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被我慣壞了，平日里就沒天沒地的，”馮夫人含笑回道：“如今你這么說，他越發(fā)得意了?！?/br>
    果然東城露出得意頑皮的表情，又笑聲朗朗地說：“祖母也是疼愛我的，如今來的姨奶奶也是好性疼愛人的，姨奶奶放心，我以后會好生跟純兒meimei……不不，是跟、跟純兒jiejie相處的?！?/br>
    馮夫人笑道：“瞧瞧，越發(fā)沒大沒小了，今兒第一次見，就鬧笑話了。”

    曹氏正要訓(xùn)斥東城，溫姨媽道：“我倒是覺著這樣好，以后就這么叫就是了。難道要讓他小小的孩子，叫純兒姑姑么？”

    東城道：“我知道祖母是怕我丟了禮，大不了以后有外人在的時候，我就叫姑姑，沒有外人，我就叫jiejie就是了，這樣總該成了吧？”

    馮夫人笑道：“你看看他，說的還振振有辭呢?！?/br>
    溫姨媽道：“這孩子很好，我很喜歡，千萬別為難他，就由得他的意思很好?！?/br>
    曹氏在旁聽了，才放了心。

    東城此刻已經(jīng)走到琉璃身旁，問道：“jiejie方才去哪里了？”

    琉璃默默地望著他，并不言語。

    溫姨媽跟馮夫人正有些擔(dān)心，東城又道：“這府里我最熟悉，以后要去哪里玩，我陪著jiejie怎么樣？”

    琉璃低下頭去。若不是知道溫純天生癡愚，如此情態(tài)，只叫人以為是女孩子害羞的緣故。

    東城望著她，雖得不到回應(yīng)，卻絲毫不覺著窘然尷尬，反而興高采烈地又說道：“jiejie答應(yīng)就好了。放心，我絕不會欺負你。對了，我屋里有很多好玩的，待會兒叫人送些給你去。”

    溫姨媽大為欣慰，馮夫人也松了口氣，對溫姨媽道：“你瞧他們相處的多好?！?/br>
    ***

    這一夜，溫姨媽叫了養(yǎng)謙進來，詢問他今日去見范家一干男人的事。

    溫養(yǎng)謙一一說了，其實以養(yǎng)謙的為人，從來應(yīng)對妥帖，是絕不會出錯的，不過范府并非別處，他們又是投奔來的，自要謹慎對待。

    養(yǎng)謙又道：“大爺稱病沒有見到，三爺也不在家，倒是跟二爺說的很好，本以為見不著四爺?shù)?，臨了他又回來了，雖沒說多久，但待人是好的，說是既然來了就安穩(wěn)住下不必擔(dān)心別的等等?！?/br>
    溫姨媽主要也是想問跟范垣是否見過，如今聽兒子說了，便道：“阿彌陀佛，見了他就好了?！?/br>
    因見屋里無人，溫姨媽便小聲跟養(yǎng)謙道：“我其實早知道你姨母不待見這位四爺，今日跟她說話，果然比先前還要……不和似的。我心里擔(dān)憂他也記恨你姨母、從而不待見我們呢，謙兒你以后可要小心應(yīng)對才好。”

    溫養(yǎng)謙點頭：“母親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

    溫姨媽是最放心他的，便含笑點頭，又見琉璃在旁邊低著頭玩荷包，就愛惜地摸摸她的頭：“今兒你meimei見了府里幾個小孩子，跟東城倒是最好的，我看東城也是真心喜歡她，我也放了一大半心了。”

    溫養(yǎng)謙捏了捏琉璃的荷包，溫聲道：“meimei這荷包里空了，先前那松子糖吃完了？聽說京城的金福堂里有一種酥糖最好，明兒我給你買來可好？”

