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治朝廷,就要改革體制,發(fā)展經(jīng)部,推動農(nóng)商貿(mào)三項的全面發(fā)展?!?/br> “理學術,應當重視醫(yī)學及工科,惠澤萬民,厚重國力?!?/br> “調(diào)民生,要多修建公共設施——”虞璁說到這,意識到這又是個全新的概念:“虞大人,你回頭把這一條記下,有空再表。” 虞鶴點了點頭,也掏出個小本子來,唰唰唰記了下來。 ——好像自從皇上沒事掏小本本之后,這個習慣不知不覺地蔓延到了全朝上下,現(xiàn)在宮里人手一本,連御廚都沒事記下新想的菜譜。 群臣也全跟大學時聽講座似的,齊齊研磨記錄。 等會議開完,答疑時間一過,都已經(jīng)是子夜了。 虞璁捧著那一本小冊子,深入淺出的給自己手下的幕僚們洗了一遍腦子,還生怕他們沒有聽懂,特意舉了好幾個例子,讓他們能夠類比歸納。 這本小冊子交給了楊慎來整理編撰,回頭起碼得再增厚一些,印刷后分發(fā)各部,再傳至各地去總結學習。 不僅如此,各部還要培訓專門的傳講官,下放到各省去再次宣講,并且回收官員們的心得體會報告。 年年如此,總能洗掉許多陳舊的遺風陋俗。 皇帝出門時,看了眼天上燦爛的星河。 他在這一刻,突然由衷地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可以見證,奴婢制度被廢除的那一天。 到了那一天,國家的經(jīng)濟和軍力,恐怕也會是前所未有的鼎盛時期了吧。 自己的計劃表里,其實條理還算很清晰。 先革除農(nóng)業(yè)上的弊端和種種問題,帶領第一產(chǎn)業(yè)努力發(fā)展,爭取回歸到永樂時期的巔峰狀態(tài)。 當年朱棣治世的時候,各地的糧倉堆積的糧食都爛掉了,每家每戶都富足有余。 如今卻慘成這樣,還隔三差五的有饑荒災厄。 等農(nóng)業(yè)搞好了,再把疆土一點點的收回來。 他不信這大明國還打不贏一個韃子。 早在剛穿越過來之時,虞璁就想了許久。 他雖然現(xiàn)在不用再臨幸妃子,也有自己的繼承人備選。 可是這四個孩子到底教的好教不好,終究是個未知數(shù)。 但如果能在自己當皇帝的這幾十年里,把國家遠近處處的基礎設施建好,給民眾們帶來先進的思想,帶來豐獲的收成,帶來醫(yī)院圖書館學校這樣難以毀掉的建筑,能夠更廣范圍的造福這整個國度,哪怕子子孫孫里有昏君暴君,人民也會遲早推翻他們,保護這個全新的世界。 畢竟不是朱家人,還確實沒有那么多的眷戀。 真的再繁衍個五六代,也跟自己沒多大關系了。 “皇上?!标懕S著他慢慢走著,鶴奴在后邊玩著狗尾巴草,哼著不知名的小調(diào)。 “嗯?”虞璁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走到別的地方去了。 “我只是想……隨便走走而已?!彼吐暯忉尩?。 “會議廳里悶得慌,透透氣也好?!标懕粗聊艘豢逃珠_口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人是記憶構成的動物?!庇蓁O铝四_步,再次抬頭仰望繁星。 在宮里的無數(shù)記憶,構成了一半的他,讓他越來越像個帝王。 在前世的種種回憶,又留住了一半的他,讓他還記得自己的本心。 陸炳眼神柔和,只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也不再詢問。 