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三月之期

    書房中，韓五當(dāng)窗臨帖，意態(tài)從容，溫雅如故。

    小皇帝提出要帶葛馨寧回宮的時(shí)候，他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語氣平淡：“現(xiàn)在不行?！?/br>
    “為什么不行！”小皇帝怒形于色。

    韓五優(yōu)雅地?cái)R下手中的狼毫，淡淡道：“寧兒孝服未滿，不能入宮。”

    小皇帝皺眉：“什么是‘孝服未滿’？為什么孝服未滿就不能入宮？”

    韓五很有耐心地向他解釋：“百姓父母過世之后，需要守孝三年，其間不得婚嫁。寧兒父母過世未滿三年，此時(shí)入宮，于她是不孝，于天下也不吉利，所以皇上最好還是耐心等待一段時(shí)日的好?！?/br>
    小皇帝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不禁有些氣餒：“要等多久？”

    “三個(gè)月吧?！表n五不假思索地道。

    “你知道得倒是清楚?！毙』实鄄粷M地嘀咕了一聲。

    韓五站起身來，沉思地望著窗外，許久才道：“皇上若嫌宮中無趣，明日我再叫人送幾個(gè)丫頭過去。今日之事于皇上圣名有礙，可一而不可再，皇上以后還是少來這里為妙?！?/br>
    小皇帝似乎很知道事情輕重，聽韓五如此說，也便不再堅(jiān)持，只囑咐了一句：“三個(gè)月之后，可別忘了盡早把jiejie送過來！”

    韓五面無表情地應(yīng)了，隨即端茶送客，完全沒把這個(gè)主兒當(dāng)皇帝看待。

    葛馨寧從頭至尾像跟柱子一樣杵在那兒，連一句話也沒插上。

    等韓五送了小皇帝回來，她依然在原地站著，呆呆的。

    韓五看見她，便覺得心口發(fā)堵，忍不住冷笑：“怎么，是因?yàn)槲也淮饝?yīng)送你進(jìn)宮，所以要等我回來算賬？”

    葛馨寧愣了許久，怔怔地道：“不是。”

    韓五本以為她會(huì)像平時(shí)一樣跳起來跟他吵，誰知等來的只是淡淡的兩個(gè)字，惹得他的怒火更盛了幾分：“不是？那你站在這兒做什么？示威？我吩咐的話，你全當(dāng)耳旁風(fēng)，是不是？”

    “五爺何時(shí)吩咐過什么？”葛馨寧仰起頭來，倔強(qiáng)地與他對視。

    “你……”韓五一時(shí)氣結(jié)，竟而無言以對。

    葛馨寧見狀微微冷笑，心里莫名地覺得有些暢快。

    僵持許久，葛馨寧覺得有些無趣，也不告退，轉(zhuǎn)身便走。

    剛走到門口，卻聽見韓五突兀地開了口：“秦彥那邊，我已經(jīng)教訓(xùn)他了。這件事……是我不好。但是……”

    葛馨寧沒有聽下去，抬腳走了。

    秦彥？是說秦相公吧？真是可笑，他若沒有那樣的打算，秦相公又怎么敢自作主張？現(xiàn)在的局面本來就是他計(jì)劃之中的，他又憑什么立場來責(zé)怪她？

    難道他想要她抵死不從，幫他掙一個(gè)“抗旨不尊”的罪名回來么？

    葛馨寧越想越覺得無趣，回房之后干脆又關(guān)上了門，躲進(jìn)帳中去蒙頭大睡，將廚房前來送午膳的小丫頭擋在了門外。

    書房中，一沓光潔如玉的海月紙被一張張攥成團(tuán)，狼藉地丟了滿地。窗子打開著，窗前的人神情落寞，怔怔地看著廊下的竹影。

    許久之后，他緩緩松開手掌，將一個(gè)捏扁了的紙團(tuán)丟在地上，冷聲向聞聲蹭進(jìn)來的小廝吩咐：“今后每隔兩三日，便往汝陽王那里遞一張?zhí)舆^去，就說韓五問候王爺他老人家安好?！?/br>
    第34章.五爺?shù)摹靶囊狻保?/br>
    日落時(shí)分，有人在外面敲窗。