    這荷包里先前的確有些酥糖，琉璃閑著的時候不知不覺都吃了，見溫養(yǎng)謙如此細心體貼，不由抿嘴一笑。

    養(yǎng)謙望著她的笑，也喜歡的對母親笑道：“meimei這樣可愛，自是人見人愛的，母親還擔(dān)心什么?！?/br>
    溫姨媽也笑說：“我們見著自是寶貝一樣，別人未必會都是打心里喜歡的。何況高門大戶多會看人下菜碟，如今是仗著我們是夫人的親戚才禮待的，暗地里保不齊怎么說呢，我們自要有數(shù)。”

    養(yǎng)謙道：“媽不必cao心，現(xiàn)在咱們是寄人籬下，可總不會長遠如此，等我考了春闈，就在外頭找房子?！?/br>
    溫姨媽笑：“倒也不用這么急，就算現(xiàn)在咱們要走，你姨母也不肯放的，我看她也想著府里多個娘家人呢。姑且就這么住下，你也安心備考才是?！?/br>
    溫養(yǎng)謙答應(yīng)了，見琉璃揉眼睛，便道：“meimei必然也困了，連日里趕路，還是讓她早點歇息，我去看看藥熬好了不曾。”

    這一夜，琉璃服了藥，卻久久沒有睡意。

    她翻了幾個身，白天跟范垣相遇的情形不停地在腦中翻騰。

    夜風(fēng)撲在窗扇上，發(fā)出沙沙的響動，窗外有幾叢竹子，竹葉隨風(fēng)，簌簌作響，影子落在窗紙上，搖曳變幻出各色形狀，就像是幾個人擠在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樣。

    琉璃突然想起自己被害那天。

    那天她在長信殿內(nèi)，坐等范垣。

    突然朱儆身邊的內(nèi)侍跑來，說是小皇帝哭鬧，說肚子疼。

    琉璃忙起駕前去寢宮，朱儆見母親來到，上前緊緊抱住，淚落不止。琉璃忙安撫，又問傳了太醫(yī)沒有。

    朱儆哭叫道：“我不要太醫(yī)，我要母后?！?/br>
    琉璃忙道：“儆兒，你已經(jīng)是皇上了，不可說這些孩子氣的話，覺著身子不適就一定得叫太醫(yī)看看，難道你要讓母后為你擔(dān)心嗎？”

    朱儆淚眼汪汪地看著琉璃：“我當然不想讓母后擔(dān)心。我要母后長長久久地陪伴著我。”

    琉璃摸摸他的頭：“儆兒放心，只要你好好地看太醫(yī)，健健康康的，母后就會長長久久陪伴著你。”

    朱儆破涕為笑：“真的？母后哪里也不會去？”

    琉璃在他額頭上親了下，慈愛道：“當然了?！?/br>
    太醫(yī)來后檢查了一番，并無大礙，只說是小皇帝肚子里吸了些涼氣兒，開了點順氣溫和的藥丸就罷了。

    鬧過這場，又勸著朱儆吃了些東西。

    等耐心哄著小皇帝睡下，琉璃再去長信殿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宮燈在前，幽幽無聲，整座皇城也似格外寂靜。

    空氣像是凝固了，喘一口氣都覺著艱難。

    琉璃的心突然跳的厲害，像是有什么事要發(fā)生，慌的很。

    她只當自己是不適應(yīng)，強忍著不適進了殿，又屏退了左右。

    偌大的宮殿，頃刻間只剩下她一人。

    琉璃吃了一點茶，想要讓自己凝神。

    可急速的心跳卻并沒有因此變慢，漸漸地不僅是快，快中還帶著些許刺痛。

    起初這刺痛是輕微的，但很快，就變成了劇痛。

    等琉璃察覺不對的時候，整個人已經(jīng)動彈不得，眼前一陣陣地發(fā)黑。

    她捂著胸口，搖搖晃晃幾乎從榻邊上栽倒在地，正在這時侯，一道人影急速地闖了進來。

    “琉璃！”是范垣的聲音。

    卻恍若隔世，因為自從她嫁了后，就再也沒聽他這么叫過自己了。

    范垣沖過來將琉璃扶住。

    琉璃抬頭，借著昏暗的燈光，望著面前這張臉，他的眉眼仍舊鮮明如畫，依稀仿佛……兩人還是在少年時。

    “師兄……”琉璃喃喃，下意識地抓著范垣的手：“我這兒……好疼?！?/br>
    范垣不回答，只是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力道之大，讓琉璃覺著疼。

