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話不多說,你我相識六年,也是有主仆情誼在的,瑾安到底不是慕容策的親生子,若某天我突然不在了,我不敢保證慕容策還會善待他···所以,我想將瑾安交給你!”她聲色凄涼,神色近似哀求地望著他:“不知你愿不愿意···” 黎昕驚訝之余漸漸漫出傷痛,“陛下的孩子我當(dāng)然愿意,若娘娘將孩子交給我,我定傾其一生,護(hù)他周全!” “黎昕,太謝謝你了?!彼龑㈩^磕在他手上,聲色顫抖地哭道:“你一定要帶他遠(yuǎn)離紛爭,永遠(yuǎn)不要告訴他,父親是苻嘯,我只想他平凡的過一輩子?!?/br> 黎昕點了點頭,眼中卻又升起憂慮:“可是,我一個大男人不會帶孩子?。 ?/br> 她心痛如絞,緊緊握著他的手:“你放心,我會安排縷柔,她是我的貼身侍女,她會隨你一起離開,自后照顧安兒的生活,我只求你保我安兒一生平安便好···” “慕容策知道怎么辦?”黎昕緊張問道,元婉蓁扶著桌面起身,道:“沒事,我會安排妥當(dāng)。明日一早你在暖香閣里等候,我讓縷柔帶安兒去找你,你們見面后就速速離開燕城,切莫停留?!?/br> 黎昕凄惶點頭,反握住她的手:“娘娘你,該怎么辦?”他一激靈,道:“不如隨我一起走吧!” 元婉蓁咳然嘆了一聲:“我若走了,他一定會四處尋我,難免會拖累了你?!彼囊慌乃氖?,露出微笑:“你不必?fù)?dān)心我,慕容策對我很好,而且,我明日就要入宮行冊封禮登后?!?/br> 黎昕一怔,心底生生挑起了痛楚,卻不想多說了,“娘娘萬事保重,若有機(jī)會興許我們還能再見。” “切莫這樣想···”她起身背對他,淚水潸潸而落:“盡管走,走得越遠(yuǎn)越好···” 黎昕閉眼落淚,看著她的背影跪在了地上,聲色艱難而哽咽:“屬下遵命。” 話落,他再未做停留,上馬離開了。 一一一 第二日早膳后。 春深似海,梨花如雪,欄柵外元婉蓁將藏起來的三個糖人放在了瑾安手中,隨即將他緊緊地抱在懷里,心中的痛苦與不舍被狠狠壓住,她不敢在他面前落淚。 親一親他的臉蛋,她微笑道:“安兒跟著姨娘出去玩,可得聽話了?!?/br> “安兒知道?!辫惨б豢谔侨碎_心極了,元婉蓁撫摸他的臉,心里的痛幾乎蒙住了呼吸,仿佛刀絞一般,苦索在她的心中抽刺··· 她抱著他閉眼,淚水終是無法忍住的落下:“我的安兒,一定和他父親一樣!是這世間最勇敢的男兒!!” 她掙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將手顫抖地從瑾安身上松開,起身,她疲憊地看向縷柔,縷柔臉上早已布滿淚水,她握著縷柔的手走到一邊,一把將縷柔抱住,哀痛不由深深蔓延,“安兒我就托付給你了,我相信你能好好照顧他!” “小姐放心,我雖未有婚嫁,也未生過孩子,但我愿意傾其一生照顧他,定視他為己出,絕不讓他受苦,絕不讓他受一點點傷害?!笨|柔強(qiáng)忍著哭腔,元婉蓁緊一緊她的手,“離別的話就不多說了,免得都傷心,快走吧!” “小姐當(dāng)年救命之恩,奴婢銘記在心,日后萬事定以安兒為重。”縷柔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奴婢在此,辭別小姐?!?/br> “走吧···別說了···” 她哽咽不已,縷柔深吸一口氣抹掉眼淚,轉(zhuǎn)身拉起還沉迷在糖人中嬉笑的瑾安朝街市而去··· 元婉蓁極力地壓制內(nèi)心的不舍,緊緊捂著口鼻,一步步小心地跟在瑾安身后,不敢發(fā)出一絲哭聲,直到看著瑾安坐上馬車遠(yuǎn)去,她這才心痛地聲聲嘶吼,“我的安兒···安兒啊···” 心中巨大的痛楚與不舍似凜冽刀鋒凌厲地一刀一刀刮著,她跪在地上緊咬下唇,心口幾乎要滴出血來。 