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在趙郡待久了,民風剽悍,便是女子都善舞兵器。她的認知里從來都不覺得許多女子爭搶一個夫君是正確的。 她也清晰的認識,如皇宮里這般地方,后宮女子之間最是血腥可怖。 她不想讓殷承暉的后宮也成為這般樣子。可是徐慧…… “你和皇叔莫不是商量好了?!币蟪袝煈袘械匕c在椅子上,“語氣都一模一樣,皇叔還好說,想早日把攝政的擔子給扔了,你又是為了什么?需知這后宮人若是一多,可未必哪一個都對你十分友善?!?/br> “我且還不需要她們?nèi)绾未?。”魏元音抿了抿唇角,“父皇,你該把這國家的擔子擔一擔了,你坐在那位置上的時日還長得很?!?/br> “果然女大不中留,不中留??!”殷承暉忍不住哀嘆,“如今還未出嫁就已經(jīng)曉得幫皇叔推卸掉政務,等你們真成了一家,我這好日子怕是當真要到頭了?!?/br> 魏元音嘴角抽了抽:“父皇?!?/br> “我知道了?!币蟪袝煈脩玫?,“我其實來,還有一件正事想同你談?!?/br> “什么?”魏元音微微一怔。 “方才我先去了你皇祖母那里,她咬死了不肯放你離開壽安宮,皇叔那里更是不能出面,只怕會更加激起你皇祖母的怒火?!?/br> “然后呢?”魏元音當然知曉這些。 “但是有人能為你說這個情?!?/br> 魏元音好看的眉眼間多了兩分踟躕:“父皇指的是……” “是了。”殷承暉嘆了一口氣,“在母后眼中,我與庭軒一般無二,都只能算得上是小孩子,說的再多,聽在她耳中也無異于瞎胡鬧??墒腔噬┎煌奕牖始叶?,皇兄故去后她一心一意寡居在母后左右,于母后而言到底是不同的?!?/br> 的確不同。 魏元音心中尋思著,若是使得姨母開了口,無論如何太后都會給三分薄面。 “說來容易,只是姨母未必肯?!?/br> 第五十九章 倘若說這世上還有什么人能說服的了林太后,那必為敬詢太子妃無疑了。 魏元音卻覺得, 即便這樣一條捷徑擺在她面前, 她也不見得能走得通。 “皇嫂一心向佛,心地純善, 亦是個能明辨是非之人, 你平白蒙冤, 她不會視若無睹。”殷承暉思來想去, 只覺得唯有這一件事還算行得通。 “可如今的姨母,說是心若死灰也不為過, 又怎會平白多抬眼看這世間一眼?!?/br> 不是魏元音喪氣, 只是這些時日以來自己那位姨母向來是深居簡出, 便是天大的事情, 連眼皮子都不會多抬一抬,即使成安王進宮那也只是見了幾面,若說和別家久別的母子那般暢談是決計沒有的。 殷承暉也是嘆了一聲:“原本就是父皇疏忽, 卻不想竟讓你背了這冤屈?!?/br> “左右我也只是在這里清凈幾日, 只要有了線索, 太后慈悲自然會將我放回去。”魏元音勾唇笑了笑,看著殷承暉愁眉苦臉,便無奈道, “不過,既然父皇給出了主意, 我自是不好辜負了您的好意,待姨母禮佛結(jié)束, 我自去拜訪就是了?!?/br> “眼看你與皇叔大婚在即,卻要在這冷冷清清的地方,父皇心里過意不去。”殷承暉扶著額頭,自打小音音被母后請進這壽安宮,他都沒敢見皇叔。 “左右我該cao心的事情都cao心完了?!蔽涸艨戳艘谎鄞巴猓碱^微皺,只見是一陣微風拂過,不知道哪里飄來的桃花瓣揚揚灑下。 “禮部侍郎最近都要跑斷腿。”殷承暉沒有注意到魏元音表情的異樣,“不過要我說最忙的還是皇叔,不但大婚的事□□無巨細一一過問,如今你出了這檔子事,他又仔細錄了卷宗,準備將這里里外外的人重新盤問。” “如今看來,我倒確實躲了個清閑?!蔽涸粜Φ?,“我看父皇也清閑得很?!?/br> “原本是清閑的。”殷承暉悠悠一嘆,“現(xiàn)在卻是覺得不好意思了?!?/br> “陛下,皇后娘娘那邊來了人,說是身體微恙,已經(jīng)著人請了太醫(yī)?!甭栋状掖易哌M來沖著二人行了禮,便不疾不徐地向著殷承暉稟報。 “皇后身體抱恙?”殷承暉‘蹭’地站了起來,抬腳便要往外邁,卻又一個急停,轉(zhuǎn)身沖著魏元音道,“皇嫂那里你可千萬別忘了去,等我看過皇后,再來慰問小音音?!?/br> “皇后既然身體抱恙,父皇便該安心陪著,我這里不用cao心。”魏元音話說出口,七分笑意之余還帶了些許的揶揄,“總好過清閑?!?/br> 殷承暉捏起折扇便想著敲敲自己這養(yǎng)女的額頭,可扇子還沒落下去,卻又想起來這已經(jīng)成了自己未來的皇嬸,心中頓時郁郁:“唉,罷了罷了,左右朕是誰都惹不起了。” 魏元音目送著殷承暉離開,笑意盈盈。 “陛下當真是關心殿下的?!甭栋赘谖涸艉箢^不由感慨,“只是皇后……” 魏元音抬手止住了露白的話頭:“來人可說皇后如何抱恙?” “不曾?!?/br> 魏元音將手探出窗子,細細的風從指間拂過,她的表情一點一點沉了下來。 “殿下?”露白不明所以地看著魏元音的動作。 “無事。”魏元音縮回手,“只是在想,從哪里吹來的桃花?!?/br> 太后不喜桃花,只因相寧王的那極受寵愛的母妃因桃花而出名,太后厭惡至極,于是整個壽安宮的桃花早在她登上太后之位時便被除了個干凈。 魏元音細細一想便覺得有趣極了:“走吧,先去拜會姨母?!?/br> 林氏成日與林太后為伴,林太后憐她孤苦,特意為她布置了最好的一間偏殿。而魏元音如今雖出不得這壽安宮,卻也能在壽安宮中來去幾番,只是免不得要被報給太后。 她倒是覺得無妨,左右只是做做樣子讓父皇知曉了安心,至于太后知曉后會如何看她,她卻覺得沒有那么重要了。 如此想著,她便候在了殿門外。 “殿下稍等,夫人剛剛禮佛完畢,正在沐浴更衣。”林氏的侍女如同林氏本人一樣寡淡,輕聲細語卻又不卑不亢,莫名地讓人覺得妥帖。 “應該的?!蔽涸酎c頭道。 這一等就是小一刻,魏元音手中的茶水已經(jīng)涼盡,林氏才緩慢地從內(nèi)殿走了出來。 “姨母?!蔽涸暨B忙起身,客客氣氣地喚了一聲。 “阿音?!绷质显缫寻炎鳛殚L輩的親熱拋了個干凈,聽到魏元音叫她也僅僅是微微點了下頭,而后便神色冷淡地坐了下來。 “太后拂照,要我在壽安宮小住,便想著也該拜會姨母?!蔽涸粜Φ秒p眸彎彎,“想是將姨母叨擾了,姨母莫怪?!?/br> “你是個好孩子?!绷质险乜戳宋涸粢谎?,想努力扯出一抹笑意安撫,終究是失敗,“太后那邊我會為你去說和?!?/br> 魏元音微微一怔,卻是沒想到林氏竟然應承的如此痛快。 卻見林氏又目光飄向遠方,帶出了一絲半點的追憶:“林家一直對你母親不住,我能做的,也僅是這一絲半點了?!?/br> “母親她……”魏元音剛剛記事母親便帶著她離開了盛安,而其他人更是對林家緘口不言,所以這其中到底有何糾結(jié),她竟是只有個一知半解。 林氏的神色很淡,低頭盯了一會兒魏元音手中的茶盞,也才無力地勾了下唇角:“當年林家為防魏煦兵變,執(zhí)意將你母親和你拘在靖國公府,名為照料,實為軟禁,如此便罷了,卻又勸解先帝下旨讓魏煦永駐邊關,無詔不得入京,生生想著讓你母親和離?!?/br> 魏元音微微睜大眼睛,她原本以為母親和林家的芥蒂僅僅是林家不肯成了兩人的姻緣,卻不想在成婚之后竟然還有這樣一樁事。 因為嫡長女成了太子妃,對嫡次女的婚事靖國公是慎重至極,他極重皇室血脈,又處處以先帝為先,先帝想要制衡,他就不會違背先帝意愿將嫡次女嫁給同為太子一脈的魏煦。 而偏偏嫡次女極有主見,竟直接請了當時為皇后的姑母賜婚。能用姻緣為娘家以及自己的長子鞏固權勢,皇后自然樂意之極。 靖國公為了避嫌竟然對嫡次女十分冷落,連嫁妝都不曾好好置備。這才有了芥蒂。 “最后,是大哥偷偷命人將你母親與你送去了趙郡。”對于往年的事宜林氏都不想再提,卻也不想親meimei唯一的女兒就這么一直被蒙在鼓里。 “謝姨母肯告知?!