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他坐直了些身子,稍微想了會兒才記起來似乎有這么一個活動。 “汴州春日時候水漲起來,劃船游玩倒也算一件樂事?!?/br> 魏暮說著又搖了搖頭。 “果然是皇都洛寧來的書呆子,游船白天時候哪有晚上有看頭?” 暗鴉只是這么站在男人的身邊,并不插話。他靜靜地聽著,能夠明確的感覺得到魏暮言語之中愉悅的情緒。 魏暮喜歡有趣的人,身邊也喜歡養(yǎng)一些能夠讓他產生興致的,有一技之長的人。 比如雪虞,亦比如暗鴉。 就像是之前〔松門樓〕舉辦桃花祭時候的比試一樣,派遣少年他們前去,也只是因為男人想要找一個能讓他滿意的擅詩詞之人罷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出于自身的欲望和意愿,肆意灑脫,而暴戾恣睢。 魏暮大多數時候都是笑著的,喜怒無常,卻讓人甘愿追隨。 “對了,這些日子不是讓你幫我監(jiān)視下陸白嗎,把記錄的圖冊給本王?!?/br> 暗鴉原本還在出神,此時被魏暮喚道,立刻緩了回來將隨身攜帶著的小冊子遞給了男人。 “王爺,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魏暮頭也沒抬,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輕地翻開那本圖冊,唇角的弧度似有似無,透著疏離的氣息。 “可以,不過本王不一定會回答?!?/br> 他垂眸看著圖冊,翻到了陸白喂白鳥的時候手頓了一下。 畫上陸白的眉眼不似面對男人時候的淡漠清冷,柔和的情緒即使這么看著也能感覺出些許。 少年對于魏暮的話并沒有什么意見,畢竟男人惡劣的性子他也不是頭一天才知曉。 “王爺你是確定了……那個陸大人便是作詩之人了嗎?” 之前魏暮還會派人去循著隱去的線索抽絲剝繭慢慢尋覓〔松門樓〕作詩的人,而就在前日同陸白去葦河主考后便再也沒有提及此事。 暗鴉知曉,男人在沒有真正查到是誰的時候,最先想到的人,便是陸白。 看似兩人沒有任何的交集,然而關于陸白的寥寥無幾的詩,每一首魏暮都反復品鑒過。 未識少年,已從詩文之中窺見大半性情。 “……平日倒沒見你這么留心過?!?/br> 魏暮狹長的眉眼微挑,和煦的陽光從窗外映了過來落在他的臉上。此時分明是春日,而視線落在男人的面容之上,像是雪霽后的清川。 這般說,那便是變相承認了。 “這是雪虞養(yǎng)的雪鳥,平日里可沒有少啄人,沒想到在她手里如此乖順。” 他說的風輕云淡,似乎只是隨口一提而已,但是卻讓暗鴉一個激靈,意識到了當時為什么覺得這個平和的現(xiàn)象違和的原由了。 這可是那個動不動就扔銀針的雪虞養(yǎng)的鳥,為什么會這么乖巧的在陸白那里吃食? “王爺……” “沒準,她會鳥語?” 魏暮勾唇笑了笑,眼里卻有些莫名的情緒。 他的手輕輕地點了點畫上的人,眸子里似乎有星光搖落,細碎一片。 ―――――――――――――――――――――――――――――――――――――――――――――――――――――― 齊澤帶著陸白劃了好一會兒的小木船,很小,只夠兩三人坐的那種船。 葦河的水清澈極了,春水初漲,還有著些許的寒意。 河上很多的人也在劃船,累了,大大小小的船就隨著河流的流向自然的浮動著,像是草葉片片浮在這水面一般。 “阿白我給你說,你沒怎么來汴州肯定不知道。在春日這里雪水消融之后,長達好幾周的日子都是劃水的好時候?!?/br> 齊澤說著還將手放在了清透的水里,他的膚色本來就白皙,手在里面隨著船自身隨水而動,水波粼粼之中是少年落雪的色澤。 “不過白日劃船只是圖個好玩,要想看汴州最美的景色,就要等到晚上了。船上的燈點亮了,巨大的游船好幾層緩緩的劃著,歌也好舞也好,全都在這船上了?!?/br> 陸白光是聽著便能夠在腦海里勾勒出畫面來,不由得,她想起了前些日子的桃花祭時候的夜晚。 燈火一片,細碎的明艷的光亮落在河水的面上,闌珊而美。 “那便等到晚上看看吧?!?/br> 此時的天色已經不早了,橘黃色的霞光染透了西邊,而在葦河之上的青翠蔥郁的樹木帶著細微墨色,暗處,讓人覺得靜謐 她想了想,伸手接過齊澤手中的船槳。 “你歇一會兒吧,這里離岸不遠我來劃?!?/br> 這個小木船是租的,用來白日劃水玩,而看夜景的話是需要去乘那種幾層的游船的。 一直都是少年在劃,這也讓陸白有些過意不去。 聽到陸白的話齊澤眼睛亮的出奇,彎著眉眼里面有星辰閃爍,本就愛笑的少年單單流露出一些笑意便暖的窒息。 “好啊!不過如果劃不動的話就直接給我就好,別逞強。