所有酸楚的痛迸上喉頭,她聲聲悲涼:“娘真的真的很舍不得你,可是為了讓你一世安生,娘不得不將你送走,你跟在娘身邊太危險了,日后···日后···你不要怪娘心狠!也不要恨娘···一定好好的活著···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 失魂落魄地走回,日光灑在身上沒有一絲溫度,仿若冰冷而潮濕得能擠出一塊冰,她坐在床上抱著留下的一件瑾安的衣裳流淚,她聲音微有嘶啞:“苻嘯,你也不要怪我···” 灰心冷意的心痛夾雜著唇齒間,一口鮮血幾乎是噴濺而出,她趴在床邊不停的嘔血,旋即整個癱軟在床上,望著窗外金燦燦的陽光許久:“當(dāng)年···也是這樣好的日光···” 睡到傍晚,她未進(jìn)一粒米,疲憊地起身擦掉地上的鮮血,沒多久,煊紹輕輕敲了敲門,待她回應(yīng)后便走進(jìn)來。 “娘娘,皇上派了馬車接娘娘回宮了?!膘咏B說完,跪在地上伏下半身:“微臣,恭迎皇后娘娘回宮!” “起來吧!”元婉蓁抬頭,臉色平靜如水,自袖口里取出一封信箋遞給他:“將這個給他,告訴他,讓他親自來接我入宮!” “娘娘,這···”煊紹面色似有為難,道:“皇上與百官此時都在宮門口等待,要迎接娘娘,此時來怕是有不妥···” 她當(dāng)然知道,元婉蓁神色堅定的抬起下頜,說道:“我立刻換衣,等他來接我,若他不來,我不會入宮?!?/br> 煊紹為難地點了點頭接過信箋,起身就上馬向皇宮奔去··· 合上房門,元婉蓁點起紅燭,一步步走到床邊換上一件粉色錦衣,衣上蝶花絲秀栩栩如生,她認(rèn)真整理一番后,坐在妝臺前,盤起螺髻,插上苻嘯親手畫就制作的桃花金釵,隨即,又執(zhí)筆染上胭脂在額心處畫上一朵桃花··· 她望著銅鏡,仿佛身后站著苻嘯,她笑問:“好看嗎?” 心底的聲音而出,好像在說:“只有我給你畫的最美?!?/br> “當(dāng)然?!彼畔率种泄P,起身拿起苻嘯的長劍,徐徐走出屋子,在梨樹前坐下,她望著一輪圓月,臉上掛滿了笑容:“苻嘯,我做他的皇后,你會生氣對不對?” 寂靜無聲,只有雪白的梨花紛紛飄舞而落,落滿了她的錦衣··· 后燕,宮門前。 宮門巍峨高聳,百官們整齊的站起門前等候,慕容策見只有煊紹一人回來,眉宇不由微皺,心里漸漸升起一層又一層恐懼而緊張的不安。 煊紹快步走到他跟前,將信箋遞在他手中:“皇上,這是娘娘讓微臣轉(zhuǎn)交給您的,娘娘說讓您親自迎她回宮!” 慕容策心中頓時躍起不詳?shù)念A(yù)感,他快速展開信箋,上面是一首詩。 月濺星河,春暮蕭蕭,憶闌珊。 天涯策劍馬,怎奈薄霧鎖紅塵。 袖舞嘯年華,眉黛輕斂桃花妝。 驚起西風(fēng)血, 溫沫唱斷錦瑟弦。 長夜晚, 孤燈輕訴,對月舉杯空如故。 獨飲愁緒,風(fēng)住雨息花已落。 焚香盡, 席榻臥夢,木槿紅燭翼雙飛。 執(zhí)手逍遙,拂去煙塵一縷魂。 舍迷離, 幾年囚索, 緣起緣滅, 石隨君子去,癡留心上月。 淚先流 容滿秋霜, 韶華向遠(yuǎn), 江山已得愿,恩怨終休懷。 今非昨,只留清香似舊日。 再相見,方知浮生亦盡時! 【詩意注解:明月光彩四溢,群星圍繞相隨,春風(fēng)綿綿的樣子,開始回憶起我的往事。】 【回憶起當(dāng)年和你(慕容策)在一起生活時,處處算計,血雨腥風(fēng)的日子。后來卻不知在他人的隱瞞下錯過彼此。】 【回憶起當(dāng)年和苻嘯在一起生活時,歌舞升平,寧靜美好的日子。特別懷念他為我梳上的桃花妝?!?/br> 【突然想起苻嘯自刎的那一幕,嘆息曾經(jīng)在溫沫宮中所有的美好都已經(jīng)離我遠(yuǎn)去。】 