蔽涸暨@一聲謝是真心實意,若不是林家自己人開口,有些事她可能一直都不會知道。 “我也乏了?!绷质详H眼,表情不悲不喜,語氣淡漠,“你若無事,也回去罷?!?/br> 莫名的情緒在魏元音心中滋長,她想問的其實更多,想知道的也絲毫沒有減少,有人開了這個頭,對真相和過往的追求就會越來越多。 然而,她還是安安靜靜地告辭。 這一趟,來的超出預期。 離開屬于林氏的地界,魏元音抬頭望了一眼天色:“我隨意轉(zhuǎn)一轉(zhuǎn),你們先回殿中去吧?!?/br> “可是殿下……”露白有些許的踟躕。 “無妨?!蔽涸羯陨該u頭,“太后還不至于在這壽安宮中就動手。” 無論是非曲直,太后哪怕偽造上十樁八樁的證據(jù),也不可能落別人以話柄。 露白猶豫了一番,再抬頭,魏元音早就走出去了三丈開外,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多留給她,她心知自家殿下這是鐵了心不肯帶她,干脆便回了偏殿去,安排著和月白準備晚膳。 魏元音順著地上灑落的桃花瓣走至一處冷落的角房,看著干干凈凈,卻堆滿了雜物,想也知道是侍女們的地方,如今,里面卻站了一個人。 “郭嬤嬤?!蔽涸粲牣惖乜粗@位端莊肅然的中年女人,兩手隨意在小腹前交握,身板卻挺得直直的,做派與訓導這壽安宮中的侍女時一般無二。 “魏小姐?!遍_口卻不似從前一般叫她公主殿下。 “我是萬萬沒想到,薛行在宮中的線人竟然是您,竟然是這壽安宮中太后眼前的大紅人?!?/br> 這壽安宮內(nèi)外都靠郭嬤嬤cao持,魏元音到往壽安宮的次數(shù)也不少,無論如何都沒有認錯人的可能。 “我也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那枚扳指竟然還能派上用場?!?/br> 聽到這樣一句,魏元音心頭驀然一跳,若是沒記錯,郭嬤嬤應當是太后直接從林家?guī)нM宮中的,而她對那扳指又是如此熟悉,那豈不是…… “這枚扳指,原是二小姐的?!惫鶍邒哒Z調(diào)不帶起伏地落實了魏元音的想法。 魏元音深吸一口氣:“您是給我娘親的面子?” “我欠她一個人情,也答應過她要護著你?!?/br> 魏元音現(xiàn)在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薛行是如何拿到的這枚扳指,又是怎樣知道郭嬤嬤會欠下她娘親一個人情的。想著曾經(jīng)從薛家遞出來的東西,先是她爹曾為她雕刻過的簪子,又是娘親的玉扳指。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薛行叛離舊主。 所以,他到底為什么離開趙郡,獨自去經(jīng)商? 魏元音深吸了一口氣:“我如今確有一事需勞煩郭嬤嬤。” 第六十章 當魏元音回到太后劃給她的一畝三分地時,恰恰有宮人前來通稟。 眼角眉梢?guī)е采? 音調(diào)中更是壓都壓不下的笑意:“公主殿下, 陛下命奴婢來同傳一聲,皇后娘娘經(jīng)太醫(yī)號脈, 確定已懷有龍嗣?!?/br> 生動又喜悅的表情映入魏元音一雙眸中, 她的心卻一絲一點地沉了下去, 指尖不自覺地捏緊。 皇后懷有身孕, 父皇終于有了親子,徐慧可以說是穩(wěn)坐鳳位, 她若想將此事揭開, 最傷的還是父皇的心。 為什么?怎么會這么巧! “殿下?!贝竽X空白之間, 是月白的聲音猛然敲響了她。 她定了定心神, 眼簾微垂,笑意盈盈道:“這果真是天大的喜事,可惜我竟不能親自去道喜, 待過兩日必會備上一份大禮給我們的小殿下?!?/br> 語畢, 月白捧著一枚荷包上前, 強塞進了報喜的宮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