他明白,自己身側的這個人心懷天下,恐怕連平時生活里的瑣事都記不住。 自己能夠陪在陛下的身邊,能做他的手和眼,亦是珍貴的信任。 徐階帶了嚴世藩去了王守仁的府上,老先生聽說是徐大人來了,又問清是皇上的意思,笑意都顯在了臉上。 徐階還生怕老人家不肯收嚴世藩當義子,特意把他作的那篇文章帶來,給老大人又看了一眼。 果真如他所料,老頭兒才看了一半,贊許之色溢于言表。 “從今以后,你就住在我府里好了?!蓖跏厝拭嗣@少年的額頭,贊嘆道:“天庭飽滿,是個聰明苗子?!?/br> 他側頭瞥了眼嚴世藩的腿,又疑問道:“可是從前受過傷?” “這孩子娘胎里落了病,在南京時父親清貧,也沒什么家底?!毙祀A神色一定道:“我這兩天給他找個醫(yī)生吧?!?/br> “不必了,”王守仁揮手道:“胡太醫(yī)明日來我府上診平安脈,回頭給他也看看,我記著針灸應該有用。” “多謝王大人抬愛。”嚴世藩忙不迭行禮道。 “叫義父。”王守仁笑道:“對了,你會釣魚么?” 徐階出了王府,正準備回衙門,一轉頭就碰見了自己手下的小吏。 “徐大人,您在這兒呢,我可找著您了?!毙±裘Σ坏溃骸盎噬虾蜅钍纵o去了澤天府,明兒還要去視察云祿集,經(jīng)部和農(nóng)部的大人們快忙壞了——車馬已經(jīng)備好,您現(xiàn)在能過去瞅瞅不?” 皇上還親自去澤天府了? 徐階怔了下,忙不迭就上了旁邊聽著的馬車。 這頭虞璁和楊一清已經(jīng)進了修繕一新的澤天府里,被帶著觀望這一片的試驗田,和旁邊開會議事的房間、衙門的分部。 農(nóng)業(yè)司主事陸如銘頭一次見著活的皇上,話都說不利落。 多虧陸炳早就調(diào)配好了四處田地的使用,還安排著把每塊田前頭都寫了標牌,專門備注是種什么、試驗什么,如今皇上臨時突擊,四處都忙碌的有條不紊,完全不出亂子。 虞璁看了半晌,又聽完官員們磕磕巴巴的近況介紹,正想問些什么,就看見徐階急急忙忙的趕過來了。 這時的徐階,還只有二十五歲。 他的臉上少了暮年的隱忍厚重,多了幾分俊朗與熱忱,在陽光下快步向他走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散著朝氣。 虞璁看著徐階的樣子,忽然感覺自己來的真好啊。 沒有嚴黨的污濁之氣,才俊們也都還沒有心灰意冷。 一切都有個盼頭。 “皇——皇上!”徐階站定之后,氣喘吁吁地作揖道:“臣恭迎圣駕來遲,望陛下恕罪!” 你大半夜敲東殿門的時候,怎么就不怕我怪罪呢? 虞璁吩咐鶴奴給這一路跑來的徐大人端杯茶,慢悠悠道:“朕今兒過來,一個是看看農(nóng)田的情況,一個是想問問,這光祿寺多余的人,如今都是怎么個處置法。” “謝陛下賜茶?!毙祀A確實一路從門口跑過來又熱又渴,忙不迭飲了茶,再開口道:“光祿寺原先有三千六百余人,經(jīng)過裁減后,只保留了五百余人的官職,并調(diào)整了上下監(jiān)督和運行結構。” “那后來培訓完識字的,有多少個?” “如今已有千余人?!毙祀A誠懇道:“這千余人中,由夏言負責評判升位,已有對應的管理體系,目前有五百余人負責幫楊大人修書謄寫、印刷成集。” “還有近百人已派遣至各省,如皇上從前所言,去勘察各地的災患情況,并且互相不知情行蹤。”徐階生怕虞璁覺得他辦事不力,又開口道:“楊首輔特意交代過,這些人也是再三訓話教導,會隱藏好行蹤的。” “相當可以啊。”虞璁心里一算,問道:“那這剩下的兩千多人,怎么個處置法。” “皇上您從前的意思,是都留著,以備不時之需?!毙祀A沉吟片刻,又看了眼楊一清的臉色,才猶豫著開口道:“但是陛下,從前那是京畿私田被勛戚占遍,百姓無田可種,又想謀個生計?!?