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頭潛進來的幾個核心的屬臣護衛(wèi)圍著他苦勸，要他轉(zhuǎn)移到安全的地方去，韓王卻惦記著還沒抓到手的吳太監(jiān)，不肯，罵皇帝的間隙里又抽空和屬臣吵。

    方寒霄的到來，總算打破了他們的僵持。

    但聽說外面的變故應(yīng)該與己無關(guān)，老農(nóng)般蹲在炕頭上的韓王眼中精光一閃，又來了新主意：“宮里亂了？亂了好，趁它亂，正好去把吳太監(jiān)抓了！”

    在宮里抓人跟去私宅蹲人怎么是一個難度？！

    屬臣護衛(wèi)們才松掉的一口氣又提上來了，紛紛又勸，韓王對付手下有絕招——耳朵一捂，跳下炕就穿鞋，看來真的打算付諸實踐。

    方寒霄不得不打破了他的妄想：“王爺，皇城四門也關(guān)了，您進不去?！?/br>
    韓王驚訝又失望：“是嗎？”

    他本人及帶來的人手有顧忌，不敢靠近宮城那段，因此還不知道形勢嚴(yán)峻到了這個地步。

    護衛(wèi)也勸：“王爺，您的安危最重要，如今我們真不適合出頭，您若一意孤行，您想想王妃——”

    “王妃怎么了，”韓王悻悻地，“你少拿王妃說事，以為能嚇唬到本王不成——王妃也是你能說的，哼?！?/br>
    韓王不甘心地，但還是咚地一聲坐回了炕上。

    方寒霄想了片刻：“王爺，您在這里稍等，我去皇城外看一看?！?/br>
    韓王執(zhí)意要抓吳太監(jiān)的思路在當(dāng)下也不能算錯，作為皇帝的近侍，起碼，抓住了吳太監(jiān)一定能搞清楚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韓王勉強答應(yīng)了：“行吧，你去。要不要我撥幾個人給你？”

    方寒霄搖頭，他一個人來去反而不顯眼，以他之能，城里再亂，自?？偛怀蓡栴}，因此也不需要護衛(wèi)，就匆匆離了這處小院落，掉頭走了。

    他趕到皇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近傍晚的時分，承天門外圍擁著許多人，百姓們畏懼侍衛(wèi)雪亮鋒利的武器，還不敢靠得太近，一些官員服色的人卻不懼怕，嚷著要見皇帝，要知道閉門的真相。

    方寒霄來得湊巧，他擠在人群里聽了聽，剛聽到了薛鴻興被抓的消息，不及細想，就見到了承天門左側(cè)門洞里沉重的大門打開，一個穿朱袍的大臣走出來，向眾官員們宣布皇帝突發(fā)重疾，命眾人速速散去，安生回家，不許亂竄亂走，擾亂視聽。

    有官員驚呆又混亂地道：“皇上龍體一向康健，怎么會突然——”

    更多的官員七嘴八舌地出了聲，要求進去探視皇帝。

    大臣沉重又嚴(yán)厲地道：“皇上如今還在由太醫(yī)們搶救，沒有精力召見爾等，內(nèi)閣諸位老大人會同皇后娘娘都在守候著，若有什么消息，自然會下詔令。好了，都散去罷！”

    官員們?nèi)耘f非常混亂，但知道了皇帝重病，總比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被包餃子一樣包在內(nèi)城得好，因此在大臣及侍衛(wèi)們的驅(qū)趕下，漸漸還是散去了一些。

    大臣沒有退回門內(nèi)，反而是出來了，身后還跟著一些侍衛(wèi)，護擁著他往外走。

    方寒霄隔著一段距離看著，心中一動，忽然明白了——

    皇帝重病，東宮空懸，這個時候，必然是要去接延平郡王進宮了。

    135、第135章

    平江伯府這樣的功勛宅院置得離皇城不遠, 折返去見韓王之前, 方寒霄先回了趟家。

    薛鴻興被抓緊隨在城門閉鎖皇帝重病之后, 這兩件事間的關(guān)聯(lián)不言而喻，雖不知薛鴻興究竟為什么犯下這種滔天大罪，但他犯事似乎是已經(jīng)明擺著的。

