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他快要死了

    接下來的日子，葛馨寧過得分外清閑。

    繡完了兩架紗帳、十六扇錦屏和數(shù)十塊手帕之后，葛馨寧終于意識到，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這宅子的主人了。

    書房的門每天都關著，好像從未開過一樣。這一處來往灑掃的奴仆倒是不少，卻個個裝聾作啞，竟沒有一個人肯過來跟她說句話。

    正月里的時候，葛馨寧還能勉強穩(wěn)住心神；如今眼看二月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她是再也坐不住了。

    她開始每天到書房門口去張望，有幾次甚至想找個借口到上房去打聽一番，但每次走到甬道盡頭的時候，她總是沒有勇氣再往前走。

    她該用什么身份、什么立場去打聽他的事呢？他不到書房來，未必就是為了躲他，也許是因為太忙呢？

    萬一到時候鬧了笑話，他一定會更加看不起她的。

    已經(jīng)鬧得那么僵了，她又有什么臉面到他的面前去……

    葛馨寧思慮再三，總不敢走出去，寧可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煎熬著。于是她手上的帕子，也開始繡得越發(fā)粗糙了。

    這一日天氣晴好，燦爛的陽光透過窗紙照進來，竟有些微微的暖意。

    殘冬將盡了。

    葛馨寧推開窗子，看到書房門前依舊寂無人聲，不禁嘆了口氣，發(fā)起呆來。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哐啷”一聲被人撞開，葛馨寧吃了一驚，手中的針線笸籮打翻了，百色絲線散了一地。

    “jiejie，你有沒有想我！”小皇帝歡呼一聲，連蹦帶跳地闖了進來。

    葛馨寧看見是他，還沒來得及雀躍的心立刻沉了下去，卻不得不堆起笑容，屈膝行禮：“皇上?！?/br>
    小皇帝忙拉她起身，抓著她手臂便不撒手：“這些日子，朕天天想你，只是母后管得嚴，師傅又多事不許朕出宮，可急死人了！jiejie，三個月什么時候才能到??？”

    葛馨寧滿心酸澀，實在說不出話來，索性便不理他，只管蹲下身子撿拾那些針頭線腦。

    小皇帝跟著蹲了下來，饒有興致地撿起一縷彩線：“jiejie，這是做什么用的？”

    “刺繡用的?！备疖皩幟銖姶鸬?。

    “jiejie會刺繡？我也要學！jiejie教我好不好？”小皇帝拉著葛馨寧一起在軟榻上坐下，笑嘻嘻地問。

    葛馨寧忙應了聲“好”，暗自松了一口氣，取過繃子來，將那些戳紗、撒線、挑花、納錦的針法細細地說給他聽，小皇帝竟聽得津津有味，穿針引線學得不亦樂乎。

    葛馨寧放下心來，裝著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你不是說太后管得嚴，今兒怎么有空出來的？”

    小皇帝頭也不抬地道：“這不是韓五病得厲害嗎？我就說來看看他，母后不但準了，還夸我是個仁君呢……”

    葛馨寧全沒聽到他后面在說什么，只急切地追問：“你說韓……他病了？什么時候的事？”

    小皇帝搔了搔頭皮，皺眉道：“出了正月，他就病倒了??！大夫說雖然只是風寒，但外感內(nèi)滯撞在一起，病得很兇險呢！母后還偷偷地抹了兩回眼淚，說是我們母子在朝中受盡欺凌，多虧有他幫襯著，如果他伸腿去了，我們今后還不知道怎樣艱難呢……”

    葛馨寧沒等聽完，臉色早已變得煞白，連針尖刺到了手指都沒有發(fā)現(xiàn)。

    “jiejie？jiejie，怎么了？”小皇帝被葛馨寧的表情嚇到了，一邊用力搖她的肩，一邊大叫起來。

    葛馨寧勉強說了聲“沒事”，心卻像是被架到了火上烤著，再也沒法子裝作若無其事了。

    第36章.探病

    好容易找借口打發(fā)走了纏人的小皇帝，時間已經(jīng)近午。

    葛馨寧在屋子里團團轉(zhuǎn)了很久，始終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安心坐下來。

