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房間里很安靜,窗外的風帶著錐心般的歡慶之音,敲得她一顆心不斷的在收縮,而每一次收縮,都是無法承受的刺痛。 她死死咬著唇,血腥的味道充斥口中,如含了一口冰塊:“是啊,我忘了,忘了他生來就屬于帝王家?!?/br> 她的睫毛微微輕顫,如紅梅的花蕊,帝王家的男人最是無情,而她的深情就落得如此下場。 慕容之嘆一聲,極力勸說道:“你只看了他臉上的笑,卻不知他心里的痛,蓁兒我希望你能明白?!?/br> “我的孩子沒了,傾兒沒了,如今連夫君也成了別人的。”她眼中無望與凄楚交錯,悲泣道:“在天牢里茍延殘喘時,我只要想起他的難處與處境,只要他心里只有我,我便沒那么害怕···” 慕容之輕撫她的額發(fā),柔聲道:“別怕,今后還有六弟陪你了?!?/br> 如今論誰來陪她,又有多重要呢?她輕輕擺首,只是默然落淚。 第六十章 此生不復相見 一一一 夜里,風中的涼浮起夜的影子,四下寂無人聲,慕容策輕輕推開房門,床上的人已閉上眼睛睡去。 “五哥?!蹦饺葜鹕韱舅饺莶弑攘藗€禁聲的手勢,走近他小聲道:“辛苦你了,先回去歇息吧!” 慕容之點點頭,回眸看了眼元婉蓁,又拍拍他的肩膀才走出房間。 打發(fā)了縷柔二人,慕容策坐到床邊,只默默看著她熟睡的面容,腦海里不由想起那日,她在屋中清麗的笑顏,仿佛···依稀還是在昨日。 “傾兒?!痹褫桦y受得嗚咽,迷蒙中感覺一只溫熱的大手溫暖覆蓋在額頭,她不由抬手握住,緩緩睜開眼,神智也漸漸清醒,幾日不見,他的眼里盡是血絲,顯得極其憔悴。 她蹙了蹙眉目,瞬間就撒開了他的手,“見過殿下?!?/br> “蓁兒,你聽我說?!蹦饺莶呱焓志o緊抓住她的手腕。 “殿下不陪著新娘子,到妾身這來做什么?!”她并未掙扎,故意將‘妾’字說的格外清晰。 本以為她會大哭大鬧,卻未曾想,她竟是如此冷漠與疏離,讓他似有一種近乎害怕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害怕,他幾乎要亂了方寸:“蓁兒,你說過你相信我的?!?/br> “相信?”她的眼淚已浸濕了面龐,慢慢地升起一絲笑容:“我處處為你著想,而你呢,在我最痛苦最艱難的時候和別的女人成婚?” 說完,她故作驚訝的嗤笑道:“我忘了不是別的女人,是你一直愛慕的女人,當初我問過你,之前是不是心儀盈蘇,你說沒有,可見你是滿口謊言,我怎么相信你?!” “俞丞相向父皇求婚,為了保護你,我才會娶她的。”慕容策用力想將她摟入懷中,輕吐一句:“相信我,好嗎?” “我寧可被廢,也不要做卑妾!”她將手抽回去,一點一點抽回去,冰冷的眼淚晶瑩的滾落,她哽咽:“休了我!” 他的身子一震,仿若是一個晴天霹靂,近在耳畔的轟然擊下,臉上迷惘得像是沒有聽懂:“你說什么?!” 她嘴角微動,肩膀劇烈的顫抖,再次說道:“休了我?!?/br> “不可能?!彼眢w發(fā)僵,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一字一句,極為的清晰:“不可能,這輩子你都別想離開我!絕不可能?。 ?/br> “你走吧。”她緊緊咬著唇,幾乎就要將自己的嘴唇咬破了,慕容策凝視著她眼中浮起的薄冰:“我知道你惱我,事已至此,是我對不住你?!彼麨樗辖z被:“早點歇了,明日我再來看你?!?/br> 說完他起身走到門邊,元婉蓁擦拭掉臉上的淚痕,極力的不讓自己哭出來,“你我經此一別,心路隔阻,此生不復相見!” 這一句傳到他耳中,如同五雷轟頂,腦中嗡的一響,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心口處。 “來人!”他一聲怒吼,縷柔立即推門而入,福身道:“殿下?!?/br> 慕容策個人就像瘋了一樣,眼中閃過駭人的光芒來,“看好她,若是死了,本王就要了你···” “殿下多慮了,我不會死的。”她笑了一笑,平靜的說道:“只是不要再與你相見?!?/br> 慕容策絕望的閉了閉眼,只覺她的話令他窒息,冰冷的東西一道道滑過臉龐,他以為他這一輩子再不會有這樣多的淚了,自從北海王走后,他以為再也不會了。 他未做停留,轉身便沖出了門去,而就在門合上的那一瞬間,元婉蓁的眼淚大顆地溢出來,她緊緊壓住胸口,哭得天地都仿佛在旋轉。 她寧愿自己是死在天牢里,至少不必經歷如今的痛··· 一一一 新房里紅燭通明如炬,盈蘇一滴淚落在手背上,像火燒一般灼痛,她的手穿過眼前的流蘇,將大紅蓋頭緩緩揭去。 