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大堂內瞬時鴉雀無聲,荀飛光淡淡吩咐:“此人放浪形骸,不尊國律禮法,送他去見官。” 侍衛(wèi)單膝跪地,點頭應諾,“是!” 后頭立刻又上來兩名英武侍從,拖著青年要去見官。 一干青年被這一番變故嚇傻了,那名被拖著的青年臉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的,“國、國公,我乃無心之失,并非故意指您。您大人有大量……” 大堂內其他人也沒想到最后會引出當朝國公,有人還在看熱鬧,有人則悄悄離開,怕波及己身。 凌風樓的掌柜坐不住,奈何荀飛光身份太高,他連打圓場都不敢,只能在一旁焦急地看著。 眼看青年便要被拖走,他嘴唇一抖,眼淚滾落下來,掙扎著回頭道:“別抓我!我真是無心的,我乃家中獨子……” 荀飛光伸手做一個制止的動作,侍從立即停下來。 荀飛光淡淡問:“爾等可是舉人?” 青年們羞愧地低著頭,他們所有人中,唯有一個舉人,兩個秀才,其余人皆是白身。 荀飛光問,眾人不敢不答,其中一青年越眾而出,低聲道:“并非,唯有我是舉人。” “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女娘吵架,不是舉人也不出奇?!?/br> 眾人更是羞愧。 荀飛光掃那哭個不停的青年一眼,“念你非故意,本次不與你計較,好自為之。” “是!多謝國公?!鼻嗄昕念^。 荀飛光帶著沈歌往外走,侍衛(wèi)跟上,在所有人的目送之下出門。 直到上了馬車,沈歌方老氣橫秋地嘆口氣,“這叫什么事啊?!?/br> 荀飛光手指摸一摸他的臉,順手撫平他眉頭,“你這名聲自此后恐怕會越發(fā)響亮?!?/br> “管他,這也并非我能控制之事?!鄙蚋枥滤氖?,伸手握住,看著他眼睛,“荀哥,你莫生氣。” 荀飛光對上他亮晶晶的眸子,問:“生何氣?” 沈歌知曉他家荀哥暗地里常吃味,但從來不說,此刻他不好點明,只好抱著荀飛光的腰道:“什么氣都莫生,成么?反正待春闈結果出來后我們便成親?!?/br> 荀飛光“嗯”一聲。 沈歌其實并不介意此時便昭告天下,不過官場內從未有夫夫同時做京官的先例。 有人猜到是一回事,實際成婚又是一回事,若沈歌在春闈前便成了荀飛光的男妻,恐怕連考場都進不去。 考完之后再成婚倒無礙,沈歌無心仕途,老古板們也不可能因他與男子成親,便要求奪去他功名。 沈歌知曉荀飛光心情仍不好,便抬頭去親他,含糊著撒嬌道:“荀哥,無論外頭多少討論我的人,我都是你的?!?/br> 荀飛光扶著他的后腦勺,加深這個吻。 胡青言很快便聽聞此事,他在看完沈歌寫的文章后,還特意安慰他,“你莫將那些人的話放在心上,待春闈杏榜出來后,他們便知曉你的水平了。” 沈歌笑,“我沒在意,只是偶爾覺得有些糟心,舅舅你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br> 沈歌是真沒將這事怎么放在心上,但外頭人卻未放過這事。 沈歌與青年們在凌風樓的沖突傳開后,京都忽然興起了一股賭博風潮。 律法并不禁賭,但從無哪場賭局像這一場般傳得那么快,聲勢那么浩大,短短兩三日時間,整座京城都知曉有這么一場賭局。 此次賭局并非賭沈歌是否能考上進士,而是賭沈歌能否一甲及第。 本朝進士分三甲,一甲三人,賜進士及第;二甲五十人,賜進士出身;三甲一百四十七人,賜同進士出身。 