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小林氏闔眸:“解藥交出來,這件事我永遠不說?!?/br> “哀家如何信你?”林太后目光閃爍,此時此刻竟然有了兩三分的慌亂,“你當年詐死,不就是意圖有一天將林家狠狠按在地上?!?/br> “林家自來不懂親情?!毙×质隙ǘǖ?,“自然不會明白,音音,與我來說比仇恨重要?!?/br> “太后娘娘一心想扶持成安王?!币笥韬鋈婚_了口,“卻不知,如果被敬詢太子妃和成安王知道,敬詢太子的死和林家,和太后娘娘都脫不開關系,會如何?” “你威脅哀家?”林太后手指不自覺加重力道,扣住幾案。 “算不上威脅,只是想讓太后娘娘知道,阿音若有個什么好歹,你也不會消停?!币笥桀D了頓,又補充道,“想來你也知道,自父皇母妃故去之后,本王已沒什么可顧忌的。” 面前站了兩個人,一個要將她許多年前做的事抖落出來,一個又要挑撥她與她所中意的繼承人的關系。 林太后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會走到這一步。 她死死捏住幾案的一角,明明魏元音的性命此時就捏在自己的手里,可這兩個把魏元音看得最重的人,竟然還有閑心來威脅她。 “太后娘娘,您的時間不多了?!毙×质咸嵝训?。 林太后定定看了一會兒兩個人,忽然露出一個篤定的笑容:“差點就被你們騙了,明明你們心里應該比哀家更著急?!?/br> 殷予眸子暗了暗:“太后這是打定主意要一意孤行了?!?/br> “你們便是將事情都抖落出去,魏元音也活不了?!绷痔舐掏痰剞D著腕子上的貴妃鐲,“到時,只說你們得了失心瘋,硬要賴給哀家,他們不信也得信?!?/br> 忽然,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從殿外跑了進來:“解藥,皇叔,解藥!” 殷承暉腳下一個踉蹌,撲倒在殷予的身后,手中還捧著一個圓滾滾的瓶子,小心謹慎不讓它因為自己的摔倒而跌落。 “皇叔,解藥拿到了,快去救音音?!币蟪袝熂t著一雙眼,根本沒抬頭看林太后,只滿心期待地看著殷予。 “孽子!”林太后驚駭?shù)乜粗蟪袝熓种兄?,“你的心到底偏向哪邊的!?/br> “母后!您錯了?!毖垡娨笥鑼⑺幤孔屑毜貜淖约菏种心米?,殷承暉才分出來三分精力應對林太后,“您已位及太后,尊貴無比,為何還要這樣做!” 林太后幾乎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猛然咳嗽。 她恨恨地看著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兒子,痛恨怎么沒早點教給他什么是帝王之道,什么是人心,怎么就……這樣單純! “您要庭軒繼位,我讓位就是,您何苦為難皇叔和音音?!?/br> “你懂什么!”林太后指著殷予駭?shù)?,“只要他還活在世上一日,你們誰都坐不穩(wěn)這個位置!我苦心經營這么久,就讓你給毀去了!” 她連連拍著幾案,萬萬沒想到唯一的敗筆竟然落在了自己兒子身上。 殷予垂下眼簾。 他原本就沒想能從太后手中要出解藥,于是做了兩手準備,先是通知了殷承暉,讓他帶著太醫(yī)和禁衛(wèi)軍悄悄綁了壽安宮的宮人,將里里外外仔細搜查。 第二手準備便是……動用武力。 幸好的是,沒到那一步。 “太后娘娘?!币笥枘﹃种泄饣拇善浚澳米詾橹?!” 說罷,不帶一絲猶疑地離開。 “為什么!”林太后的聲音瞬間蒼老,“為什么你陰魂不散!為什么你的時運就這般好!為什么就連我的兒子都會幫你!” 不斷的質問在空蕩的大殿內回響著,卻沒有任何回答。 “母后?!