    抓他的命令非是石皇后一人決策, 后宮可能糊涂弄錯，內(nèi)閣不可能也跟著草率行事罷——

    抱著這樣的認知, 方寒霄在聽聞建成侯夫人曾來求救的消息時就極為驚訝：“什么，建成侯夫人不知道為了什么？”

    方慧累了, 回去睡覺了, 無精打采的薛珍兒和方寒誠也走了, 瑩月回到了自己的院里, 屋里此時沒有旁人, 她點了頭：“對，我看侯夫人的模樣，不像作偽, 而且她求完老伯爺幫忙打聽一下以后, 就回去了?！?/br>
    這是一個強有力的佐證，建成侯夫人倘若知道自家跟這種能滅九族的罪名干系上，絕不會還敢回去，那跟送死無異。她還求方老伯爺打聽, 當(dāng)時話語中雖頹然恐懼之意盡顯，然而也是還存希望，怕被冤屈了, 她若知道為什么，那只余等死一件事好做，求神仙都沒有用，還打聽什么。

    方寒霄陷入了沉思。

    這件事不對。

    但如果不是薛鴻興，會是誰？

    他腦中急促地運轉(zhuǎn)著，很快，現(xiàn)出了朱袍大臣帶著侍衛(wèi)往外步行的場景——

    薛鴻興會害皇帝本來就令人不解，他沒有足夠動機，但，有人有。

    如果皇帝不治，從中撈到好處的不是薛鴻興，而是延平郡王。他將登上那個天底下最尊貴最崇高的位子——財帛尚且動人心，何況是江山萬里。

    從結(jié)果反推兇手，答案再明確不過。而比起薛鴻興，延平郡王也更好下手，薛鴻興作為外臣，近來雖和吳太監(jiān)走得近了些，但以吳太監(jiān)的立場，不會樂見延平郡王上位，那就沒道理冒奇險去幫他這一把。

    從目前的進展看，假設(shè)兇手確是延平郡王，那他的計劃實施得堪稱順利，皇帝驟生重疾，連外人都覺不可思議，傾太醫(yī)院之力，不可能查不出其中蹊蹺，而為了應(yīng)對這個問題，延平郡王那一方勢力連替罪羊都已經(jīng)找好了，薛鴻興也許無辜，但他摻和皇權(quán)爭端，身上必有漏洞，才讓內(nèi)閣也接受了他的“罪名”。

    各樣思緒交雜，想了一圈，方寒霄少有地舉棋不定，在屋里來回踱步。

    瑩月靜了一會兒，勸他：“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br>
    方寒霄正踱步到簾子旁邊，被驚醒，轉(zhuǎn)過身來，與她澄澈的目光對上，想說什么，忽然又覺得什么也不必說。

    她陪他一路從迷霧中行來，她懂他。

    延平郡王倘若奪位成功，其實未必對他是多壞的結(jié)果，他和延平郡王本無仇怨，皇帝不治，他與韓王的仇都算報了，此后各歸各位，他尋機將啞疾痊愈，韓王繼續(xù)屏守邊疆，日子似乎也能過下去。

    但他不能甘心。

    他還有許多疑問沒有得到解答，有志向未酬，功業(yè)未建，就此前功盡棄，那他從前所有的努力，算是什么。

    放任以如此手段竊登大寶的人君臨天下，對群臣百姓來說，又算是什么。

    私仇是一回事，公義，是另一回事。

    “你去吧?！彼徽f話，瑩月又催了他一遍。

    方寒霄深深地看著她，道：“我可能會做很危險的事，你不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