大多數(shù)人都不懷疑沈歌能上榜,然天下英才匯聚,要進士及第,實力與運氣都不可缺。在許多人心中,沈歌的實力要及第還差些。 沈歌能進士及第的可能性極小,有壞心眼的人便道:“那些女娘們天天嚷著艷昏公子,仿佛全天下就這一個長了腦子似的,具體情況如何,這次一考便知了?!?/br> “嘿嘿,別看女娘們平時嚷得響亮,一提到銀錢,能有幾個投他?” 京都內許多男子直接買沈歌不可能進士及第,別的不提,買便是支持,買沈歌不能進士及第,起碼代表著這些人心中的愿望。 許多女娘們心中堵著一口氣,也不管什么風言風語,直接砸銀錢買沈歌能進士及第。 因著這事,京都中還刮起一小股當首飾的風潮。小女娘們手上沒現(xiàn)錢,只好當首飾來支持沈歌。 買沈歌能中的賠率為一賠八,不能中的賠率則為一賠一點二,可見雙方下注的情形。 做賭局之人倒不是胡亂設的局,他們收集沈歌先前寫的文章,找能人仔細看過,看過的人都道沈歌即使僥幸能中,以這個水平也決不可能及第。 有人得知內幕,投了三千銀兩買沈歌不中。 沈歌這陣子沒少聽這類事,對此已麻木,他扶額嘆道:“這幫人就不能換個人盯著么?” 荀飛光明面上沒說,當晚便令荀澄投了兩萬兩進去,買沈歌能中。 胡青言也花五千兩投沈歌能中。 兩人這財大氣粗的行徑直接將沈歌能中的賠率拉到一賠五。 沈歌不知道荀飛光買過他贏,他只知道胡青言投了錢,因此還郁悶了一把,指著自個的臉問胡青言,“舅舅,你看看我,你覺得我真能及第么?” 胡青言輕敲他額頭一下,“我教你那么久,你水平如何,我心中有數(shù)。” 不是沈歌說,他舅舅自己還住在一個破院里,有這錢,干什么不好,一不小心可容易打水漂啊。 沈歌被他們弄得壓力極大,眼看春闈在即,險些沒能睡著。 荀飛光安慰他,“不必擔心,買你贏的大多是女娘,縱使賠了也不如何,頂多少戴幾件首飾罷了。” 沈歌將腦袋埋在他懷里,若害女娘們連首飾都輸了,心頭得更愧疚好么? 無論沈歌心中作何感想,該來的還是會來。 三月一日,眾舉子寅時便在貢院門前候著,靜待會試。 第53章 春闈 沈歌在春闈前一晚難得緊張, 滾來滾去滾了半日都沒能睡著。 荀飛光見他這輾轉反側的模樣, 最終伸手一撈, 將沈歌整個箍進懷里,下巴抵著他腦袋, “睡覺?!?/br> 聽到他充滿磁性的聲音撲在耳旁,黑夜中, 沈歌的臉不禁有些熱。 沈歌比荀飛光小巧一些,被他這么一抱, 整個人都縮在他懷中, 暖洋洋的極為舒服。 兩人雖互相表明心跡,但到底未成婚, 平時親密歸親密, 像這般膩在一起的情況卻極少,畢竟兩人血氣方剛, 一不小心便會擦槍走火。 沈歌原先以為窩在荀飛光懷里會不自在, 不想一炷香時間不到,沈歌就嗅著那股熟悉的氣息睡著了。 第二日天還未亮, 荀飛光親自擰來熱帕子, 輕輕敷在沈歌臉上。 “荀哥?!鄙蚋杳悦院乇犻_眼睛,看了眼窗外,“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寅時?!?/br> 沈歌想起今日要春闈,睡意瞬時便消失,他忙坐起來,接過荀飛光手中的帕子抹抹臉, 而后穿鞋下床洗漱。 荀飛光告假未去上朝,整座荀府燈火通明,都在忙碌。 現(xiàn)在天氣已不算冷,不過晚間仍要蓋薄被。 為防舞弊,春闈三日規(guī)定只能著單層衣。沈歌因此在外頭特地穿了一件帶著薄毛的皮衣,熱可以脫下,晚間若是冷了,還能將其當被蓋。 沈歌動作利落,不一會兒便洗漱完。綠枝帶著幾個丫鬟端著早點上來。 