【夜慢慢深了,在空無一人的房中,獨自坐在燈下,只有對著月亮舉起酒杯。】 【只有自己一個人孤獨喝酒,屋外的風(fēng)雨停了下來,但是外邊的花卻已經(jīng)被風(fēng)雨摧殘凋落?!?/br> 【茉葉香已經(jīng)燒盡,我也在床上睡著了,夢見當(dāng)初與苻嘯新婚那一夜,木槿漫地,紅燭高立?!?/br> 【以為可以一直這樣跟他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當(dāng)夢醒時,這一切不過就像煙霧一樣飄散。】 【當(dāng)初,在得知你的(慕容策)死訊后,我整個人變得渾渾噩噩?!?/br> 【后來,我在秦國的那幾年中,沒想到緣分的開始和結(jié)束,總是那么讓人捉摸不透?!?/br> 【如今,我的月上石已經(jīng)隨著君子石一并留在了苻嘯身邊,我的心也隨他去了?!?/br> 【想到這里,我的眼淚開始不停的流下來?!?/br> 【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滿臉倦容,沒有了生氣?!?/br> 【我們最美好的年華都已經(jīng)逝去?!?/br> 【而你已經(jīng)得到了你想要的江山,所以我希望你(慕容策)能夠把心里的恩怨都放下?!?/br> 【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變了,可能只有這一副軀殼看上去和以前一樣?!?/br> 【和你再次相見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無法再愛你了,而我的生命也走到了終點。】 他震驚地將信箋握成一團(tuán),發(fā)瘋一樣跨上馬,朝狂奔而去··· 一一一 星辰漫布在上空,一朵朵嬌嫩的花朵徐徐落下。 元婉蓁盯著圓月,抬手將長劍壓在了頸子上,笑容燦爛如星:“苻嘯,見了我后別生氣,我實在太想你,太想你了,若不是孩子,我早早就陪你去了?!?/br> 一劍劃過,白皙的頸子上鮮血滾滾而落··· 她倒在地上,溫柔地風(fēng)起,暈黃的月色中,看見苻嘯一步一步朝她走來,俯身在她額心上一吻,【我怎么會生氣,我只是心疼,這一劍該有多痛···】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淚水滑落耳頰:“等待是世間最痛苦的事,我不想等到下輩子···” 苻嘯牽起她的手,【好,我?guī)慊丶??!?/br> 她挽上他的胳膊,將頭靠在他肩上:【我陪你一輩子?!?/br> “蓁兒!” “蓁兒?。 ?/br> 馬蹄聲停下,慕容策眼中的悲痛之色濃烈,淚早已模糊了視線,他踉蹌地跑進(jìn)屋里,卻沒看到她的身影,焦急地尋找中,他渾身顫抖地走到欄柵前,突然頓住了腳步··· 緩緩側(cè)頭,那梨樹前雪白的花瓣被染紅,元婉蓁臉上掛著明麗的笑容躺在地上,手中緊緊地握著苻嘯當(dāng)年自刎的長劍,而長劍鮮血漓漓··· “蓁兒···蓁兒···” 慕容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顫抖仿佛叫他無法撐起身子。 “蓁兒?。?!” 他哀慟地一聲嘶吼,撲爬到她身邊,慌亂失措地將她抱在懷里,壓住她頸上的傷口,可是血仍然不斷向外涌,“蓁兒,為什么啊···為什么?。?!” 元婉蓁已然沒了生息,頭軟軟地靠在他懷里,慕容策捧著她的臉,滿心肺腑的絕望哀哭:“你連一句話也不愿給我留下嗎?蓁兒···說話···你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