阿白你從小到大力氣都不大,我都知道沒什么丟臉的?!?/br> “……” 陸白劃槳的手一頓,最后還是繼續(xù)的劃動著,慢慢的推開了水波。 “我陪你看完游船第二天就要回劍莊了,最近江湖上似乎不大安穩(wěn),父親知道我在這里倒是沒怎么訓斥我,只是托人將信寄到住的客棧喚我明日回去。” “不安穩(wěn)?” 她蹙了蹙眉看向齊澤。 “你放心吧沒人可以傷到我!我很強的!” 說著他將手放在腰間的那把佩劍上,隱約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沖動。 陸白敢打賭,若不是這里空間有限,他絕對會拔劍來挽上一個劍花出來。 “一個人再強,面對一群人的話并沒有什么優(yōu)勢?!?/br> 她將船槳拿起來,用沾水的那端拍在了少年的背脊。 不輕不重,但是警告意味十足。 “聽你父親的話,危險的時候少出來,實在想見我寫信給我就好,我有空自會來找你?!?/br> “……可是阿白你很少有空啊?!?/br> 每次邀你出來,十次有□□次都因為有事而回絕了。 當官的,都這么忙的嗎? “……我沒騙你,我可是每天都要上早朝的人?!?/br> 原本被少年看的有些心虛的陸白,在說到“早朝”的時候一下子變得理直氣壯了起來。 “五更天的是我就起床了,再加上要走上那么一大段路,你要多體諒一下我啊阿澤?!?/br> “可是我爹喚我起床練劍的時候就已經是三更天了?!?/br> “……對不起打擾了。” 第二十章 夜晚來臨的時候比起白日要悄無聲息些,然而在沾染上完全的墨色之后,一切都像是火星一點,緩緩的燃燒成了整片燎原之勢。 葦河船上的燈火被點亮,裝飾華麗游船三四層,紅色的燈籠掛在船檐上,殷紅的火光照的人臉頰都紅彤彤的,像是霞光。 齊澤借著暖色的光看著陸白的面頰,一瞬間晃了眼,不知道是因為燈光還是眼前的人。 “我們就在船邊的位置站著?” 她看了看四周,發(fā)現(xiàn)大部分的人都是往游船的上層走著的,像他們這樣傻站在下面的寥寥無幾。 少年挑了一盞燈,頎長的身影被光拉長映照在了船板上,隨著搖曳的火光整個人沒了平日時候的喧鬧好動,顯得靜謐而清冷。 “要稍微等一等,這是第二輪的游船,一會兒上面的人會下岸然后我們再上去也不遲。” 這可不是什么包船游玩,在汴州的這樣的船是一輪一輪的游著的。乘坐不需要付錢,但是要觀看上面的歌舞表演是需要打賞的。 乘船看風景的人們的權利平等,然而欣賞更加高雅的表演,卻還是特定的階層。 過了一會兒,上面的人陸陸續(xù)續(xù)的從里面走了出來,在船??吭诎渡系臅r候便著地離開了。 “走吧,我已經訂好了位子?!?/br> 陸白點了點頭跟上了少年的步子,他定的位子是靠窗的,稍微一撩開簾子便可以將河面粼粼細碎的光亮看得一清二楚。 她撐著下頜,長長的睫毛下的眼眸淡淡的注視著水面。兩岸的樹木的倒影和著暖色的光亮,是光與影的結合,拂來的風涼爽,正是春的和煦。 不過這景好看是好看,然而陸白覺得并沒有齊澤所形容出來的那樣震撼驚艷。 也就是很比平常要美一些的河畔夜景罷了。 “阿白你要看舞嗎,我去挑幾個胸大腰細的舞娘過來助興?!?/br> “……” 這話說的和逛窯.子時候選姑娘一樣。 陸白正想要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余光一瞥便看到了坐在他們正對面不遠處的魏暮。 身旁暗鴉覺察到了她的視線,直直的看了過來。而男人似乎一直都看向這邊,當陸白看過去時候朝著她勾起唇角,笑的燦爛極了。 她很想要裝作看不到,但是魏暮朝著身旁的少年擺了擺手示意他低頭,然后在他耳畔低語了幾句,暗鴉便徑直來到了陸白的位子前面。 “陸大人,齊澤少主,王爺有請。” ―――――――――――――――――――――――――――――――――――――――――――――――――――――――――――――――――――― “沒想到王爺你也會像尋常百姓一樣耐心的等著一輪一輪的游船,不過好的風景的確值得這般耗費時間?!?/br> 齊澤的確料想到魏暮也會來游船,畢竟已經很少有達官貴族能夠遵循葦河的傳統(tǒng),這樣不分貴賤的等待著欣賞這一份風景了。 游船是一個古老的傳統(tǒng),它之所以流行下去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美麗的風景獨特而靜謐,更大的一部分是因為它是少有的不分貴賤等級,所有人都必須依照輪數預約等待的順序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