沈歌用了碗養(yǎng)胃健脾的山藥粥與幾個奶窩窩,為防要多次去廁所,他并不怎么敢喝水。 沈歌出門時,老太太與荀厚邈夫婦都來送他,倒不是他面子大,只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眾人紛紛祝福沈歌,老太太拉著沈歌的手,眉目間帶笑,“好孩子,莫緊張,盡管考便是?!?/br> 李謙蓉也道:“對,歌兒你莫慌,溫習那么久,定無問題。我前些日子可是幫你求到了一支上上簽,菩薩正保佑你哩?!崩钪t蓉說完將她侄兒拉到面前來,“籌兒你亦是,沉住氣?!?/br> 李籌疇原本站在后頭,也無幾個人注意到他。李謙蓉這一嗓子,許多人的目光都望向他。 李籌疇被這么多人一看,心里不自在,忙拱手道:“我知曉,姑母您放心?!?/br> 春闈這等大事向來趕早不趕遲,沈歌與眾人寒暄幾句后便告辭趕去貢院。 李謙蓉令仆從給李籌疇套了車,他的車跟在沈歌坐的車后頭。 韶信一看,唾了一口,低聲道:“二房的人還是那么會占便宜?!?/br> 荀飛光位高權重,哪怕能沾上點邊,都能得到莫大的好處。 韶信話說的極小聲,沈歌與荀飛光都聽見了,荀飛光看他一眼,倒沒說什么。 荀家兩代國公,老國公乃荀飛光祖父,一生戎馬倥傯,這個爵位乃是拿命換來的。 荀飛光父親荀瓖裕自少年時便去北邊保家衛(wèi)國,可惜英年早逝,未等襲爵便去了,老國公落個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下場。 便是荀飛光自己,少年時便去北邊,曾越萬人進北蠻帳篷殺敵首,曾領兵冒大學走戈壁,也曾徹夜苦讀,考狀元光門楣,落下一身傷疤,若不是沈歌挖出千年參,現(xiàn)時還不知會如何。 反觀荀厚邈,身為長輩,少時紈绔,如今人到中年,只做著一微末小官,俸祿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他膝下有三子二女,皆靠著荀飛光而錦衣玉食,穿金戴玉,揮霍無度。 荀厚邈夫婦所花的錢基本由公中所出,這筆錢大多是荀飛光掙來的。 若不是老太太還在,他們早該從荀府中搬出去,而不是像現(xiàn)今一般,處處占著荀飛光的便宜。 韶信等手下心中不忿,荀飛光倒不在意,左右不過幾年的事,這一家子愈驕奢yin逸,日后的日子便越難過,無需與他們計較那么多。 沈歌他們來到貢院前時已有許多舉子站在外頭等著,貢院邊上燃著的火把將這一片區(qū)域照得明亮異常,仿佛象征著許多人的光明未來。 考官們尚未過來,舉子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小聲說話。 沈歌下馬車時轉頭與荀飛光揮揮手,“荀哥,你早些回去罷,不必等我。” 荀飛光乃當朝國公,他并不適合站在外頭目送沈歌入場。他要是在這多呆一會,說不得在場的官員還得過來拜見他。 荀飛光沒有堅持,沉穩(wěn)的目光在沈歌身上掃了一圈,“那我便先回去,等你好消息,莫慌?!?/br> 沈歌朝他露出燦爛的笑臉。 荀家的馬車來了又去,在場的舉子大多都緊張地等著開考,沒人注意到荀飛光來過。 沈歌走入人群當中望了一眼,很快便看見吳師兄,與他站在一起的還有蕭思遠與魯昊英。 沈歌他們幾人都師從過吳夫子,嚴格來說,幾人算是同門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