    如果她肯用心想想，就會發(fā)現(xiàn)小皇帝今天來得蹊蹺，舉止也大異尋常?？上У氖?，從聽說韓五病倒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jīng)方寸大亂了。

    猶豫多時之后，葛馨寧認命地嘆了口氣，起身出門。

    富貴人家的宅邸布局大致相似，葛馨寧雖沒有逛過，卻還是憑著直覺找到了正房所在的方向，只不知道那人如今住在什么地方。

    春雪已經(jīng)融盡，園子里有不少雜役在收拾枯枝敗葉，一派忙碌景象。

    葛馨寧略一遲疑，拉住了一個低頭侍弄花木的雜役：“請問……”

    那人抬起頭，露出一張年輕俊俏的臉。

    葛馨寧愣了一下：“秦相公？”

    “別叫我秦相公，”秦彥怒容滿面，“拜你所賜，我現(xiàn)在是在府里打雜的，擔水掃地、鍘草喂馬，什么都干！怎么，葛小姐有什么吩咐？”

    葛馨寧心中本來煩悶，聞言也不由得動了氣，冷笑道：“拜我所賜？那么我如今這樣又是拜誰所賜？”

    秦彥愣了一下，半晌才道：“罷了罷了，這事不怪你，也不怪我，都是韓五那個混蛋！還好他現(xiàn)在快死了，等他咽了氣，咱倆也就算是苦盡甘來了……”

    葛馨寧霎時面如土色。

    “怎么，他對你那么壞，你還不想他死？”秦彥湊過來，笑嘻嘻地問。

    葛馨寧沒心思與他打趣，急問：“他在哪里？”

    秦彥抬手指了個方向：“那邊，穿過月亮門進去，正房往西轉(zhuǎn)過屏風就是了?！?/br>
    葛馨寧沒等他說完，已拔腿奔了出去，秦彥咧嘴一笑，扔掉掃把悄悄地跟在了后面。

    這一處的丫鬟婆子果然多些。葛馨寧一路奔了過來，引得無數(shù)人側(cè)目，她卻渾然不覺，照著秦相公的指點，一路奔進正房。

    房中果然擺了一架八扇的大屏風，小丫頭柔嘉正坐在屏風外面打瞌睡。

    葛馨寧先時奔得飛快，此刻心下卻怯了，站在門口踟躕著不敢向前。

    只聽屏后有人說道：“張大人秦大人他們的意思也差不多，都說是愿意聯(lián)名上書。畢竟小皇帝這半年沉迷女色，荒疏了學業(yè)，是人人眼里都看得清楚的，萬壽節(jié)后太后繼續(xù)垂簾聽政，差不多已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恕！?/br>
    葛馨寧聽得心驚，忙要退出去，卻聽見那聲音繼續(xù)說道：“咱們的人多方試探過，岳影兒她們傳來的消息也是這樣說，應該靠得住。剛才丫頭來報，說是小皇帝離了這里之后又去了寧兒姑娘那邊，耽擱了大半個時辰，這會兒剛剛出門?？磥砗蒙缑?、荒yin無度定然不假……”

    這時葛馨寧才知道自己實在不該來，再不敢多聽，只想落荒而逃。

    誰知剛剛轉(zhuǎn)過身，就極其不巧地撞到了一個人身上。這一下子猝不及防，葛馨寧忍不住驚叫起來。

    “我說葛小姐，我聽得正熱鬧呢，你著急忙慌地跑什么？”那人攔住葛馨寧，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正是跟過來湊趣的秦相公。

    葛馨寧被他擋住去路，急得直跳腳，卻聽見身后柔嘉的聲音笑道：“好容易來一趟，不要這么急著走吧？這里有人天天盼你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