    “我、我是怎么了？”琉璃喃喃，突然她想到什么，“我……”

    她轉(zhuǎn)頭看向旁邊那杯茶：“茶水里，有毒？”

    范垣雙眼一閉，喉頭動了動。

    琉璃的心頭猛然揪痛起來：“是誰？”她盡力凝視范垣，不信：“莫非……”

    范垣睜開雙眼，他回看著琉璃，卻無聲。

    見他不答，琉璃的眼中淚如泉涌。

    琉璃問：“師兄……真的是你嗎？”

    暗影中范垣沉默凝視的表情，叫人形容不出。

    “到底是不是你！”琉璃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用力抓住他：“為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了呀！”

    范垣的眼中有什么東西在閃爍，終于他回答：“是，是我。”

    第7章 真相

    琉璃不想死，主要是放心不下朱儆。

    先前她的人生太順遂了。

    就算是宮里盛傳皇后要抱走儆兒的時候，琉璃都沒有想到過會跟朱儆分開過。

    事實果然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流言”終究只是流言而已。

    但是所謂“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

    本以為接了范垣出來，不管他的所圖何等的不光彩，終究能夠把命保住，橫豎能跟儆兒在一起就成。

    人算不如天算。

    自從上了京，琉璃一天比一天更想念朱儆，只可惜那孩子并非常人，沒有誰比琉璃知道要見他何其艱難。

    一天天過的十分煎熬，琉璃絞盡腦汁地想法兒，想找到個能夠進宮見見那孩子的法子，卻終究一無所得。

    對于儆兒的想念漸漸地蓋過了對死亡的恐懼，琉璃甚至想過，可不可以找個機會跟范垣承認自己是琉璃，求他帶自己進宮去……

    當然，這樣做的下場也許就是被范垣當作是瘋了。

    溫純原本就是小呆子，再瘋一瘋，那場景簡直不能想象。

    這段日子里，琉璃也見過范垣兩次，都是他來給馮夫人跟太夫人請安。

    范府太夫人年事已高，平日里懶怠動彈，精神也短缺的很，每天這些小輩們?nèi)フ埩税埠?，也不敢圍坐太久?/br>
    這天，范彩絲跟范芳樹來邀請琉璃，同去給府里的太老夫人請安。

    三人正走著，遠遠地望見前方廊下范垣迎面而來。

    琉璃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他，心情復(fù)雜，很想問問他朱儆好不好。

    目光異樣的讓范垣都留意到了。

    還是范芳樹拉了拉琉璃，向著范垣行了禮。

    范垣去后，范芳樹對范彩絲道：“你說四叔這次來，會不會是因為承兒被打的那件事？”

    彩絲道：“jiejie怎么傻了？老太太都已經(jīng)說不出聲了，要為承兒的事，也不會跑來這里?！?/br>
    范芳樹道：“別看老太太病的如此，還是惦記著曾曾孫子呢，解決沒解決的，四叔自然要來回稟一聲?！?/br>
    彩絲道：“說起這件事，承兒也是沒眼色，惹誰不好，卻惹鄭家的人，難道不知道我們跟鄭家是有仇的嘛，偏偏人家又是皇親，又是世家大族，都是被寵壞了才不知天高地厚?！?/br>
    范芳樹冷笑道：“承兒哪會知道這些。只怕他連咱們府里跟鄭家怎么交惡的都不知道呢?！?/br>
    彩絲也點頭笑說：“別說是他，連我也是才隱約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