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陸白卻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小姑娘的脾性。 說壞也不算,但是那種惡趣味和偏執(zhí)卻和王座之上的那個男人沒有什么區(qū)別。 比如說現(xiàn)在,跪在地上的宮女在聽到魏芷杖責(zé)二十的懲罰時候整個身子顫抖的更加厲害,撐在地上的手因為害怕攥緊著,指甲蓋都泛白了許多。 “你先下去吧?!?/br> 陸白垂在兩邊的手微動,原想著順手扶一把她,但是最后卻并沒有動作,只是這么漫不經(jīng)心的說了一句,視線都沒有落在她身上。 魏芷看著惶恐道謝著的宮女,覺得游戲無趣。 “陸白哥哥這個時候不上朝,怎么有興致來皇宮了?是特地來看我的嗎?” 魏芷和陸白小時候是在皇家私塾里一起上過課的,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很喜歡黏著她。 她笑的很開心,上前親昵的挽住陸白的手臂,發(fā)簪綴著的珍珠飽滿,點點的色澤染的精細(xì)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的耀眼。 陸白被她突然抱住手臂愣了一下,然后不動聲色的輕輕地掙脫開她。 “都是及笄的姑娘了,不可再像之前那樣了?!?/br> 魏芷眼眸黯然了些,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之后面上又回復(fù)了笑意,如三月桃花般嬌妍。 “陸白哥哥真無趣,我就碰一下又不會吃了你。你還沒有回答我呢,你來皇宮干什么?” 她自是知曉陸白不會特意來看她,但是具體是因為什么她也不清楚。 “你燕子哥哥回來了,我今天帶他熟悉一下環(huán)境,不想他半路就被皇上給請了去。” 陸白斂著眉眼,手不自覺的摸了摸垂下的那縷黑色的長發(fā)。 “燕子哥哥回來了?!我這就去哥哥那里見他!” 這么說著少女的眼眸亮的出奇,也顧不著后面宮女跟不跟的上,直接提著裙角朝著里面跑去。 到底還是個孩子,大部分都是孩子心境。 陸白看著她離開的身影像是甩掉了一個大麻煩一樣,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回頭正準(zhǔn)備尋一處僻靜點的庭院坐著等燕卿,卻瞥到了地上那塊小石子,想了一下,彎腰將它撿起來扔在了一旁的假山處。 在她走后,一個玄色衣衫的男人從假山后走了出來,手中拿著的是剛剛陸白隨手扔過來險些砸到他的石子。 “……怕別人再絆倒,就沒有想到這么一扔有可能砸到另外的人嗎?” 他嘆了口氣將手中的石子放在了地上。 …… 辛擇烈細(xì)細(xì)的咀嚼著嘴里的青菜,那苦澀的滋味傳遍味蕾,他面上沒有任何的情緒,就這么咽下去,似乎嘗不到苦味一樣。 繼前些日子的辣,酸,甜之后,今天的飯菜是苦澀不堪的。 金色長發(fā)的少年就著飯一口一口的吃著,衣衫并不怎么華貴,甚至還有些破爛,但是他的臉干干凈凈的,沒有一絲的污穢。 他坐在石桌旁,周圍滿是落敗殘破的景色,除了一棵開的不錯的桃樹之外,連池水都平靜無波的沉默無聲。 少年執(zhí)著筷子將最后一片青菜放入嘴里,正準(zhǔn)備咀嚼的時候,聽到了細(xì)微的枝椏踩斷的聲音,愣了一下將手中的碗筷放下,起身朝著聲響傳來的方向走去。 這不是魏芷,那位看似溫和實則孤傲的公主只要一進(jìn)[冷梧殿]便會直接喚他,好像宣告著她的到來要讓他立馬去迎接一般。 然而這個聲響,更像是誤入而來的行人。 已經(jīng)很久,他沒有見過除魏芷以外的生人了。 少年藍(lán)色的眸子閃了閃,走過去到門口的位置,緩緩的打開了門。不過只是一條縫隙的樣子,透過那條縫隙,他能夠?qū)⑼饷娴囊磺锌吹们宄?/br> 陸白看著這片地,很難想象在魏凜所居住的地盤竟然還會有這樣落敗的地方存在。 她只是順著河流方向走著,想要找個地方歇歇腳坐著罷了,其他的庭院閣樓大多數(shù)是貴族們休憩的地方,她和他們也不算多熟,遇上了也只是尷尬罷了。 “冷梧殿……” 陸白望著這處宮殿的門匾,燙金的字體依稀可見原本的龍飛鳳舞,褪去的色澤與以往的輝煌相比顯得分外凄涼。 而蔓延而上宮墻的青藤更讓這里隱沒了大部分的人氣,和電視劇里的冷宮一般無二,但是……魏凜除了使國塞給他的幾個美人之外,并沒有其他的妃嬪。 陸白對于皇家的事情沒有一絲一毫的好奇心,她微微掀了掀眼皮,興致缺缺的轉(zhuǎn)身離開了。 如果她朝著里面更深入的地方看去,便會發(fā)現(xiàn)那雙門扉之后蔚藍(lán)色的眼眸,澄澈純粹,就這么直直的注視著她,專注而靜默,炙熱而淡然。 辛擇烈看著陸白離去的身影,抿著唇,良久才輕輕地關(guān)上門。 他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夠認(rèn)出她來…… 那個寒冬凜冽的時刻,天燭池水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紅梅和白雪一片,將冬日點燃。 