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小林氏驀然捂住了臉:“是我對不起她,她要怪我也無可厚非,這許多年,我便一直盼著她過得好。” “所以……”殷予終究又想起來一事,“之前阿音體內(nèi)的毒……” “是在林府時落下的?!绷质险f起來便是恨恨,“他為控制我們母女,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起先我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吃食多少讓阿音沾了些,還好不是十分嚴(yán)重,我卻調(diào)養(yǎng)了許多年才將毒素拔干凈?!?/br> “許多年……”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孤兒?!币笥璧纳袂橛行┰S的落寞,“縱然有再多人寵著她,她心里也有過不去的坎,便想著不能再出現(xiàn)更多的孤兒。” “她自己團圓不了?!币笥枰蛔忠痪涞?,“便想著努力讓別家團圓?!?/br> 他每說一句,小林氏便是心痛如刀絞。 “萬望夫人仔細思量?!币笥璐鬼按褋?,您該如何?!?/br> 他曾希望她此生都不要趟進皇權(quán)陰謀的渾水當(dāng)中,卻不知魏家原本就是深在漩渦的那一個。左右,無論是林家,還是林太后,又或是什么旁人,都不能再傷害她了。 “攝政王所言極是。”薛行終究沉吟開口,“當(dāng)日將軍命我離開,便暗地交代要保護好阿音,原本我們想著如今她過得很好,那些事情不必她知道。如今,她卻有權(quán)知道真相。” “至于西秦。”殷予看著手中的密信,“他送上這份大禮,到底要不要承情,卻還要看阿音的?!?/br> 西秦向來狼子野心,真給了他們休養(yǎng)生息的機會,待他們緩過來,大昭又得是怎樣的水深火熱。 魏元音醒來之時還有一絲茫然。 她看著精雕細琢的烏木床,眨眨眼睛沒回過勁兒來自己在什么地方,又為什么會忽然睡著。久久,才回過味兒來。 “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見有人告訴自己,魏家死于陰謀,而娘也沒有去世。 “姑娘醒了?!避椎谝粫r間發(fā)現(xiàn)魏元音睜開了眼睛,立刻湊上去,“姑娘感覺怎么樣?!?/br> “我……”魏元音聲音沙啞,“我怎么睡著了,什么時辰了?” 茭白登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魏元音的心漸漸沉了下去:“真的不是夢啊?!?/br> “阿音。”小林氏剛到門口,便聽到魏元音醒了,連忙沖了進來,“你可是醒了?!?/br> “娘?”魏元音茫然地看著小林氏,那樣親切溫柔的面龐,除了些許憔悴,一如記憶里那樣,“可是怎么會……” “是娘拖累了你?!毙×质侠涸舻氖郑叭宕瘟钅阆萑胛kU的境地,是娘沒做好?!?/br> “娘……”魏元音瞬間帶了哭音,“真的是您,娘,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阿音好害怕,阿音一個人好害怕?!?/br> 兒時的思念和惶恐盡數(shù)涌了上來:“娘……” “音音,我的音音。”小林氏和魏元音抱成一團,痛哭不止,“是娘不好,娘當(dāng)初就不該離開,可是你爹已經(jīng)不在了,娘只有走了才能保全你?!?/br> “我魏家忠君愛國,為什么……”魏元音哭聲漸大,“爹爹都知道了,為什么不跑,為什么還要去。” “娘你為什么一走就是這么多年?!?/br> “為什么要扔下我一個人?!?/br> “為什么這么多年都不來看我?!?