币蟪袝熯B滾帶爬到林太后的腳邊,“您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了,皇叔沒有那份心,你為什么非得逼他?!?/br> “生在這個皇室……”林太后恍惚道,“有誰不在意你坐的這個位置呢?!?/br> 殷予快馬加鞭,徑自沖進攝政王府。 命薛行仔細查驗過藥,立刻喂給了魏元音,魏元音卻在深度昏迷之中,無論如何都吞咽不下去,便是灌了湯水也從嘴角往下淌著。 “阿音,阿音……”殷予喃喃道,“乖,吃藥?!?/br> 沒有任何回應。 殷予面上沉痛至極,他仔細擦過她唇角的水漬,仰頭倒入口中半瓶藥丸,而后俯身,唇齒相接,仔細將化了的藥水渡入魏元音口中。 許久,才緩緩抬頭,又捏了帕子仔細在少女的唇角擦拭。 薛行擰眉號脈,神情一點點松動開來:“開始起效了。” 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殷予猛然向后頭一仰,靠在了桌腿上,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小林氏紅著眼眶,將魏元音看得不能再仔細:“她得什么時候才醒?!?/br> “約莫要傍晚了。”薛行沉吟道。 “她……大約是不想見到我的?!?/br> 薛行和薛子期相視一眼,不約而同開口:“夫人莫要多想。” “魏夫人?!币笥杈忂^了勁兒,周身又是冷沉,他緩緩站起來,定定看著小林氏,“既然阿音沒事了,我們也應當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說清楚了?!?/br> 小林氏遲疑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魏元音。 “去書房?!币笥柚苯亓水敗?/br> 殷予在前,小林氏在后,身后還跟了薛家父子。 一行人前腳剛邁進書房,后腳路遙便呈上了一封信件:“西秦傳來的?!?/br> 殷予并沒急著拆,只是拿在手中反復看了幾遍,意外發(fā)現(xiàn)落款竟然是拓跋宏。 他已經很久沒有關注西秦的消息,對方為何忽然聯(lián)系自己。 “西秦使臣回去之后便發(fā)生了內亂?!毙×质峡粗切欧猓路鸩碌嚼锩鎸懥耸裁?,“上位者是曾經因為雙胎不祥之兆而被裁決的王子拓跋宏?!?/br> “夫人知道他找我何事?”殷予按下信封。 “他想休養(yǎng)生息,整理西秦內事?!毙×质暇従彽?,“如果是之前的攝政王,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為什么夫人認為我現(xiàn)在就會放過。” 小林氏定定的看著那封信,眸中劃過一絲眷戀:“拓跋宏此時找攝政王,必是賣了一個人情給你?!?/br> 殷予挑挑眉,未置可否,干脆抬手拆開了信封。 里面掉出厚厚一沓信紙,殷予隨便拾起一張仔細看過,這才又抬首道:“夫人果然料事如神。” “可卻救不活我的夫君。”小林氏低低一聲,“也救不活那一仗死去的七萬將士?!?/br> “這點夫人請放心?!币笥鑴C然道,“我自會向那些人討回一個公道。” “只是……”殷予話鋒一轉,“夫人想要講的,卻不止這些。” 提到這里,小林氏的目光驟然飄忽了起來:“都已經是舊事,本該埋入塵埃之下,免得大昭徒增波瀾,畢竟這是他們的血汗守住的土地??墒恰?/br> “夫人萬萬沒料到林太后會直接對音音動手?!?/br> 小林氏頷首:“是我估錯她了,近十年,她愈加狠心了?!?/br> “當年……”小林氏回憶著往昔,“魏煦率兵出征,林家以娘家為由行軟禁之實,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們都可以忍下去?!?