/br> “如今云祿集開放,莊田悉數(shù)歸位,已經(jīng)有百余人向經(jīng)部請愿,想回歸田野,不吃官祿了?!?/br> 仔細一想也是,明朝公務員待遇太差了點。 海瑞當年為了給老母親過生日,上街割了塊rou都能轟動一時。 “這些人里頭,深諳農(nóng)桑之術的都可以提高俸祿留下,其他人先遣走吧?!被噬纤闪丝跉獾溃骸半蕻敃r這么想,是擔心流民增多,引發(fā)宮廷動亂,如今能這樣,已經(jīng)很欣慰了?!?/br> 他們幾人站在田壟上,遙望著遠處的天色,一時微風迭起,心情舒暢。 “陛下。這?;~塘之事,在附近河流的低洼處已經(jīng)開始試驗了?!睏钜磺迨疽馑聪蛄硪粋€方向被栽種的桑樹,再度開口道:“臣等以為,此舉利國利民,還可防患,實在是神來之筆?!?/br> “但是……臣以為,更大的問題,在于北方黃河流域?!?/br> 湖廣一帶的洪澇災害只是偶爾幾年的事情,在歷史整體中都算富饒之地。 可是黃河流域,從山西到山東,農(nóng)桑上都問題極大。 虞璁愣了下,終于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黃河一帶的問題,一是鹽堿地,二是黃河改道,也會沖毀農(nóng)田和人家。 而且由于泥沙沉寂堵塞,甚至還會出現(xiàn)旱情,進一步影響收成。 這個短板,將影響一整片區(qū)域的收成營獲,讓某些地區(qū)積貧積弱,而無力抵御韃靼的來犯。 “楊大人……似乎有所見地?” 2 楊一清摸了把山羊胡子,笑道:“老朽不才,只是曾任陜西按察副使兼督學,在當?shù)卮^幾年?!?/br> “由于地勢和礦產(chǎn)的問題,這黃河一帶的土壤中都有鹽水?!崩先思艺f的不緊不慢,其他幾個年輕后生都拿著本子邊聽邊記。 鶴奴在一旁臨時搬來的小桌子上研墨伺候,早就熟練的不用人吩咐。 “一旦干旱時刻,水汽蒸騰,土里的鹽就會隨著水位升騰,然后凝在這地表上。”楊一清回憶著從前在陜西見到的情形,有所感慨:“正因如此,鹽堿地雖然能種莊稼,但一直不如東南一帶來的輕松?!?/br> “老臣是想著,皇上的這個舉措,能不能也放到北方去,改善下當?shù)氐狞S河沖積和鹽堿問題?” 虞璁沉默了許久,在腦子里拼命搜刮著高中地理學的東西,緩緩道:“有更好的法子。” 楊一清神情一喜,忙不迭道:“請皇上賜教?!?/br> 虞璁想了想,示意他們跟著自己走下田壟,站在農(nóng)田的一側。 “朕這個法子,叫做臺田?!?/br> 他讓鶴奴找了根長長的樹枝,自己手拿著這根棍子,就好像教鞭一般。 “從前各地的報告來看,近年主要的問題在于洪澇,而不是干旱,黃河也在改道,所以水源上問題不大。” 他示意人們看向高低不平的橫截面,略一思索后開口道:“諸位請看,這黃河流域的水位大概在樹枝指著的這個位置,正應如此,要挖塘抬田,讓田在臺上?!?/br> 南方的桑基魚塘,重點在于挖塘為壩,在壩上種植桑樹果樹,鞏固水土,這樣不僅可以帶來額外的農(nóng)收,還可以防止水患災害。 但是北方的問題在于,地下水和地勢的位置。 如果把塘挖深儲水,抬高整體田地的位置,哪怕暑氣熏騰,也不會讓鹽堿的情況加重。 因為一旦這樣做,就等于讓地下水的位置變低了。 “那……那這泥塘,也可以用來養(yǎng)魚么?”楊一清還在咀嚼他說的每一句話,思索道:“這樣提高地勢,似乎也可以改良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