/br> “我不想當(dāng)公主,我一點都不想,我想趙郡,想叔叔嬸嬸們,想爹娘,想要回家??墒堑锒疾灰伊?,沒有什么真的是我的,我在哪里都是格格不入。” 一瞬年,憋了許多年的心事頃刻倒了出來。 “我害怕,手里有什么就會失去什么,我什么都不敢喜歡,怕一不小心就丟了。” “我一直以為我就一個人了,娘,您怎么才回來。” “音音,對不起?!毙×质下牭糜l(fā)心碎,“是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br> “娘以后不會離開你了,娘會好好陪著你,陪著我的小阿音?!?/br> “娘……娘……”魏元音一聲聲喊著娘,哭得泣不成聲。 殷予站在門外,看著相擁在一起的母女二人,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此時此刻,誰又忍心打擾這團聚的場面。 之前和薛行交涉之時,他便有所猜想,也顧及過若是魏元音忽然知道這樣一個消息會如何。此時此刻聽她將心里話盡數(shù)傾瀉而出,心中愈加痛楚。 他對她了解的還是不夠多,竟不知她如此患得患失。 若不是今日母女二人相見,是否,他們以后的日子,她也會在擔(dān)心失去中小心度過,不肯對他徹底敞開心扉。 殷予此時,竟不知是該心疼還是應(yīng)該慶幸。 慶幸這一切發(fā)生的還不晚。 魏元音著實哭了一會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才抽噎著用帕子將淚水抹了:“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br> “我一人同你說不清楚?!毙×质溪q豫著看向門外。 魏元音這才發(fā)現(xiàn)殷予竟一直站在外面看她哭鼻子,立刻瞪圓了眼睛:“你便這樣悄悄看我笑話?!?/br> “怎么就笑話了?!币笥鑷@了一聲,走上前去,仔細看顧著他的少女,“今日婚典未成,待你好轉(zhuǎn),我定補給你一個,只是皇宮,你暫時回不得了?!?/br> 魏元音聽聞,頓時身體僵直:“我是不是……” 想起昏迷之時,鉆心的疼痛。 “林太后給你的茶中下了牽絲毒。”殷予徐徐道,“我們找承暉把解藥拿了出來?!?/br> 想到魏元音因此命懸一線,殷予恨不得立刻就把皇宮給炸了。 “她……為什么……”魏元音不由攥緊了被角,“我明明已經(jīng)……” “音音?!绷质喜潦昧搜劢牵澳懵犇镒屑毥o你說道?!?/br> 她仔細斟酌了措辭,將自己知道的一一道出,又有殷予補充,很快魏元音便知曉了事情的全貌。她逐漸睜大眼睛:“怎么……怎么可能!” 林家百年書香門第,縱然清高古板,可給眾人的表象便一直是那副忠于君主的模樣,怎么會聯(lián)合后宮做出矯詔上位這種事來,甚至還要借機害她魏家。 魏元音感到了來自骨子里的森冷。 “還有這個?!币笥鑼⒚苄拍昧顺鰜恚斑@是拓跋宏的誠意,全看你肯不肯接受,你若是不肯,我總能找到別的證據(jù)?!?/br> 魏元音定定看了那信封一眼,恍惚想起來拓跋宏略帶同情又意有所指的語調(diào),顫抖著素白的手將它接了過來,仔細展開。 第六十九章 涉及西秦,決心并不是那么好下的。 魏元音輾轉(zhuǎn)反側(cè)兩日, 殷予又捏著一紙密信出現(xiàn)。 “拓跋宏料想你我會猶豫, 又送來了這個?!彼佳凵畛?,“這是鐵了心要讓大昭給他喘息的時間了?!?/br> 魏元音接過密信仔細看過, 瞬間瞪大雙眼:“這怎么……” “若只是過去的那些事也就算了?!币笥枞嘀杧ue, “偏偏如今還夾雜著這樣的事情?!?/br> “拓跋宏無論手段心計無一不缺?!蔽涸舫脸恋? “偌大的仇恨能隱忍至今才發(fā)作, 我對他更加忌憚了?!?/br> “可若是真如他所說那般,簽訂協(xié)議, 三十年, 大昭也等得起?!