而她就這么站在池水的對面,手拈著一枝紅梅,覺察到了他的視線,淺淡的彎著眉眼。 那般模樣,比她手中的紅梅美。 第十一章 燕卿站在一旁,比起眼前的男人他還有些青澀。 魏凜走過去將影衛(wèi)的令羽遞給了少年,翠色的玉邊緣是精細(xì)繁復(fù)的花紋,綴著淺白色的流蘇,將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襯得有些冷。 “朕應(yīng)允過的事情一直都作數(shù)?!?/br> 這句話讓燕卿想起了兩年前離開京都時候,那個男人在宮闕高樓之上眉眼淡漠的畫面。 “不過,別人只知道影衛(wèi)的職責(zé)是暗地隱匿守衛(wèi)皇城,它究竟是怎樣的……你的父親,可有與你言說?” 男人說話的時候黑曜石的眸子如同薄霧里的青山,一切的情緒都掩藏的很深。 “如若只是為了繼承……” “我知曉?!?/br> 少年單膝跪下,脊背挺得很直,墨色的發(fā)被束起,襯得他氣息凜然。 他就像是寒風(fēng)里傲然立著的青松,輪廓分明,薄薄的衣料下是他常年鍛煉的緊致的肌rou,就這么微微拱手的動作,好似所有的力量都要勃發(fā)而出。 “皇上,我也是有私心的,不僅僅是為了繼承父親……” 他記得她曾經(jīng)說過…… 〔上安則下定,而后,太平?!?/br> 魏凜垂眸瞥了他一眼,薄唇的弧度往下,衣襟上明黃錦緞壓邊,明麗暖意的色調(diào)在他身上卻絲毫沒有意料之中的溫和。 “陸白在外面等著你對吧?!?/br> 燕卿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些什么,每一次都是這樣,原本以為會接下去問的話題卻在中途被他給生生打斷。 哪怕兩年沒見,他也絲毫沒有變化。 或者說,更加難以捉摸。 “阿……陸白知曉我剛回來不怎么熟悉環(huán)境,所以特意帶我轉(zhuǎn)了一圈。” “朕知曉,不是萬不得已,她是絕對不會主動踏入這里的。呵,好像這有什么洪荒猛獸似的……” 魏凜說著,語氣也涼,將一份文書拿起,少年會意雙手接過起身。 “這個,幫朕給她?!?/br> “這是……” 燕卿看著手中的東西,下意識開口問道。 “科舉也在各個縣開始分階段選拔了,作為主考官,她理應(yīng)去視察一番?!?/br> “……是要把陸白給調(diào)出皇城一段時間的意思嗎?” 少年的語氣有些失落,毫無掩飾。 魏凜眼眸晦暗,輕輕的將衣袖不存在的塵埃拂開,動作流水般優(yōu)雅淡漠。 “剛回青川,朕饒了你這次?!?/br> 男人身上的威壓一瞬間沒有了收斂,壓的燕卿有些喘不過氣,他知曉自己剛剛失言了,他下意識的,又將眼前的人當(dāng)做了以往的那個淺笑著,會在前面等待他追上的少年。 時間荏苒,歲月無痕。 十年的時間,足以讓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褪去所有的溫色。王座之上,他再也無法抬眸直視。 君臣之間,何止隔了萬水千山,那是誰也無法逾越的萬丈深淵。 …… 少年從里面出來的時候面上有些沉,盡管有在竭力隱藏,但是陸白對于他太過了解,一下子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常。 “怎么?被那個大冰塊給訓(xùn)了?” 陸白淡淡抬眸,說的大逆不道的話,卻擺著一張格外漫不經(jīng)心的臉,就好像在聊著今天的天氣的好壞一般。 “阿白!噓――這里是皇宮!” 燕卿慌忙抬起手捂住了身旁陸白的嘴,澄澈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純粹色澤,哪怕在那樣惡劣荒涼的北漠,他依舊沒有多大的變化。 少年的手并不細(xì)膩,上面尤其是虎口處帶著厚厚的繭,好在腕骨形狀優(yōu)美,骨節(jié)分明,長纓握起,一定颯爽肆意。 陸白眨了眨眼睛,垂眸看著他的手努了努嘴,示意他松開。 柔軟的唇帶著清冷溫潤的溫度,燙灼著他的掌心,觸電一般,他想起了那個醉意熏然的夜晚,少女的長發(fā)如鴉羽,擦過他耳畔的不只是發(fā)香,還有她薄涼的柔軟。 少年無措慌亂的松了手,耳根紅的像是櫻桃的色澤。 “總,總之,在皇宮要謹(jǐn)言慎行!” 陸白一臉疑惑的瞥了一眼燕卿,覺得他的反應(yīng)有些大。 “這是我要對你說的,我又不長居此處。” 除了上朝之外,只有被傳喚她才會踏入這里,比起少年長久的在皇宮當(dāng)差,她更像是一個游客。 “你手里拿著什么?” 她眼尖的瞧見了燕卿袖間的文書,也沒多想,直接伸手給取了出來。 “這是皇上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 想起將會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陸白,他的聲音悶悶的,表現(xiàn)的再明顯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