    葛馨寧本不愿起身，無奈那人竟是極有耐性，“噠噠噠噠”敲了好久，擾得人心煩意亂。

    無奈之下，葛馨寧只得起身開門。

    原來是廚房的小丫頭元哥兒，手里提著一個(gè)大大的食盒，搖搖晃晃的。

    “拿回去吧，我不想吃飯?！备疖皩幎略陂T口，沒有放她進(jìn)門的意思。

    元哥兒聞言，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姑娘，您就當(dāng)心疼我們下面的奴才們吧！這都一整天了，您什么都沒吃，若是被五爺知道了……”

    “放心，五爺沒工夫管我這里的閑事?！备疖皩幉荒偷卮驍嗔怂?。

    元哥兒到底還是從門縫里擠了進(jìn)來，一邊往桌上擺飯菜，一邊笑道：“五爺沒工夫管閑事是不假，可是您這兒的事，怎么能叫‘閑事’？您說五爺不肯管，難道是我們廚房里的大娘們好心給您備下的補(bǔ)湯么？”

    葛馨寧看那桌上時(shí)，果見比平日多了一道湯，看著頗為精致，卻不知里面煮的是什么。

    這是五爺囑咐人備下的？

    這算什么？

    犒勞她伴駕辛苦嗎？

    這世上的事，真沒有比這更諷刺的了！

    擺好飯菜，元哥兒取出竹筷塞到葛馨寧的手里，笑道：“五爺特地囑咐了，叫咱們看著姑娘吃呢，您別叫我們?yōu)殡y，多少吃一點(diǎn)吧！”

    葛馨寧看著滿桌飯菜，只覺哪一道都難以下咽，舉著筷子僵了半晌，還是只好可憐巴巴地向小丫頭討?zhàn)垺?/br>
    “不行！這是五爺吩咐的！”元哥兒的態(tài)度十分強(qiáng)硬。

    葛馨寧聞言干脆把筷子拍在桌上，冷笑道：“這個(gè)主子管得也太寬了吧？我既沒有誤他的差事，又沒有招禍惹災(zāi)，做奴才的本分我已盡了，他還要怎樣？難道吃飯也是做奴才的差事不成？”

    元哥兒不知是得了什么吩咐，見葛馨寧不吃，竟急得鼻尖冒汗：“我的大小姐，您多少吃一口吧！您這兒耍脾氣糟蹋自己身子，我們下面的人可也要跟著受罪！”

    葛馨寧索性站起身來，冷笑著離開了飯桌：“我吃不吃，旁人又不會(huì)知道，你只管回報(bào)說我吃過就是了！難道有人在湯里面下了毒，吩咐你等著看我七竅流血死在這里再回去交差嗎？”

    元哥兒是個(gè)單純的小丫頭，聞言委屈得直抽鼻子，鬧得葛馨寧十分愧疚，只得放軟了語氣：“五爺在哪里？我自己去跟他說?！?/br>
    小丫頭忙道：“五爺不在家，聽說是回宮當(dāng)差去了?！?/br>
    “那就好辦?！备疖皩幎似痫埻耄瑢⒋蟀胪腼埌抢M(jìn)了火盆里，頓時(shí)滿屋子都是焦糊的米香味。

    元哥兒未料到這一著，一時(shí)看得愣住了。葛馨寧沒有絲毫遲疑，又把那碗湯端了過來，一股腦兒倒進(jìn)墻角那只一人高的大瓷瓶里，拍手笑道：“我吃完了?！?/br>
    “姑娘……”元哥兒扁著嘴巴，幾乎要哭。

    葛馨寧利索地幫她將那幾盤動(dòng)都沒動(dòng)過的菜裝回食盒里去，笑道：“你現(xiàn)在可以交差了，還委屈什么？”

    元哥兒哭喪著臉，朝葛馨寧狠狠地瞪了一眼，拎起食盒便走了。

    葛馨寧被她瞪得莫名其妙，卻也沒有多想，看她走遠(yuǎn)，便關(guān)上了門。

    滿屋子焦糊的味道還沒有散去，葛馨寧往火盆里添了些炭，又抓了兩把蘇合香丟進(jìn)香爐里，糊味兒才漸漸淡了。

    葛馨寧怔怔地在桌前坐了許久，忽然從懷中取出一個(gè)瓷瓶，拔掉塞子，將里面的白色粉末盡數(shù)倒進(jìn)了火盆里。

    這一次，算是莫丟丟鼓搗出來的這些怪東西救了她。但那小皇帝未必是真傻，這種東西，絕不可能再用第二回。

    至于以后……走一步算一步吧，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shí)候，那也是無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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