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jié)
韓蟄端然拱手,“娘娘息怒, 臣只是奉命查問。” 這道理甄皇后當然知道!她惱恨的是韓蟄的態(tài)度。 從前為扳倒田保和范逯,韓家露了口風, 她便順水推舟,雖被范貴妃風頭壓得處境艱難, 卻也在永昌帝跟前費了不少力氣。如今對付范貴妃, 本該是同仇敵愾的事,只要韓家不鬧騰, 糊弄過去, 永昌帝必定不敢拿三位相爺怎樣。 誰知楊氏前腳反目, 韓蟄后腳就使出渾身解數(shù), 挖出這般口供? 那銀霜是她特地關照過的, 哪怕扔進宮里的刑獄司熬上半個月,也絕不會吐錯半個字, 若非韓蟄親自動刑嚴審, 怎可能說出這些? 被熱茶淋過的手不自覺地發(fā)抖, 甄皇后當即起身, “皇上明鑒, 臣妾絕沒做過這樣的事!韓大人身在中樞, 事關皇嗣這樣的大事, 怎能輕信宮女信口所言!” 她特意將皇嗣二字咬重, 臉龐溫婉,目光卻陡然鋒銳。 韓蟄仍舊沉肅端然,“臣也知事關重大,不敢輕信,問出口供后邊趕入宮里稟報?;屎笥X得她這是誣陷之詞,不如押過來質問?!?/br> 甄皇后哪敢當著永昌帝的面質問? 那銀霜是她的心腹,在宮中數(shù)年,除了范貴妃的事,也知道些旁的內(nèi)情。 平常倒罷,宮里有她皇后的身份鎮(zhèn)著,宮外有甄韓相爺聯(lián)手,銀霜又可靠嘴牢,不會泄露。如今韓家陡然反目,銀霜被關在錦衣司里,她無法插手,以韓蟄的狠厲手段,能問出謀害范貴妃的事,未必挖不出旁的口供來。 甄皇后想不明白韓家為何反目,去幫早已失勢的范貴妃,卻知道今日之情勢,韓蟄既然已擺明姿態(tài),必會是慣常的堅決冷硬態(tài)度。 而永昌帝脾氣浮躁,又在痛失愛子的關頭,一旦被激怒,做事未必會斟酌后果。 沒有回旋善后的余地了,昔日盟友當堂反目,令人措手不及。 甄皇后先前的鎮(zhèn)定從容蕩然無存,臉上失了血色,見永昌帝滿面怒容,心里突突亂跳,迅速權衡后,跪在地上。 “皇后不用當場對質了?”永昌帝咬牙,目光含恨。 甄皇后沉默跪著,未辯白半個字。 殿中死一般安靜,片刻后,甄皇后才握緊掌心膩膩的汗水,低聲道:“請皇上恕罪?!?/br> 她承認得太快,永昌帝臉上青紅交夾,目呲欲裂。 韓蟄瞥了一眼,目光冷嘲。 目的既已達成,再留在此處,勢必卷入帝后算賬的是非里。 韓蟄瞧了永昌帝一眼,“案情已查明,有罪的自當處置,旁人是否放回?” 永昌帝怒氣攻心,看都沒看他,只含糊“嗯”了一聲。 “臣先告退?!表n蟄拱手退出。 走出殿外,殿門前的宮人內(nèi)監(jiān)各個凝神屏氣,顯然是聽見了甄皇后那厲聲斥責。他腳步半點不停,暗紅色的官服掃過烏沉金磚,緩步從丹陛旁走下。 初夏陽光照在身上,冷峻的臉龐硬朗沉肅,背影挺拔,姿態(tài)威儀。 …… 麟德殿內(nèi),永昌帝怒氣盈胸,瞧見那假仁假義的食盒,一把打翻在地。 糕點混同濃湯摔落在地,騰騰熱氣卷著香味灑在甄皇后跟前。 永昌帝起身走近,手臂都在顫抖,抬起甄皇后低垂的頭,用力一掀,便將她撞在背后的椅上。怒氣洶涌翻騰,殘留的理智令他克制住抬腳的沖動,只怒聲道:“當著朕的面謀害貴妃,傷及皇嗣,真是你主使?” “臣妾沒想傷害皇嗣?!闭缁屎竺嫔喊住?/br> “朕的孩子死了!還說沒傷害皇嗣!” “是皇上選的,保住貴妃,不要孩子?!闭缁屎筇孔⒁?,眼中已然滾下淚來,“昨日太醫(yī)請過皇上的旨意,是皇上不要那孩子。若是孩子保住,臣妾說過,會好好撫養(yǎng)?!?/br> “胡攪蠻纏!不是你當眾使那齷齪手段,貴妃怎會摔傷早產(chǎn),哪至于母子只能留一個!”永昌帝一拳砸在她身后椅上,“皇后,朕自問待你不薄啊?!?/br> 甄皇后沉默不語,方才鋒銳的眼神早已軟下來,溫婉的臉上,淚珠滾落如雨。 成婚數(shù)年,永昌帝這還是頭回見她哭,淚水漣漣,仿佛藏著極大的委屈。 “皇上是待我不薄。”她瞧著永昌帝,對著他滿面憤怒,不閃不避,“可皇上待貴妃更好,不是嗎?從前皇上疼愛她,貴妃驕縱跋扈,當著闔宮上下和內(nèi)外命婦的面對我不敬,我都忍了。那是皇上中意的女人,我該容讓。我也沒跟她爭,沒跟她搶,沒克扣過她宮里的半點東西。” “那你還害她性命!” “是皇上逼的!貴妃懷孕時,皇上許諾過,若她誕下兒子,會封為太子對不對?” “那是……” “貴妃在我跟前炫耀過?!闭缁屎蟠驍嗨澳菚r候太子才滿月,皇上每天過來探望,貴妃在皇上跟前也滿口夸贊太子。可背后呢?這些年貴妃得寵,囂張跋扈,眾人都看在眼里,她當著我面說的,一旦她誕下孩子,這宮里就不會再有我母子立足之地。” 她說得跟真的似的,眼淚洶涌而出,“皇嗣貴重,臣妾不想傷害??伤??臣妾與皇上結發(fā)多年,難道任由她踩在腳下,罔顧尊卑身份,來日傷及太子嗎?” 永昌帝怔住。 這些事他當然不知情。 范貴妃囂張跋扈,不敬皇后是真的,至于是否說過那些話,他無從判斷。 但貴妃盯著東宮的位子,他是知道的,床榻上哄著他許諾不說,還讓范自鴻在禁軍肆意妄為,亂結同黨。 他盯著甄皇后,聲音仍微微顫抖,“所以你就算計她,要取性命?” 甄皇后沉默不語,瞧著永昌帝怒氣未消,片刻后才道:“臣妾是為了太子?;噬弦獞椭纬兼捅M管責罰吧,只求別遷怒太子?!闭f罷,恭恭敬敬地叩首,以額觸地。 永昌帝煩躁極了,怒氣往腦袋里直竄,但瞧著跪伏在地的皇后,卻又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