著涵春室的方向，一時間那花兒也忘到腦后去了。

    她記得這里，來過，住過。

    里頭那張榻好大好大，被子好軟好軟，躺上去很暖和，很舒服。

    楊幺兒不知不覺便丟開了春紗的手，自己邁腿朝著涵春室的方向去了。

    春紗等人自然牢牢跟上，不一會兒，他們便到了門前。

    門外把守著的人是認得楊幺兒的，一個小太監(jiān)當先躬了躬身，道：“楊姑娘?！本故忠?guī)矩敬重的樣子。

    春紗等人不免驚訝。

    也就太后宮里，不拿養(yǎng)心殿這邊當回事。但他們這些常在宮中當差的，實則怕養(yǎng)心殿怕得很?？傆X得打養(yǎng)心殿走出來的一個太監(jiān)宮女，都是沾了皇帝威勢，讓人畏懼的。事實上，養(yǎng)心殿的人，也的確地位崇高。

    如今見這些人，對楊姑娘畢恭畢敬的樣子，他們反倒覺得驚異奇怪。

    恰巧這時劉嬤嬤打里頭出來了。

    她見了楊幺兒一行人，也覺得驚訝：“姑娘怎么來了？”

    燕喜堂在養(yǎng)心殿后寢宮的西邊，就修在涵春室旁，挨得很近。

    若非如此，楊幺兒恐怕還沒走到涵春室來，就被侍衛(wèi)宮人攔下了。

    楊幺兒說：“瞧瞧?！?/br>
    劉嬤嬤忍不住笑了：“姑娘來瞧什么呀？”

    興許是皇上親口說了楊姑娘如稚子一般的緣故，劉嬤嬤與她說起話來，便也不自覺真將她當小孩子哄了。

    “瞧……”楊幺兒頓了頓，卻怎么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措辭形容，于是憋了半天，只憋出來一個字：“他?！?/br>
    劉嬤嬤臉上笑容更多了些，她笑著問：“姑娘是來見皇上的罷？”

    楊幺兒回憶了一下。

    那日，那些人好像就是管他叫“皇上”。

    她點點頭：“嗯?！?/br>
    “姑娘來得不巧，皇上不在。”

    “啊。”楊幺兒倒也不失望，她的目光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最后被一處石階吸引走了。

    原來那兒也斜斜長出了一朵小野花。

    楊幺兒低頭瞧了瞧自己手里的，又看了看石縫里的，猶豫不決起來。

    劉嬤嬤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又見楊幺兒手里攥著花，笑道：“姑娘喜歡花？”

    楊幺兒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盯著那小野花。這會兒吹著和煦的風，那花朵就隨著風搖搖擺擺。好玩兒。

    “姑娘要在這里等皇上嗎？”劉嬤嬤又問。

    楊幺兒想了想，這才點了頭。緊跟著她就走到那石階前，坐了下來。

    春紗等人早習慣了她這樣，只是沒想到楊姑娘在這兒也敢如此隨性，便慌忙上前，道：“姑娘墊著再坐?！?/br>
    劉嬤嬤招手叫來一個小宮女：“去拿個墊子來，莫讓楊姑娘受了涼?！?/br>
    “是，嬤嬤?！毙m女忙轉(zhuǎn)身去取墊子了。

    還不等小宮女將墊子取回來，皇上倒是先回來了。

    蕭弋慢步走過來。

    他俊美的面龐被陰沉之色所籠罩，眉眼處都泄出幾分銳意，如籠煞氣，顯然心情不大好。

    但等他走到近前，蕭弋眼底掠過了一絲詫異。

    “皇上?！睂m人們回過神來，紛紛下跪行禮。

    唯獨楊幺兒還坐在石階上，聽見旁人“口呼”皇上，她才驀地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蕭弋，眼底迸射出驚人的亮光，就好像……

    就好像她坐在這里，等了他很久才終于等到了他回來。

    蕭弋不自覺地拔腿走上前。

    等回過神來，他已經(jīng)在楊幺兒跟前站定了。

    楊幺兒盯著蕭弋，一抬手，把那皺巴巴、掉得七零八落的花枝，就這么塞到了蕭弋的手里：“給。”

    蕭弋：“給朕的？”

    楊幺兒也不說話，只是她的手指還扣在他的掌心。

    蕭弋低頭一瞥。

    那花是粉白色的，開得粉嫩、漂亮，也許來的路上，叫她揉壞了些，但依舊掩不住本身的美麗。就像她一樣。

    蕭弋收緊了手掌，連帶也將楊幺兒的手指握住了。

    她的手指細細軟軟。

    蕭弋從來沒有摸過這樣一雙手。

    但楊幺兒很快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撐著臺階站了起來，像是想要跟著蕭弋往里走。

    蕭弋也沒攔，只是攥著那花枝，當先走在了前頭。

    一邊往里走，他一邊道：“取那個黃花梨山水紋細頸瓶來?！彼麑⒛腔ㄖf給一旁的小太監(jiān)，道：“插上，擺著?！?/br>
    小太監(jiān)起身，雙手接過那枝花。

    但楊幺兒卻急了，她邁著小步快步上前，將那枝花搶了回來，還不等那小太監(jiān)反應過來，便又塞入了蕭弋的掌中。

    蕭弋：“要朕拿著？”

    楊幺兒只歪頭看他，依舊不說話。瞧著倒像是委屈了。

    蕭弋收緊了手指，將那花枝攥在手中：“那便朕拿著吧?！?/br>
    春紗早從皇上吩咐插入黃花梨山水紋細頸瓶，那小太監(jiān)雙手去接花，就開始腦袋發(fā)昏了。

    天?。?/br>
    那只是她隨手折下來的??！

    她怎么也萬萬沒想到，這么枝殘損不堪的花兒，還能得這樣的待遇！

    而當皇上重新攥住那花兒，春紗更要暈過去了。

    天??！

    那枝花被這么一折騰，花瓣更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