币笥杷尖? “更何況, 大昭的國庫也需充盈。” “他說三十年,便三十年?”魏元音從心里厭惡,“他們西秦何時信守諾言過?!?/br> “無妨。”殷予抬手摸摸魏元音的發(fā)頂, “給大昭一點信心, 更何況, 我們還握著他的命脈?!?/br> 拓跋宏給了足夠的誠意,愿意將西秦唯一的產(chǎn)糧沃土——祁城押給大昭駐軍,歲歲進貢, 以換取皇室糧餉。他所求,竟然是整理內(nèi)政, 徹底改革,將西秦換了制度。 魏元音稍稍遲疑, 最終點了點頭。 翌日清晨,上百御林軍以及駐京五虎營士兵被虎符調(diào)動,齊齊圍住靖國公府,將其里里外外箍成了一個鐵桶。于此同時,御林軍并大理寺衙役直沖相寧王府和蘇府,將相寧王和蘇文齊齊收押。 聲勢浩大,朝野震驚。 “這是怎么回事?”殷承暉飛快地瀏覽著皇叔搬給他的小山一樣的證據(jù),一條條,一件件,一樁樁。 “這到底是一件事還是兩件事。”他欲哭無淚地看著殷予,“怎么靖國公府和相寧王、蘇文一起被查封了?!?/br> “兩件事。”殷予面上毫不顯露,“靖國公府的事情慢慢查,給敬詢太子和魏將軍翻案,事情務(wù)必做的仔細。至于相寧王和蘇文……也是巧了,之前還逃過一劫,此時就這么落在手里?!?/br> 拓跋宏交上來的兩封密信。 一封是當(dāng)年靖國公發(fā)給西秦王的密信,條陳利弊,勸其合作,將魏煦圍剿殺盡,最后再扣上一頂通敵叛國的帽子讓他永不翻身。 魏煦確實如同靖國公和西秦王所愿,進了全套,死無全尸,萬萬沒想到,因為敬詢太子一齊戰(zhàn)死沙場,那頂通敵叛國的帽子終究沒扣下去。 另外一封,便有趣多了。 厚厚的一沓,是蘇碧和蘇文的通信,兩人里應(yīng)外合。若西秦太子沒有死在拓跋宏的手里,恐怕西秦已經(jīng)揮師入京,然后再拱手送給相寧王一份勸敵說和的功勞,將殷承暉這個‘無能’的君主拉下馬。 甚至,拓跋宏上位之后,蘇文還意圖指引蘇碧繼續(xù)□□拓跋宏,繼續(xù)大業(yè)。 拓跋宏看得樂呵,抬手就把蘇碧綁了,送個人情給殷予。 “我……還是不太明白?!币蟪袝煼鲋~頭,“三皇兄他……何時有的這樣的心思。” “早便有了。”殷予挑眉道,“是我小瞧他了,這許多年來如此隱忍,卻讓人忘了,他才是最受先帝寵愛的貴妃之子,如何能甘心讓你上位?!?/br> “之前徐巖的事情……和他竟然也有關(guān)系?!币蟪袝煷舸舻乜粗种械臇|西。 “徐巖不可能師出無名?!币笥桧党?,“只是……相寧王好大本事,兩位宰輔竟然都被他收入麾下?!?/br> 殷承暉毒發(fā)之事,不得已把徐巖當(dāng)棄子拋出來,不過就是因為如果暴露的是蘇文,那把火分分鐘就會燒到相寧王的身上。 “果然,誰都容不得我坐在這個位子上?!币蟪袝煗M臉頹然。 “陛下,陛下。”殷承暉的貼身內(nèi)侍小顛著跑了進來,“太后娘娘聽聞靖國公府被圍,暈過去了?!?/br> 殷予眉毛一挑,因為事情不好交代,他給殷承暉的證據(jù)里刻意剔除了林太后和靖國公幫助先帝矯詔上位的事情,殷承暉如今定還不清楚林太后究竟在怕什么。 “皇叔?!币蟪袝熡行┙辜钡乜聪蛞笥瑁?,自從出了那日的事情,對方不可能沒有芥蒂,可那畢竟是自己的母后。 殷予頷首:“你去吧?!?/br> 殷承暉連忙疾步出了乾清宮。 殷予隨意翻看著自己拿來的折子和證據(jù)們,思忖接下來應(yīng)該如何審問靖國公,了卻那一樁陳年舊事。 魏元音在攝政王府中聽聞林太后受刺激暈了過去,頓時怔然:“可是什么病癥?” “音音你關(guān)心她作甚?!毙×质辖諘r刻陪著魏元音,將這些年的事情仔細給她聽,魏元音沒去過江南,她便多講一些風(fēng)土人情。 “說到底……她也曾真心待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