苒子按住她的手,勸道:“小姐,許是殿下喝多了酒,再等等就回來了···還要喝合歡酒呢···” “夠了?!庇K斷了她的話,傷感道:“他心里沒有我,其它都不重要了?!?/br> 苒子拾起紅蓋頭,憤然道:“小姐與殿下本就在一起的,殿下說變就變了,真不知那元小姐使了什么狐媚妖術!” “誰許你說這樣話?!”盈蘇瞪她一眼,心里無限的辛酸:“若不是父親背著我去求皇上,我沒想過嫁給他!如今元jiejie才小產,心里定是不好過的?!?/br> “我知道了?!避圩与y過的低下頭,也不敢在說什,盈蘇起身慢慢地褪下喜服,只覺得悲哀,“嫁過來就知道會是怎樣的狀況,我又何苦為難自己,為難了元jiejie,本是我造的孽?!?/br> “小姐何必怪在自己身上?!避圩有奶鄣目粗K自嘲的搖了搖頭,哽咽道:“為了娶我而降了元jiejie的位份,不是我造的孽是誰呢?” 苒子掀開絲被,嘆息一聲道:“今兒也累了,小姐好生睡一覺?!?/br> 書房里。 慕容策爛醉如泥地倒在冰涼的地面上,一動不動,臉色慘白,仿佛已經死去了般。 煊紹慌張地趕過來:“殿下,快回榻上歇著吧!” 慕容策被他扶起來,歪斜在了長榻上,嘴里似乎一直在呢喃著什么,煊紹湊近了些,只聽他不斷念著:“不復相見!不復相見!不復相見!” 煊紹茫然蹙眉,不過半刻又搖頭嘆了一聲,端來茶盞:“殿下喝點茶吧,醒醒酒?!?/br> 忽然,他狠狠抓起煊紹的衣襟,瞳孔越來越暗,“我是不是該成全她,讓她走?休了她?!” “殿下,休了誰???”煊紹詫異的問,慕容策的心口被深深刺痛:“何必讓她受這樣的屈辱!” 煊紹微怔,隨即便明白了,勸慰道:“殿下別急,蓁娘子接二連三的遭受重擊,一時接受不了是肯定的,等過段時日,蓁娘子好過一些后,殿下再找機會給蓁娘子解釋,興許蓁娘子就會原諒殿下的。” “是嗎?她如此冷漠···”慕容策心口一抽:“她對我已經心死了,沒有任何期盼,沒有希冀,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吧!” 說完,他重重向后一倒就昏睡了過去,煊紹無奈的嘆息一聲,為他搭上了絲被。 第二日清晨,氤氳的暖氣在朝陽下輕輕柔柔的裊裊升起,映著金黃的光暈。 “咳咳咳···” 元婉蓁掀了掀睫毛,一陣壓抑的低咳聲將她沖醒,迷迷糊糊的轉過頭,枕上冰冷的淚痕貼上臉頰。 “你醒了。”慕容之很早就被叫了來,現(xiàn)下一直在看著她。 元婉蓁的氣息微弱,身體艱難地動了下,沒有半分力氣,同時襲來的是心底的錐痛,近乎瀕臨死境。 慕容之壓住她的身體:“別亂動,你想做什么?” 她一句話也不想說,只默默的看著他,慕容之皺了皺眉,忙吩咐縷柔端來清粥,又親自喂到她嘴邊,“蓁兒餓了吧?吃一點好嗎?!” 元婉蓁任是默默不作聲,也不回應,只看他拿著勺子,一直維持著這個動作,許久她的眼中終是不由溫熱,心里同是起了疑惑:“你為何對我這樣好?” 慕容之頓一下,笑道:“我是你六弟啊!” “只是這樣嗎?我并不覺得!”她鬢側細碎的散發(fā),依稀還透著淡淡香氣,嘴角微微一動,遲疑的說一句:“因為蘇予染嗎?” 慕容之的手頓時一緊,目光緩緩流到她臉上,聲音幾乎要透出恐懼:“你怎么知道她?!” 她凄然的勾了勾唇,疑惑且意外地看向他:“我和她很像,還是某些地方很像?” 慕容之默然,也惻然了,突然的沉寂,仿佛過了許久,碗中清粥的溫度好似被他握涼,終于,他開口道:“五哥給你說的吧!” 元婉蓁并未猶豫,而是一針見血:“你用剮刑殺了她!” 拿起勺子的手僵硬一顫,只一瞬間慕容之的心底不斷的沁出涼意,他梗一梗喉,像似心中有無法承荷的痛楚。 她含了一縷凄微的笑,道,“你若是不愿說,就算了吧!” “你的眼睛很澄凈,很美?!彼ь^凝視著她的雙眼,聲音極輕。 僅是眼睛很像,就能讓他奮力相助?元婉蓁嘆息一聲看他,慢慢道:“如此愛她,為何還要那樣殘忍?!” 他凄苦一笑,輕輕搖頭:“不是我,是她!” 元婉蓁一震,眉宇緊蹙,脫口道:“她自求的?” 慕容之用力握住拳頭,屏息道:“她說,如此才能保我周全?!鳖D了頓,他拼命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看著她忽然一笑:“放心,我對你并無它意,或許就是有緣。” “你就狠心答應她呢?”她臉上神色一黯,慕容之無奈,道:“父皇早已知曉我與她的關系?!?/br> “所以,不論如何她都會死,而你被定叛國之罪也會死,如此,她便選擇保住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