/br> “可他們背地里卻想方設法要我與魏煦和離?!?/br> “敬詢太子所取太子妃便是靖國公長女,他又為何容不下和敬詢太子一脈的魏煦?!?/br> “魏家功高震主?!毙×质暇従彽溃跋鹊墼缬写蛩?,他怎么允許自己半只腳踩進坭坑里?!?/br> “我偷偷溜進書房,慌張之中發(fā)現(xiàn)了一間密室?!毙×质纤朴谢诤?,“便是這間密室,促使了他們的殺心。” 殷予直覺后面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我看到了一紙詔書?!闭f到這里,小林氏的手不住抖了起來,“陳氏賢良淑德,蕙質蘭心,深得朕心,晉封皇后。第十一子殷予,聰慧賢明,持重機敏,大智大勇,最肖似朕,封立太子,待朕崩后,陳氏輔政?!?/br> “落款是,寧和四十九年十二月初五?!?/br> 殷予指尖微顫。 那人……是十二月初六忽然重病臥床,十二月十一駕崩的。 第六十八章 小林氏的話如同平地驚雷,就連薛家父子都被震的說不出話來。 更何況, 殷予原本就是當事人之一。 “彼時, 先帝已經穩(wěn)坐江山十載。老頭子為什么沒毀了這詔書我不清楚,但是, 對于先帝來說終究是個禍患?!?/br> 殷予想的卻是, 那個男人最后一次笑著將他抱在膝蓋上:“以后你要聽母妃的話, 認真勤勉, 不要胡鬧?!?/br> 原來,那時候他就做好準備了。 “我當時害怕極了, 連忙找了兄長求他送我和音音去邊關和魏煦團聚, 沒想到, 反而是害了他?!?/br> “林家當年在詔書之上下了手, 或許高祖皇帝駕崩也少不了他們的手筆,他們怎么可能允許有一絲泄露的可能性。” “靖國公,林太后, 還有先帝……不過狼狽為jian, 一丘之貉, 只可惜他們萬萬沒想到,敬詢太子會對他們的勸誡充耳不聞,一心和魏煦同進退, 結果折進去了一個最滿意不過的太子?!?/br> 殷予沉默地聽著小林氏訴說這些過往,所有的線索仿佛串聯(lián)在了一起, 他最后道了一聲:“林太后知道先帝矯詔上位,捏著這個把柄, 讓他立承暉為太子,先帝其實已經并不情愿為林太后所威脅,于是又讓我當這個攝政王,時時刻刻警醒林太后,她的位子來的不正?!?/br> 當沒當成皇帝,對于他來說其實沒什么了不起,即便先帝是矯詔上位,也給了母妃應有的尊榮,讓她安安靜靜的在太妃的位子上干干凈凈的離開。這件事上,他對先帝,并沒有什么好怨懟的。 可是……那人走得那樣匆忙…… 殷予仔細想著那人說:“我會給你和你母妃所有的榮寵,讓你們被所有人仰望。阿予,我對不起她,坐在這里實在是太難了,連自己最愛的女人都無法安安靜靜的相守,我讓她失望了?!?/br> 他想到那男人重病的那幾日,母妃日日坐在鏡前發(fā)呆,數(shù)次被攔在乾清宮門外,都見不到人。 喪鐘敲響的那一刻,母妃陡然落下兩行淚來:“他失言了?!?/br> 母妃病逝的那日,他蹲在她的床頭,聽到母妃細細的聲音:“你說,我不原諒你,你就一直死纏爛打不撒手的。” 想到這里,殷予又莫名生出幾分怒氣:“他便是再不好,也該有向母妃踐行諾言的權利。” 小林氏有些怔然,隨即扯了扯唇角:“本來這些話我應該帶進棺材里去,如今既然說出來了,便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攝政王若是有想問的,便問吧。” 殷予聽聞,猛然抬頭,看過薛家父子,又看向小林氏:“我又有什么可問夫人的呢,若是有,便是想替阿音問上一句。” “當年為何要詐死棄她而去。” 小林氏的面色霎時蒼白。 “可如今夫人說了這樣多,這個問題我也不必問了,總歸……阿音這些年過的確實不算多舒坦,往后,我便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